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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借题发挥

次日,天光微曦,雒阳城上空尚笼着未散的暮霭,德阳殿前金磴玉阶却早已肃然列满群臣。

晨钟九响,朝仪既毕。

邓绥如常乘舆入殿,身着深紫绣凤朝服,步履稳重,神情沉静而冷冽。她端坐于高高御座之上,目光从百官之间缓缓扫过,嗓音清朗,带着天生不容置疑的威仪:

“诸卿何事启奏?”

殿中鸦雀无声,空气中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压迫浮动。

片刻之后,大司空周章上前一步,身披朝衣,执起玉笏,语气沉稳而含锋:“臣有本启奏。”

邓绥微微颔首,示意他讲。

只见周章从袖中缓缓取出一筒墨色漆封的竹简,捧至胸前,高声说道:“此乃掖庭旧档,记录自先帝孝和皇帝永元五年至永元八年间,内廷家人子入选之籍册及银两出入明细。”

他话音微顿,眸中寒光一闪,紧接着补上一句:“臣于其中,见一人之名,心有疑窦,不得不奏。”

此言一出,殿中众臣皆露异色,纷纷窃语低议。

邓绥眉心微蹙,抬手示意郑众将竹简取来。郑众应声上前,双手接过竹简,递予御案之上。

邓绥展卷细读,指间翻转之间,殿内一片死寂。

“所疑为何?”她淡声问道,眉目未动。

周章却步前两步,声音转得铿锵:“启禀女君,此册中所载之一人,乃当今嘉慧皇太妃冯氏。臣细查其名载曰:‘永元八年春,冯氏,名岚,字韫华,扬州豫章人,年十三,身长七尺,容貌清丽,脱俗于众,入宫为家人子;永元八年冬,帝临幸,封为美人,赐居增成殿。’”

话至此处,他似不动声色地将目光斜掠向高座之上的女君,声调骤然一紧:“按例,入掖庭为家人子者,皆出自世家、勋戚、功臣之家,品行门第皆有可考之录。然此冯氏出身寒门,家室模糊,族谱失载,其父兄之任职、封籍亦无明文可查。此等女子,何以得入宫禁?又如何短短岁月之中跃升美人之位?其间是否有私典暗藏,臣不得而知,心中实难安宁。”

殿内顿时一片哗然,低声议论宛如风潮暗涌,众臣脸色或惊讶或若有所思,有人已察觉,周章今日此奏,不止是问冯岚之身,更是剑指女君身旁之人,欲乱其心、动其势。

邓绥面色未变,只是指节微屈,轻叩竹简案面,问道:“大司空此言,可有凭证?”

“自然。”周章弯腰施礼,神色得意,“臣因疑其来历不明,便命人往查数月。结果得知,当年掖庭掌事张照收受重金,擅改名录,冯氏得以蒙混入宫。此事虽久,但张照在永元十二年因受贿被责罚,革职返乡,翌年病亡,足可佐证其行迹之劣。此冯氏亦属行贿之人,入宫之始,便不清白。”

说罢,他拱手正色道:“女君素以律己治国著称,今日之案,虽人已作古,但事仍未明,若不加以处置,岂非示范朝野,使人以为行贿入宫亦可得宠?望女君明断公道,还宫闱清誉。”

这番话字字在理,锋芒却暗藏,一刀一剑皆劈向邓绥心腹。

殿上文武顿时分作两派,昨日曾随周章密议之人,亦纷纷趋前附和,杜根、王尊、叔元茂等人齐齐出列,双膝跪地,高呼道:“请女君依律查办!”

“女君当断则断,不可因私情误国体!”

“请女君还天下一个公道!”

声声疾呼,声浪滚滚,直逼御前。

郑众眉头微皱,正要出列,邓绥却已抬手止之。

她垂目片刻,复而启口,声线平静中隐隐透出寒意:

“朕记得,大司空向来不赞女主临朝,今又以宫中旧事,旁敲侧击,实非公心。”

她抬眸望向周章,目光如霜:“皇太妃秀外慧中,柔和恭谨,入宫多年未曾逾矩。其出身贫寒乃命所使然,难道寒门子弟便皆无可取之处?”

