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您从德州回来,我母亲便让厨房连夜做了月饼,您家里忙里忙外怕是没时间惦记这个。父亲还记着您最爱这口,晚间吃饭的时候提了一嘴,母亲就安排厨房做了,今早刚出锅,还热乎的呢,就打发我给姑妈您送过来了。”王仁笑道。
“难为你母亲父亲还记着,我这都忙忘了,竟是要到中秋了。”薛妈笑着从丫鬟端着的盘子里挑了个富贵牡丹花纹的。
“嗯,还是原来的味道,这么多年一直没变呢。陈嬷嬷的月饼皮又酥又脆。”薛妈笑道。
就听王仁笑着说,“院里还有几筐新鲜瓜果,两篓子螃蟹。母亲特意让带来的,您家的庄子春天的时候都卖出去了,外边买的定是没有自己家庄子里产的新鲜水灵。”
薛文起站在门外听了一会儿才进去。
这个王仁,就是卖了巧姐儿的“奸兄狠舅”,王熙凤嫡亲的亲大哥。
“大表哥来了。”薛文起掸了掸衣摆,笑着进屋。
王仁起身,亲热地拍了拍薛文起肩膀,“蟠弟往德州这一趟,越发的精神了。”
薛文起余光朝着肩膀上多出来的手瞄了瞄,原主薛蟠和王仁,那可真是臭味相投的两个兄弟,一样的不着调,一样的不务正业,走马斗鸡。
王仁这些官家子弟不管干什么都喜欢叫上薛蟠这个钱袋子,薛蟠文不成武不就,酒令都行不明白,干别的不行,结账最痛快。
薛文起不动声色地拂去王仁的手臂,坐到薛妈旁边,不紧不慢地笑道,“最近家里事多,没先往大舅舅家去,倒是让大表哥先来这边了。”
薛文起仪态端庄,一改薛蟠从前的毛毛躁躁,看的王仁一愣一愣。
“表弟这次去德州,倒是成熟稳重不少。”王仁脸上的笑开始有些拘谨,薛蟠这般做派总让他想到他爹,还有他祖父,生怕下一刻就有人拿着鸡毛掸子撵来揍他。
有人夸薛文起,薛妈自然高兴,笑着招呼王仁,“这是你表弟在德州领人做的荔枝罐头,味道特别好,能放很久,一会儿我让人给你带些,拿回去给你父亲、母亲也尝尝。”
提到大哥和大嫂,薛妈又问了问王仁王家其他人都过的如何,是否安好。
王仁一一答了,末了,笑道,“姑妈您往德州一走,可把京里我二叔、二姑急坏了。”
王仁和王熙凤的父亲是王家长子,王仁说的二叔是指王子腾,也是薛蟠的二舅舅,二姑是指贾家的那位王夫人。
“您不在家,二婶子和二姑催您上京的信都写到我家了。二姑每次来信都特特的提了宝钗表妹,十分想念妹妹。还给妹妹带了京里现下流行的珠花、耳坠,姑娘家用的东西,林林总总的收拾了一大匣子寄过来呢。”王仁道。
“二叔、二姑也真是的,您一家在金陵有什么不放心的呢,薛姑父虽然没了,可咱们王家不还在吗,我爹也在金陵,还能让您和表弟、表妹被人欺负去了吗。”
薛妈的笑容突然有些勉强。一来,王仁的话说的太好听了,她这位好大哥但凡对他们母子三个多一分照拂,都不至于让他们母子被薛家排挤到这步田地,需要上京谋生活。
二来,之前被薛文起灌输了一顿表亲也是亲,同样不利生养的说法,她现在有些抵触二姐提的亲上加亲的做法,甚至有些不想上京了。可眼下,从德州拉回这么多货,都等着去京城销货呢,这京城又不得不去。
薛妈正纠结的时候,门外伺候的同喜突然打了帘子进来,问道,“太太,厨房午饭准备妥当了,传饭吗。”
“传传传。”薛妈连忙道,又笑着招呼王仁,“到姑妈这里,就和自己家一样,该吃吃,该喝喝,别拘束了自己。”
“在德州的时候,蟠儿从西洋人手里淘了一种红彤彤的小果子,酸酸甜甜的,不管是生吃或者做熟了,口感都极好。我让人用鸡蛋炒了,黄灿灿、红彤彤的,颜色可喜庆了,味道也好,你一会儿多吃点儿。”薛妈劝道。
薛妈如此认真地跟王仁介绍西红柿炒鸡蛋,薛文起心里有些微妙,当真是物以稀为贵,西红柿炒鸡蛋都成待客的大菜了。
他七月初七乞巧节跟施兰亭在洋街上淘到一棵西红柿苗之后,家里管事又陆续从西洋来的船员手里买了六、七盆回来,全带回了金陵。
继施兰亭之后,薛妈和宝钗都喜欢上这个味道了。他们家现在吃西红柿是特意把种子留出来,只吃果肉。七、八盆西红柿,攒个三四天就能炒一次鸡蛋,竟然就让王仁赶上了。
王仁是外男,宝钗、香菱也快到了及笄的年龄,这顿饭是薛文起和薛妈陪着王仁吃,封夫人带着宝钗、香菱姐妹两个单独吃。
饭毕,薛妈、薛文起又陪着王仁聊了两句家常,王仁起身告辞,薛妈忙让白嬷嬷带了礼单,跟着王仁一起把中秋节的节礼送至王家。
