二楼，落地窗边，小盆栽葱绿的叶子缓缓摇摆，玻璃门被人推开，月色下，他的声音格外的平静。
“我会回去，至于什么股份，之后再说。”
没等对面女人说完，他直接挂了，晏灵韫扶着石围栏站在吹风，夜晚灰沉沉地寂静，动物鸣叫声响。
半刻后，室内的角落亮起一盏微弱的的光线。一切完成后，他下楼，将信封放在了客厅桌上，轻轻开门离开。
凌晨四点，门口久停着一辆加长黑色宾利，晏家司机朝他点头，拉开车门。
车辆缓缓启动，消失在拐角。
……
闹钟声，倏地响彻整个房间，攸来懵的睁开干涩的眼睛，拿起手机一看才五点半，她挠着头发死死地躺回去，她不记得什么时候订了这样的闹钟。
等闹钟重新响起时，窗外的太阳正照着床脚，门外传来年糕上蹿下跳的声音，还有随便拱门的吱吱嘎嘎响声。
她坐起身，难道晏灵韫还没起？！不正常，太不正常……
打开房门，她顶着黑眼圈和乱糟糟的头发，推门迎上两双黑漆漆湿漉的眸子。
“嗯？饿了是吧……饿了就吵我，不找晏灵韫。”
攸来打着哈欠揉眼睛，下楼，身后跟着一狗一猫。
她给它们倒完早餐，坐在餐桌上，嚼着烤好的面包，迟迟没看见晏灵韫下楼。
“哎呀，这次居然是他睡晚了！”攸来兴奋地揉着狗头，脚步忍不住上楼。
到他的门口，攸来笑着猛地推开：“喂！晏灵韫起床了？”
走进门，却是空无一人，床上收拾的干净整洁，像是没有人住着的模样，只有那天她送给他的盆栽不见了。
攸来轻轻地合上门，楼梯旁瞥见一楼，年糕和随便抢着什么东西，她没有多余的心事，坐在楼梯上，打着他的电话。
人总是奇怪，只有等离开，才会隐隐约约感受到没有他不习惯，一个人当然好，但体验过两个人在一起，很难再适应一个人的孤独。
她从小排斥分别，哪怕是身边的娃娃也不行，只要消失了，不找到，就会一直想着一直后悔为什么随意乱丢了，还忘了什么时候不见了。
小时候她常问外婆，她离开了吗，她只记得那句，是人都会离开……
哪怕过了很多天，她还是会，下意识盛两碗饭，拿两双筷子，洗澡后留着暖气，问你喝水吗……
她打过很多个电话，起初微信问他题目怎么做，家里的醋酱油放哪里，后来拍年糕和随便打架的视频，最后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还有10天课上就彻底放寒假，接到通知时班上一片欢呼，吵闹的她停下笔尖。
看向窗外树叶上薄薄的积雪，前天下雪了，快两天枝头还有雪没化完，年糕也终于被她带懒，不再吵着出门。
所以他到底什么时候回来……攸来的目光转移落到身旁另一张课桌上，他的书被老师收了起来，后来被晏家司机带走。
为什么一声不吭就离开，为什么什么都不说，攸来给他找了很多借口，都只不过是骗人骗自己……他还是没回来。
“阿来快刷手机！”枳青猛地回头，跑到她的身旁，忍不住举着手机给她看，里面的内容。
“什么？”攸来疑惑的接过，低眸看着她手机里的消息，扫到某些字时愣住，下意识抓紧手机。
【晏氏创立者，晏震东于1月10日去世，其名下不动产由长孙晏承阅全部继承，而手中晏氏股份由晏灵韫……】
【官方透露，16日活禾集体唯一长孙女将与晏家某一孙辈订婚……】
“他……不会再回来了吧。”攸来垂眸心尖刺痛抿着唇，半响后，喃喃自语道。
“如果是我，那我肯定不回来，那可是晏氏，不过晏爷爷也是偏心，晏承阅那些什么不动产对于他们家来说值不了几个钱，在后面添几个零都没有股权基金值钱！果然投胎是门技术！”
“那活禾是什么意思？订婚他们要找谁？”攸来下意识问道。
