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予生感受着指缝间流淌的温热,看着谢闲野不受控制微微抖动的肩胛,体会着胸口难受的烦闷。
是不是见得太晚了?
无端的,他觉得两人的相遇晚了些,或许早些,再早些,甚至完全就没有分离,这场哭泣是不是可以阻止?
林予生觉得自己思绪有些乱,尽想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谢闲野不再止步于指尖的玩弄,单方面紧紧攥住了林予生的另一只手,此刻却被林予生反客为主,轻轻抚摸着他的手背,给予同样无声的安慰。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谢闲野才止住这猛烈的泪水,但却不抬头,瓮声瓮气带着鼻音的声音从林予生掌缝间传来,“这里最近不太平,你来干什么?”
林予生被他压着的手指抚过他的眼尾,替他擦净最后一滴眼泪,“就是因为不太平,所以我才来的。”
万安郡最近可配不上它的名字,接二连三离奇死亡四五个人,幸亏贪生怕死的肆为金写信求助,没准还会死更多。
地主肆为金是个贪财好命的主,为了赚钱挖了别人的坟,紧接着又死了那么多人,害怕真是墓地里的什么东西作祟,不免恐慌,毕竟冤有头债有主,这才急冲冲地叫不远处烛南山上的时沧派来解决。
林予生三言两语将此行缘由告知谢闲野,全然不顾对方还是一个疑点重重的陌生人,好像这一场无来由的哭泣,将两人之间的鸿沟彻底填满。
谢闲野缓过来些许才抬头,眼睛更红了,睫毛被泪水打湿,“那个地主你小心些,先前死的人都跟他有关系。”
林予生听着谢闲野笃定的口气,想必对方已经有过一个初步调查,不由得好奇对方为何会卷入此等漩涡。
谢闲野猜到了林予生的疑惑,吸了吸鼻子,正神答道,“第一个死的人是我朋友。”
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林予生轻轻拍了拍谢闲野的背,安慰道:“节哀。”
谢闲野将头埋在床单上,只剩下一个后脑勺,似乎并不想见人。
林予生抚在谢闲野背上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他盯着谢闲野的乌黑的发丝发呆,觉得自己像在哄一只心情低落的小狗。
他不知道为什么,对于这个第一天才认识的陌生人,他好像有无尽的耐心。
谢闲野缓了一阵,又继续道,“第一个人叫沈屿,是一个女生,与后面四个人的死法不一样,被人拿刀刺死的。后面四个人的死法很蹊跷,看不到任何伤口,冤魂也不在这附近。”
林予生刚刚回归的记忆告诉他,人死后会不舍生前拥有的一切,因此魂灵便在生前活得最久的地方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只是人看不到他们,他们看不到人。
待生为鬼的他们正常生老病死后,再投入新的轮回。
林予生不知道谢闲野是如何得知死者冤魂不在周围的,因为按理来说魂魄只有死人才能看到。
想到这点,林予生登时寒毛倒竖,但他不想细想,便着急忙慌的让自己换了一个思考侧重点。
林予生:“你认为你朋友的死也跟这场案子有关?”
谢闲野:“嗯。”
死法不同的人一般很难将其归到一起去调查,但谢闲野将其归到一起想必有他的理由。
林予生手仍在拍着,认真问道:“理由?”
谢闲野不假思索:“直觉。”
林予生拍背动作一顿,真是令人惊讶的答案。
谢闲野感到背上的动作停了,抬起眼眸与他对视,语调里的不满足显而易见,“怎么不继续拍了?”
林予生不仅不拍了,手搭在谢闲野身上轻轻将他往外推,随即站起身穿衣服,“不想拍了。”
他准备去看看死者的尸体,看能不能找出什么线索。
虽然林予生不属于这个世界,但是事关人命,他不想耽搁,万一后续还会继续出现受害者怎么办?
他也并不着急找回去的办法,林予生总觉得时间到了,他便会回到正常世界,就像他突然来到这里一样毫无征兆。
林予生稀里糊涂来到这个世界,成为这里短暂的过客,可这是他,不是“林师兄”,“林师兄”有自己的责任义务,可他现在在别人眼里又是“林师兄”。
这件衣服白日已经穿过一次,摸清了方法后倒也没那么难穿,只是与谢闲野第一次见面太过鸡飞狗跳,让他当时手忙脚乱。
谢闲野默不作声地跟在他身后,动作极轻,像是害怕林予生反应过来后将他赶走,毕竟在对方眼里,他们不过是两面之缘,还有一缘甚至是他死皮赖脸待在这里才有的。
他轻手轻脚竭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就见身前人脚步一顿,他也立停,视线掩耳盗铃地四处乱瞟。
但并没有听到“你跟着我干嘛”之类令人伤心的问言,反倒是让他雀跃的邀请,“你不带路吗?”
完全在他意料之外,谢闲野本来正竭力搜寻屋子里值得欣赏的东西,听闻此言,他与林予生之间仅半步的距离也被抹去,十分自然地牵上他的手。
林予生看着兀自带路的谢闲野,“你知道我要去那里?”
