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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嫌隙

邓绥亲自主持刘祜登基诸务,以及朝政琐事,每日都从清晨忙至酉时。她身披朝服,步步沉稳,却也难掩倦意,待诸事议毕,她未曾稍事歇息,便乘舆缓缓返回长乐宫。

夜色初沉,宫道静寂,金灯一盏盏燃起,如漫天星火,映得她的背影愈发纤长孤冷。

长乐宫内,冯岚早已屏退众人,独自候在殿前。她身着一袭月白纱衫,外罩烟青色褙子,腰束细带,面上薄施粉黛,眉目清柔,却藏不住眉宇间的一丝焦虑。

这些时日,她心头起伏如潮,惴惴不安。刘隆夭折不过月余,而邓绥于政务上竟未有丝毫停滞,举止言谈依旧沉着自持,竟似不曾哀痛。

冯岚因此心中隐隐生出怨怼,她不是不知邓绥的沉静本性,可终归是亲生骨肉,血脉至亲,她怎能如此冷然?冷然得让人心寒。

若是有一日,这份冷静也落在了自己头上呢?她与邓绥相识自幼,情意缱绻,彼此早已难分彼此。她深爱这位女君,甚至将女儿闻喜长公主亦托付与她一齐抚育,甘愿共担母仪之责。可如今眼见邓绥愈发深陷朝政,不再似昔日那般温声细语,举案齐眉,她便忍不住恐惧。

倘若将来有朝一日,她也成为被权柄抛却的那一个呢?十余年来倾心守候,难道终要换得一句“误事者,宜退”?

她在内心反复告诫自己:“不,不会的,绥姐姐怎会如此对我……她怎舍得……”却终究按捺不住那日益膨胀的惶恐与失落。

听闻殿外传来仪仗声响,冯岚忙起身迎出,宫门一开,便见邓绥踏入殿内,眉宇间虽有疲惫,却仍神色清明,英气内敛。

“姐姐回来了!”冯岚快步迎上,伸手紧紧牵住邓绥微凉的指尖,故作轻松地笑道,“你今日操劳一整日,阿岚给你留了素糕,还暖着,姐姐快尝一口。”

邓绥抬眸看她一眼,唇边终于浮起些许笑意,柔声道:“好呀,正巧我一整日滴水未进,肚腹空空,正想找你讨些吃的。”

二人执手入内,在锦垫之上相对而坐。内殿香炉中焚着一炉沉香,香气缭绕如雾,案几上的宫灯洒下温柔的光晕,将两人的面容映照得仿佛重回那些无忧年岁。

邓绥一边缓缓品尝素糕,一边随意望了眼案几上压着的书卷,便笑着问道:“阿岚在看什么书呢?刚才竟那样专注认真?”

冯岚唇角一弯,将书卷轻拢,柔声答道:“《春秋》。”

“《春秋》?”邓绥眉梢轻挑,“你不是早已通读数遍?怎还翻阅此卷?”

“书不厌读,意随心生。每次读,所感不同。”冯岚温声回应,眉目间似也因这书卷而得了些许安慰。

邓绥似有兴趣,边吃糕点边追问:“那这回又读出了何意?”

冯岚沉吟片刻,轻启朱唇:“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翻至《郑伯克段于鄢》一节,以往只觉公子段贪得无厌,不识大局,如今再读,却反觉那武姜为母不公,溺宠幼子,冷待长子,终酿兄弟阋墙之祸。为人母者,怎能如此偏颇无情?那毕竟都是她亲生的儿子啊……”

话未尽,却已觉气氛尴尬了起来。

她蓦地顿住,抬眸一看,只见邓绥神色渐冷,唇线微绷,素糕也放下了。

“皇太妃这是以春秋之典籍,借古喻今?”邓绥缓缓起身,声音冷冽之中含着一抹不悦。

冯岚脸色陡变,急忙摇头:“姐姐……女君,我绝无此意!只是随口议论史事,并非意有所指。”

“是吗?”邓绥转过身背对冯岚,语气虽不见怒斥,却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隔阂冷意,“看来皇太妃对我之作为仍颇多疑议。既如此,不如我们彼此安静片刻,冷静想想,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冯岚登时慌了,急步上前想要拉住她的袖子,却只触及一抹冰冷。

“皇太妃早些歇息吧。”邓绥语声平平,却字字割心,“我今晚不宿长乐宫了,去德阳殿旁暖阁暂歇。好让太妃潜心读书,不被我这‘无情无义’之人打扰。”