枳青表情愣住，抬眼看向攸来：“嗯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攸来摇着脑袋，说到。
“活禾集体是粮食食品类的大头，它旗下很多子公司，超市百分之七十都来自它，不过他们这个亲是小时候就定下来了的。”
“一开始定的是晏承阅，但他不是出车祸了吗，后面怎么样就不知道了，但现在又重新提起大概是换人了。”
攸来听惊了：“这么草率？”
“所以他们看中了晏灵韫？”攸来握着笔尖，低头眼眸落在课本的笔记上。
枳青趴在桌子上，懒懒地说：“应该吧，虽说是定亲，但更多是利益，晏灵韫和那个……女生又做不了主。”
攸来咬着下唇，点点头。
是啊……很多事，没有办法控制，极大利益面前，大概什么都不重要吧，如果她是他，面对财富地位，她会选……顺从。
我该为你开心的，可为什么心好痛，疼到看不清黑板上的笔迹，眼睛越来越模糊。她该管好那颗心的，明知是错，却不控制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
周末，攸来将年糕和随便寄养在宠物医院后，又将她收拾好的东西暂时搬到了沐希家，这段时间沐望去训练了，可以暂放一两个月。
他终究是别人的，不如早抽身早释怀……他可以好心收留她，但是她做不到，一直若无其事待下去。
下午宠物医院打来电话，说年糕不怎么吃东西，攸来想起它吃东西只喜欢用家里碗装，其他碗装的都不吃，打车回小区。
在不远处看见晏灵韫家门口停着几辆车，院子里似乎站着三个人，晏灵韫还有他妈妈，以及一个女孩。
她远远站在树后瞧见，女人扬起巴掌，将要落在晏灵韫脸上时，女孩猛地冲到他的身前……
攸来看的眼睛酸涩，心脏更是像被什么掐住般压力，喘不过气，她下意识想要离开，却听见他们的对话。
“为了与你没关系的女生，和你三舅叫板！直接买下后面那栋死人的房子！晏灵韫你也就护得了一时，下一次让她等着！还有她妈的事，欠我必须还！”
女人怒火冲天地上车离开，攸来愣在原地，失神地走出小区。
那栋房子她挂二手房市场上立刻被买了，异常的顺利，是因为买的人是他……为什么！
可，
她问不了，迟了……
晏灵韫我祈祷，你只是好心，只是善意……
攸来红着眼眶咬着唇，几乎跑着离开。
直到站在十字路口边，她才缓过气，脑袋缺氧似的呆住，身旁的人群川流，皆从她的身旁路过。
到沐希家时，已是七点多，老小区的楼梯经常路灯一闪，攸来摸黑上楼，没等她敲门，她家的门自动打开。
“你可真是太慢了，等了你半个多小时。”
“下班时间嘛，没打到车，走来的……”
“厉害，见到晏灵韫了吗，我看消息，你说看见像他的人了。”沐希瞟了她一眼，端起餐桌上冷了的菜碗，送进微波炉里转热。
“看见了没打招呼。他身边有人，不好打招呼。”攸来帮着她进厨房，垂着眼淡淡地说。
“女生？”
哗哗的流水声响起，攸来没有再说话，站在一旁洗着筷子。
“算了，要你去问明白，你大概也不愿意，既然你都那样想了，就别纠结了，吃饭吧。”沐希叹了口气，无奈地摇头。
“嗯。”
餐桌上，她们安静的夹着筷子，谁也没有再说话，沐希抬眼看向攸来，边上的手机振动，两人的目光顺着声音看去。
是电话，他的……
攸来握着筷子的手一顿，擦嘴坐在椅子上，犹豫着要不要去拿。
“不接？”沐希扫了手机一眼，轻声问道。
“我猜你要是不接，还会有很多个电话，一句话也不说就搬家，人家担心也正常。”沐希拿起她一旁的吃完的筷子，走向厨房，顺手笑着拉上厨房的推门。
【喂？干什么？】