他不知道荷花为什么那么喜欢拉着别人的手,白日他为了挣脱这双手,还将自己甩晕了。
但这次他没有甩开,可能是因为他觉得现在这个世界里,谢闲野是他唯一全身心放松面对的人,毕竟在“林师兄”过往记忆里,并没有出现过荷花这号人物。
有时候对于亲近的人反而没办法敞开心扉,陌生人反倒可以畅通无阻进入心魂。
谢闲野答得非常理所当然,就像他与林予生共用一个大脑,对方的所思所想他当然知道,“去看尸体啊。”
林予生微微诧异,惊讶于他与谢闲野的默契,没准这样相处下去他们两个能成挚友,只是这又变成了苦恼,因为他终会离开这片光怪陆离的天地。
他看着自己浑身素白的衣裳与前面谢闲野的玄黑形成强烈对比,像黑白双煞,不像去探案的,更像去索命的。
凛冽的阴风扑打在脸上,空气中还带着雨后的潮湿,道路变得泥泞,他这身素白的衣裳反倒成了累赘,变成任人涂抹的白布,但谢闲野反应比他快,就着牵手的姿势帮着提了林予生的衣摆,虽然无济于事但聊胜于无。
但谢闲野却像不想让一丝一毫的灰尘染上林予生的衣服,衣摆提得越来越高,林予生腿都露了出来,他觉得自己再不阻止,谢闲野可能会突然将他抱起来,彻底远离这些湿土。
林予生十分自然地扣了扣对方掌心,无奈道:“没事的。”
毕竟再怎么提,他的另一边仍然是坠地的,谢闲野一提,他像穿了一条不对称的裙子。
谢闲野手垂下些许,微皱着眉看天,认真思考以后由他来掌风布雨的可行性。
林予生看着眼前无尽的黑暗,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眼睛出了什么问题,堪称伸手不见五指。
身后客栈里的黄灯,只能亮出朦胧的光,像悬空的鬼火,即使他们离客栈非常近,却一点光都照不在两人身上。
谢闲野说了几句话,但风太大,被切割成无数碎片,传至他耳边时不甚清晰,他只得凑近,可好半天都没听清。
谢闲野看着林予生凑近的耳朵,对方束起的发丝被风吹得凌乱,飘过一缕划过谢闲野的唇角,他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笑意,慢慢低下头,凑向林予生白皙的耳朵,唇瓣开合间似要触碰上,沉沉道:“看天。”
林予生先是感受到耳畔传来的热意,接着是对方明显含笑的声音,还未思索过来,下颔便被谢闲野握住,向上微微使力,让他仰头看向上空。
林予生看到了一团似有生命力的黑云,雨已经下过,乌云早已消散,可头顶那片涌动的黑云反倒比白日更加壮大,在天上激烈地翻涌,边缘时不时涌出一团人形状的气体,紧接着又像被什么东西猛烈地拽回去,月亮被沉沉遮掩在背后。
林予生扭头问:“最近出现的?”
谢闲野看着在他掌中的林予生,他觉得自己要死了。
他故意掐了掐林予生的两颊,意犹未尽地收回手,拉着他继续向前走去,“沈屿死后开始有出现的迹象,后面死的人越多这团黑云便越大,夜里时不时还会有撕心裂肺的哭嚎。”
刚刚那些从边缘冲出去的人影令林予生印象非常深刻,“哪些消失的魂灵会不会在这里?”
谢闲野笃定道:“可能,但不会是全部。”
林予生:“嗯?”
谢闲野:“不止这次死的魂魄我看不到,之前这片土地上埋的所有魂灵都不在这里。”
他并不住在村里,万安郡似有一道结界,一旦进入,便看不到任何魂魄,谢闲野不知是单纯看不见还是完全消失,但他并不在意,因为死的这些人又不是他的亲朋好友,而是万安郡这些人的。
若不是谢闲野唯一的好友沈屿出事,他这辈子不会插手万安郡的任何事。
林予生闻言,心下一惊,莫非这场连环杀人案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
谢闲野也说后面死的四个没有任何伤口,万一之前出现同样类似的情况时并没有人怀疑呢?毕竟内里的病在这个世界大概还无法准确探查呢。
可他转瞬就推翻了这个言论,谢闲野不是等闲之辈,若先前真出现谋杀,谢闲野早就解决一切,何至等到肆为金写信求助。
那便是有人在猎杀魂灵,思及此,林予生气得手腕青筋暴起。
死了都不得安息,怨气不知得有多大!
只是现在不知这个杀人的与夺魂的是否有合作。
坟墓,消失的魂,莫名的黑云……每一个都是诡异的点,可冤魂没有,掘墓当不会有什么报应,这团莫名的黑云又出现得诡异,既与此次杀人的案子有关系,可又与先前这片土地上没有魂魄相悖。
这起命案看似线索很多,但每一条都走不下去,甚至还能牵扯出更加令人胆寒的东西。
全是死胡同,但林予生乐观的有些欣慰,因为他觉得自己好像挺适应这个同过往完全不同的世界。
但林予生也有些头疼,他不是学断案的啊!
穿到现在唯一的安慰,就是记忆的恢复确保了他仍可以熟练使用法术,不至于成为一个手无寸铁之力的蝼蚁任人宰杀。
他正暗自庆幸时,惊天动地的嘶喊从天际传来,惊惧恐怖至极。
谢闲野终于可以哭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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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温热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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