言罢,转身离去,纤影沉入夜色,绣履踏在玉砖之上,声声轻响,竟比斥责更令人心碎。

“姐姐!姐姐——”冯岚在后追唤,却只见那抹身影越行越远,终至看不清轮廓。

她怔怔站在原地,良久,回身坐回案旁,望着那盘尚有余温的素糕,邓绥只吃了一口,便放下了。

她低头凝视着那糕点,心头酸楚如潮,终是泪意潸然,缓缓滑落案面。

窗外寒鸦几声,夜风吹动帘幔,玉漏长滴。长乐宫内烛影微颤,却映不出昔日温存的模样。

夜已深,德阳殿旁的暖阁中,一盏宫灯斜映在锦榻之上,烛影摇曳如水,仿若随时都要熄灭。檀香轻燃,香气沉静温和,满室却冷得如同深秋。

邓绥斜卧在床,披着一袭淡绛色绫被,眉心紧蹙,久久未展。她翻来覆去,侧身躺下又仰身望着帐顶,整个人都像被某种无形的压迫困住,哪怕闭上眼,也难入梦乡。

身侧空空如也,那人柔软温暖的体温没有贴近,那人轻声细语的安慰未曾传来。她才察觉,原来自己早已习惯了冯岚的陪伴,习惯了她每日晚间为自己拢被熄灯,习惯了那一声轻柔的“姐姐歇着吧”,甚至是她放书就寝前的浅笑与呢喃。

可今晚,这些都不在。

取而代之的,是一屋沉默,孤寒如水。

邓绥叹了口气,翻身起坐,抚了抚额角,指尖覆上一层薄汗。心中杂绪如乱麻,一一缠绕,不由得愈加烦闷。她知道自己错了,错在情绪未加节制,错在用政务的疲倦掩盖了对至亲的苛刻,错在将冯岚的无心之言,当作了有意讥讽。

那不过是一段史书旧事,冯岚不过谈论典籍。她是何等柔婉之人,一向最怕冲突争执,纵有微词,也只会藏在心里从不说出,今日敢言,或许是信任到了极致,才敢在她面前如是敞露。

可她却……

想到这里,邓绥胸口一闷,喉中似哽,心绪愈加不宁。

“侍书。”她忽然低唤一声,语音不高,却透着微微沙哑。

外间灯火一动,屏后步入一名宫婢,正是她贴身近侍的侍书。侍书手中执帚,素衣青缠,低头行礼道:“女君,有何吩咐?”

邓绥抬眼看了她一眼,眉宇间似有迟疑,片刻才低声问道:“你说……我今日是不是,对皇太妃说话太重了些?”

侍书闻言微怔,旋即露出一抹若有所思的笑意,不疾不徐地答:“若女君自觉言重,明日再回长乐宫,同皇太妃轻言细语,也便是了。”

这句轻巧的劝解听在邓绥耳中,却仿佛一盆温水洒在冷石之上,让她面上的倔强终于松动。

她低下头,掩唇叹道:“我太对不起她了。她那么好的人,从不多言一句重话,我怎的就……就那样凶她……”

她声音渐低,带着悔意,眼角甚至泛出一点湿意。侍书不敢多看,只轻轻垂首,却在心中暗叹:这世间能令女君这样低头的人,唯有那位皇太妃罢了。

“她一定是被我吓到了,”邓绥自语一般,喃喃道,“她心思那么细,又敏感……我今日那副模样,怕是让她以为我真心对她不满了吧。可我没有,我从来没有。我是太累了……朝政事杂,四方未靖,我……我一时没忍住……”

她说到这,声音哽住,眼神中透出懊悔的挣扎。素来冷静如她,此刻竟仿若孩童一般,为一句冷言而心生不安。

“明日,”她忽然下定决心似的说道,“明日晚上,我就搬回长乐宫。我要亲自去向她赔罪,好好同她说清楚。不能再让她一人担心。”