周章闻言,却不退让,再拜而言:“女君所言极是,寒门并非不才,但此案中确有行贿事迹,且为掖庭门禁之事,臣不得不虑。若容不正之人侍侧,恐宫闱成私情之地,坏国法纲纪。”

说罢,他话锋一转,竟趁机再下一筹:“女君与嘉慧皇太妃情意深笃,人皆知之,然朝堂之上,恩义应让位于法纪。切莫叫旁人借此滋生蜚语,破了圣德威仪。”

一语既出,众人心神一震,这已非朝议,而是试图将女君之私情暴露于政事之中,以礼制之名,质问君上之情。

邓绥的脸色终于有了波动。

她缓缓起身,目光冷冽如雪,眸中却没有愠怒,只有一种被推至刀锋之上的肃杀:

“皇太妃之事,朕自会明察。掖庭旧案既已揭出,若有真凭,朕不会徇私。但今日朝会,至此而止,诸卿且退。”

“女君——!”跪地群臣仍不罢休,似是想逼她于朝堂之上立断。

邓绥眼神一凛,语气骤冷,厉声断喝:“朕已言明,退朝!”

一字落地,如石破玉壁。

殿上金钟顿鸣,鸦雀无声。

她拂袖转身,大袖扫起香风一缕,自丹陛之上缓步而下,未再回头。那背影端凝高峻,却隐有压抑的疲惫与倦意。

郑众急忙随行,其余宫人亦忙不迭跟上。

殿中群臣跪地不动,却也不敢再言,周章望着邓绥渐远的身影,目中一闪而过的,不知是惘然,还是得意。

那一刻,朝堂上的香火味已散,留下的,是一场尚未揭幕的权谋暗战。

而在德阳殿后,邓绥行过长阶,步入静谧回廊,心头却起了千层波澜。

昨日对冯岚的误会尚未弥补,今日便被人趁虚而入,掀出这封尘多年的旧事。她心知,这不是偶然,而是有预谋的攻心之策,且从来不是冲着冯岚,而是冲着她自己。

宫墙之内,竟是这般风声鹤唳,步步为营。

德阳殿旁的暖阁内,天光微敛,檐角垂珠帘低垂不语,廊外风掠红槿,花影颤颤。邓绥独坐榻上,身披烟青色织金罗裳,指节轻敲扶手,面容沉静,目光却凝滞于案上的折子之上,神思远飞。

她从朝堂退下已有小半个时辰,却仍觉胸中闷闷如郁雷未散。那一番周章步步进逼、群臣咄咄相逼的情状仍历历在目。

他们不是不知所谓“家人子入掖”的旧例之中早有灰暗潜规,也不是不知冯岚那年入宫,是一段不涉私利、只为情深的执念,但他们偏偏要拿这“情”来问“理”,以“理”来压“权”,最后逼的,是她身为女君的一寸柔肠与七尺身骨。

她知道,若此事置之不理,悠悠众口终成利刃,哪怕她肯替冯岚担下,也未必能挡得住长久流言。可若顺应那些朝臣之意,对冯岚施以责罚……她怎忍?她怎舍?

“阿岚……”她低声唤了一句。

她知冯岚的心,从少女时那双澄澈的眼起,便一寸寸交到她手里。从未求权、未争宠,只求在她身边,哪怕是守在远远的角落也好。她又怎会不明,那年冯家托人塞银,只为助女儿入宫,只因那孩子说过一句:“我想离她近一点,看她穿朝服的模样。”

可如今,这些年少微愿,却成了今日朝堂的把柄。

邓绥倏地起身,背负双手在榻前踱步,袍角掠地,簌簌作响。她心中千回百转,一计计划过,又一桩桩否决。

“若强行压下,倒显得我有意庇护……可若真罢官、贬籍、驱出宫闱,那她……那她又如何承受得起?”