【你去哪了？】他的声音有些焦急担忧，攸来沉默着忍住想要挂断拒绝回答的心。
【我在朋友家，她……】攸来转身看着沐希的身影，撇了撇嘴角撒了个小谎：
【她害怕一个人住，我来陪她。】
【看你的东西都带走了，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被说中心事的攸来虽然没看见他，却老脸微红，心尖紧张地握紧手机。
【你想多了，我要收拾床了，之后再聊。】
攸来说完立刻挂断手机，沐希站在玻璃推门后，笑着用唇语对着她吐槽“小骗子”。
漆黑冷飕飕的阳台，晏灵韫站在风口吹风，掌心间紧紧握着她唯一留下的皮筋，大概是忘了带走，否则怎么会留下。
……
床头边，攸来和沐希躺在望着天花板，小声说着。
“你打算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这样吧。”
攸来沉思半天，安静的说：“走一步看一步吧，船到桥头自然直。现在想再多我也没办法做。”
“你啊，就是这样，不拖到最后完蛋了不解决。”沐希钻进被子里，背对着她，沉沉地说。
攸来张开着唇没有说出话来，头顶的灯突然灭了，墙上的空调也没了声响。
“这是停电了？”攸来推了推一边将睡着的沐希。
她打了个哈欠，爬起床，冷的赶紧穿上衣服：“啊？大概是电闸问题，这些天老容易跳闸，我去楼下看看。”
“我去吧，你找找有没有蜡烛也可以是停电了。”说完攸来迅速爬起床，披着厚厚的棉衣出门。
凌晨楼里几乎都关灯睡觉了，没有人黑的看不清脚下的台阶，攸来打着手机光，摸着墙站在二楼电闸前。
啪的一声，黑暗里，对面楼道的灯瞬间亮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忽近忽远，像鞋底踩树叶的声响。攸来小声问道：
“有人吗？”
没有人回答。她走到窗户口，向下看，角落突然看见晃动的黑影。
那黑影倏地移动，瞬间抬起头……攸来被吓愣住，站在窗口移不开脚步，她只看见了那双眼睛一眼，却忘不掉它凶恶丑陋。
来不及跑，忽然听见楼下有人喊她的名字。“阿来！”
熟悉像救命稻草，攸来下意识望去，惨白着脸一笑。
“你怎么了？这么呆？”
“没什么看见一个很吓人的人，突然对视他的眼睛，刚才他也在一楼你看见了吗？”攸来劫后余生般喘气呼吸。
“没有啊，我是看见你呆呆地站在窗口，才赶紧跑过来叫你。”沐望笑嘻嘻说道：“不过一楼半年前搬来一对母子，你可能看见他们了。”
攸来点点了头，跟着他上楼梯，没再说刚才的事：“那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最近在训练吗？”
“当然是忘记带东西了，之前走的时候太赶了，很多东西都忘记拿了。”“放心，我拿完就走，你在这多住会，我姐可想你来了。”
攸来回头朝他笑了笑，敲门。
……
学校的梅花早早开了，鲜红地挂在枝头，冷风打在树枝上，经过昨晚的小雨，落在了满地的花瓣。
攸来看向窗外的目光，被教室声音吵的拉回。
黑板上的倒计时换成了，距离寒假还有八天，教室前排吵闹聊天声吵闹，大概是都在几乎放假去哪玩，后排安静的只剩下笔尖和纸张的沙沙声。
枳青转身举着手机，一脸笑意回头：“阿来我们周六去不去爬山！”
“啊？为什么不放假起。”攸来听着她突如其来的想法，愣住。
“人多啊，这个时间去人少，民宿还打折！”“而且你不是说最近水逆吗，正好玩玩换口气！”枳青眨着眼睛，期待地看着她。
攸来扭着眉头，担忧地说：“就我俩去不安全吧。”