“是,奴婢知道了。”侍书轻声应道,行了一礼,悄然退下,留她独坐榻上。

夜愈深,四壁愈冷。窗外风声越过回廊,卷起帘幔低低摇曳,灯影在墙上映出一抹人影单薄。邓绥静静地坐着,仿佛在等某人回应她的悔意,可这夜终究沉默。

她缓缓起身,踱步至窗前,推开半扇雕窗,寒意扑面,夜色沉沉,宫道之上,唯有几点灯火在远方晃动。那是长乐宫的方向,她眼神微动,心间一阵钝痛。

她忽地明白,不论政务如何沉重,国事如何繁复,于她而言,最重的,是那一人,是那日日将她唤作“姐姐”的声音,是那在万事之后始终守在她身边的人。

不该将剑拔弩张的气势带入她们的寝宫,不该让冯岚,用春秋旧章来替她忧心。

“阿岚……”她轻声唤了一句,却只有风声应答。

与此同时,长乐宫深处,灯火如豆,万籁俱寂。

寝殿内,香炉早已燃尽,丝缕残烟在空中袅袅缠绕。冯岚独自躺在锦榻之上,身侧铺着精巧缂丝绣枕,帘帐半垂,帐中人却始终难以入眠。

她缓缓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那只空落落的枕头,那原是邓绥的寝处。锦被尚留着昨日微皱的痕迹,枕上似还残留着女子温润的余香,她仿佛还能看见邓绥每日临睡前的笑意,耳边隐约回荡着那句温柔的“阿岚,歇息吧”。

可此刻,那熟悉的体温已不在,她的怀抱空了,她的心也仿佛被风吹穿。

冯岚指尖一寸寸地摩挲着那只枕头,像是要从那上面抚出旧日的温存。她低声唤了句“绥姐姐”,却只得回音阵阵。

她闭上眼,泪水却倏然而下,打湿了鬓边的发。

“姐姐误会我了……可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她在心里一遍遍自问,反复回忆自己说话时的语气与措辞,“是不是太轻佻了?是不是说得太重了?是不是在她听来,就是讥讽?”

她越想,心越慌,越想,泪越止不住。她知道邓绥性情刚直,有时一言便如封剑,但她更知道,邓绥的心,并不似她语气那般无情。她只是疲惫了,只是困于政务、身心俱乏。

“明日……明日我亲自去请罪,好好同她说清楚,姐姐会原谅我的,对吗?”她轻声喃喃,语气中带着一丝近乎孩子般的祈求。

眼泪濡湿了枕角,思绪翻滚如浪。她再也无法支撑,终是在心乱如麻的思念与委屈中昏沉睡去。许是哭累了,许是心太疲惫,梦中她又见邓绥回到榻前,为她掖被,轻声唤她“阿岚”。

而这一夜,两个本应比翼同眠的女子,一人徘徊暖阁彻夜难寐,一人泪湿枕畔独自梦醒。情深缘浅,最怕的,便是误解成墙,冷言为剑。

几乎就在同一时辰,远在洛阳西城的大司空府中,却是另一番气氛。

周章的宅第灯火通明,厅中陈设肃穆,一众心腹密臣围坐席下,或持酒盏,或执折扇,面上神色各异,却都目光灼灼,聚焦在上首那人身上。

周章坐于正位,身披宽袍,面容阴沉,手中缓缓展开一份密札,纸墨间隐约显出封印未干的文印。他将那札卷抖平,语气冷淡却不容置疑:

“女君虽执朝柄,声望日隆,但凡事过盛必衰。她纵有贤名,可过于自专,耳不纳忠,性情刚愎,听不得谏言。我一腔忠诚,反被疑忌打压,如今竟至尸位素餐,列名不显。”

他手中一顿,话锋一转:“然我等岂能坐视江山沦于妇人之手?与其困守不前,不若主动一搏。”

厅中一阵低声附和。周章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眸中寒光一闪,缓缓道:

“我近日得一物证,虽不足以一举倾覆女君,却足以动其羽翼。此人乃其心腹所倚,倘若自她身边起刀,自下而上,剥皮抽骨,必令其防不胜防,孤立无援。”

话音落地,他将那份“物证”递与在座诸人传阅。

侍中侍郎杜根先行接过,眉眼一扫,随即眸色微亮,低声赞道:“大司空手段高明,此事若能成,实乃破局之钥。”

门客叔元茂亦拱手颔首,神色敬佩:“从女君侧翼下手,正中要害。如此布局,妙极。”

王尊则一拍桌案,大笑道:“事成之后,我等便是再造朝纲之功臣,何愁不封侯进爵?”

一时间,厅中人等皆群情激昂,附和不绝。周章面上不动声色,手指却紧扣案几,显然心中早已算无遗策。

他看着众人,语气一字一顿,冷厉如霜:

“记住了,此事非一时之利,而是一局之始。自此步步为营,先剪羽翼,再动根基。等女君势衰,朝中再起新局,汝等之位,皆可跃千里。”

“谨遵大司空令!”众人纷纷躬身拜下,语声激昂,誓言铿然。

此夜,大汉皇宫之内,情深误会使两心难安;而宫阙之外,却已有阴谋悄然织网,风雷酝酿于无声之间。

无人知晓,一场搅动社稷的风暴,正在洛阳悄然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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