她忽地停下脚步,眉头紧蹙,自语低喃:“要如何,才能既不伤她,又平民意……取一个中间之法……”

一阵风自窗棂吹入,拂动她鬓边的发,她站在光影之间,目光如雾色山川,笼着哀痛与克制。

而此时,长乐宫内,氤氲香烟绕梁,玉炉正炷着降真香,闻之清雅,却难掩室中主人的惶惑。

冯岚坐于案前,正陪闻喜长公主温读《太史记》,但那一行行字,她却一个也看不进去。昨夜辗转反侧、哭至天明,今晨原欲去德阳殿请罪,奈何又怕冒昧触怒女君,唯有强自安抚,待得合适时机。

她抬眸望着面前稚气未脱的女儿,心中一阵酸楚。她不后悔当年进宫,不后悔爱她、依她、守她至今。但她怕,怕今日之错,毁了她们所有的岁月。

“母亲,你今日好像心事重重呢……”闻喜歪着头,小小的脸上满是关切。

冯岚回神,轻轻揉了揉女儿的发,努力挤出一抹温和的笑意:“母亲没事。只是昨日……惹你绥母亲不快,心里不安,不知该如何向她赔礼。”

“那……不如等绥母亲今日处理完国事,母亲就带我去见她吧。”闻喜笑眯眯地说,“我亲口和她说情,她就不会生气啦。”

冯岚一怔,随即笑出了声,那笑虽浅,却像冬日里暖阳的一缕微光,照亮她一角黯然的心:“好,那就听湉女的。”

正当她心头稍觉释然之际,殿外却忽有急促脚步声传来,一个侍女神色慌张,跌跌撞撞地闯入寝殿。

“皇、皇太妃,不好了!今早朝堂出了事!”

冯岚心头一紧,急步上前:“怎么回事?是……女君出什么事了吗?”

侍女喘着气摇头,眼中却满是惶恐:“不是女君,是关于您……今日大司空周章在朝上,翻出掖庭旧档,揭出当年您入宫一事,说您出身寒门、行贿张照,违制入宫,要求女君依律处置……”

冯岚脸色刷地变得惨白,她踉跄后退两步,靠着案几方才稳住身形。

她自然记得那段往事。

那一年,邓绥初入宫门,她却仍是外朝一介素民。听闻她入宫为家人子,日日盼之、念之、想之,终有一日哭着对父母说:“求你们让我进宫吧,哪怕只是远远看她一眼也好。”

父母见她痴情太甚,心软之下托人送礼找关系。张照收了银子,草草登记了名册,她便成了那个春日里,最微小却最坚定的“家人子”。

她未曾贪权,不求宠爱,只求“靠近”二字。

可谁知,多年之后,这一段卑微至诚的情意,却成了她、也是邓绥,最沉重的罪证。

她嘴唇发颤,低声问:“那……女君可曾说什么?”

侍女怯怯地答道:“女君并未斥责,但也未明言护您。她只说‘皇太妃秀外慧中,朕自会明察’。可那些朝臣不依不饶,齐齐跪请责罚,说您坏了朝纲……”

冯岚顿觉头皮发紧,心中五味翻涌。昨夜她已自责不已,今晨又生此祸事,她心如焚火,仿佛周身都被烈焰灼烧。

“是我……”她喃喃自语,泪水已不知何时滑落脸颊,“我又给姐姐添麻烦了……”

闻喜还不明所以,只是惊慌地拉着母亲的袖子:“母亲别哭,湉女陪你一起去见女君,咱们去说清楚好不好?”

冯岚蹲下身,紧紧抱住女儿,哽咽着:“你在宫里听话,母亲要自己去见你绥母亲。”

她强自平复心神,立起身来吩咐宫婢:“照看好长公主,一步都不许走开。”

随后,她顾不得整衣抹泪,带着一腔悔意、惊慌与深情,几乎是踉跄着奔出长乐宫,往德阳殿方向急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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