“没呀，沐望也去！”枳青笑嘻嘻地看向攸来，目光一瞥不小心和一旁看书的晏灵韫随上，他冷冷地盯着她。
“啊……还有他，他也去！”枳青猛地指向晏灵韫，僵着脸一笑，迅速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攸来疑惑地扭头看向晏灵韫，他居然也会去……这些天他们很少说话，一下课她就带着耳机阻挡一切，一上课就站起来听课，除非枳青吵着要她回答。
没有刻意不说话、远离……
今天太阳很大，大课间时学校广播突然响起，这是要下楼做操的音乐。
广播操是男女分开站，攸来和枳青差不多高，站在女生队伍的中后面。
阳光洒在她们的身上，枳青眯着眼，拍了拍攸来的胳膊：“我猜你们又吵架了！”
“哪有，就是快考试了学习要紧，我要是不努力，下学期就要被踢出一班了。”攸来活动肩膀手腕，无奈地笑着。
“切骗人，之前考试也没看你紧张。”枳青白了她一眼，回头朝后看去，瞥见晏灵韫罕见地和沐望说着什么，视线好像还在她们这边。
“阿来！小望子和晏灵韫居然在说话！还看着我们！快回头！”
晏灵韫和沐望？这两个一学期没讲过一句话的人？说话？
攸来好奇下意识回头。
沐望和晏灵韫站在队伍最后，几乎没有老师会管。
“喂，你不会喜欢我们家阿来吧？”沐望紧盯着他的脸颊，直接脱口而出。
“你们家？”晏灵韫冷冷地乜了他一眼。
“别扯开话题！”
“喜欢。”晏灵韫看着攸来的方向，嘴角上扬，转眸看向沐望，语气淡淡地说：“我喜欢她怎么了？”
“这……你！我就问问，没什么。”沐望皱着眉头上下打量他，扯了扯嘴角，没好气的瞪了晏灵韫一眼，不在理他。
枳青笑着迅速回头，在攸来耳边吵吵嚷嚷：“我看沐望这表情像是被晏灵韫怼的吃瘪了，哈哈哈笑死我了。”
“你啊，走了音乐都停了，回教室。”
攸来笑着，无奈地摇着脑袋，拉着频频回头笑嘻嘻地枳青离开。
……
晚自习，黑漆漆的走廊上几乎没有老师值班，班上安静只有翻书和笔尖的声音，窗缝口吹进凉飕飕的冷风，帘子频频打在她的耳边。
攸来皱着眉头，低头看着手下的英语题，握着手的笔正写着最后作文最后一段。
她下意识拿起桌角的水杯，仰头，杯子早就没水了，她放下笔，抬眼教室里几乎都垂头握着笔。
攸来拿着水杯，小声走出教室，天空黑沉刮着冷风，走廊上灯光暗又闪着，三楼的饮水机坏了，她要穿过连廊，去对面高一那栋楼接水。
等她接完水，拐弯时回去时，漆黑中一双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拉进一间教室。
砰的一声教室门关上，黑暗中攸来背靠着墙面，目光对上那双琉璃般的眼珠子，心跳漏了半拍，呆呆地将保温杯护在胸前。
“你在躲着我是吗？”安静阴冷的教室，他的眼睛雪亮，晏灵韫轻手握着她的胳膊，语气柔柔地问道：
“在生气我的气？可不可以告诉我，我真的很想知道……攸来。”
攸来低着脑袋，她不敢对视他的眼睛，心里庆幸教室里没有灯光，他看不清她脸上滚烫的红：“没有……你不要胡思乱想。”
他知道她不想回答，他也不想逼她，苦笑着叹了口气。他们就这样僵持着，谁也不说话。
门口传来脚步声……下一刻教室门被敲响，攸来明显感受到脊背后的振动，她瞬间僵硬，惊吓地看向晏灵韫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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