“你表弟从德州带回了这么多货,家里忙,恐怕没时间特意去府上送节礼,你不来,我都要忘了中秋节这回事。今儿既想起来,就让白嬷嬷跟你回去一趟,别哪天又忘了。”薛妈解释道,“替姑妈给你母亲、父亲问声好,这边实在忙,让他们别介意。”
“荔枝罐头二十坛,羽缎羽纱、哆啰绒各十匹,番纱、竹布、西洋五色花布、西洋闪金花缎各十匹,另有沉香、**、檀香、安息香、苏合香各种香料若干,玻璃器皿、摆件一箱。”白嬷嬷念礼单,另有一个管事婆子清点物品,小厮们排着队把东西抱到院外的马车上。
这些东西,虽然在德州进货的时候不贵,但一运到京城,身价倍长,那都是比金子银子值钱的玩意儿。薛文起倚在门口听薛妈和王仁说话,心头简直在掉肉了,不禁悄声问白术,“以往都是这么送的?”原主薛蟠不理家业,更不知道年节的礼尚往来。
白术看了眼薛文起,“您以为呢。中秋节还只是小礼,过年的时候您再看,没个二三十万两是打发不了的。”
“二三十万两是只打发王家,还是……”薛文起问。
“哼”白术冷哼,看了眼薛文起,“只王家。”不然,当年王家为什么要顶着满城风语和骂名把嫡出的小姐嫁进商户。王家借着薛家捞钱,薛家借着王家拿到出海权,赚得盆满钵满。
春节、元宵、清明、端午,送走王仁,薛文起牙疼地扒拉着数一年的节日,除了这些节日,还有生日、嫁娶、升迁,一年到头,送给王家的节礼就好像关不紧的水龙头,每个月都得有那么一两次。
王家就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金陵这地,多一天都不能待。
薛爹没了,不管是薛家,还是薛家从王家手里拿到的出海权,一样都没落在他手上,以后,给王家上供的节礼谁爱出谁出,反正他是不出。
薛文起气哼哼的回了自己的院子,迎头正碰上施兰亭从外边回来。
“方二哥,去外边逛了?”薛文起高兴道,心里不禁暗骂王仁浪费他时间,错过了和施兰亭约会压马路的机会。
“随便走了走,以前只听人说江南是如何的繁华富庶,今儿才得亲眼瞧见。”施兰亭道。
“今儿是来不及了,赶明儿有时间我陪你好好逛逛。”薛文起邀道。
施兰亭挑挑眉,没有拒绝。他今天出门是为了联系这边的接头人,让人查查冯家的仆人都卖去哪儿了,既然薛文起这么担心冯家会翻案,那不如把冯家剩下的奴仆都处理掉,直接从源头解决问题。顺便,又详细地了解了下贾史王薛四家的纠葛。
这让他明白过来,薛文起到底在担心些什么。表面是冯家翻案,其实是薛家、王家,甚至还可能有贾家,三家对薛家大房母子三人的围剿,试图瓜分薛爹留下的巨额财产。
而薛文起,这个薛家的长房长孙,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就成了这些人发财路上的拦路虎,眼中钉肉中刺。
施兰亭没由的就有些心疼,想要拉薛文起一把。
“我在街上逛了一圈,发现这边茶叶铺子特别多,很多铺子都有自己的茶园。突然想起了一桩十分赚钱的买卖,要不要听听。”施兰亭问道。
“说来听听。”薛文起眼睛亮了,未来媳妇主动跟他说做生意的事,开始关心生意了,终于有了薛家少奶奶的意识!
“文起,对西州,了解多少?”施兰亭问道。
“哦。”上来就是他不会的领域,薛文起卡壳了,眨巴眨巴眼,摇头。红楼世界架空,虽有几个地理名字相同,但也只是名字相同,具体位置和地理人文完全不同,原主薛蟠又是文盲一个,大字都不识几个,你指望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啊。
施兰亭起笔,寥寥几笔勾勒出一幅地形图,东边临海,南边一半临海,另一半是几个附属国,附属国最南端还是海,北边从东到西依次有扶余、柔然、西凉,再往北依旧是汪洋一片,被称为北海。
“西北几个州县隶属西宁郡王治下,西宁郡王的王府就设在西州,但西宁郡王本人并没有驻守在这边。”施兰亭解释道。
“这边都是沙漠啊。”薛文起感叹道,条件这么苦,怪不得西宁郡王不住这里。他有些心疼施兰亭。施兰亭本是京城人,却因为父亲外派到西北做粮道,全家迁到西州。从繁华的京城到吃沙的大漠,最后,不仅没有衣锦还乡,调回京里,还被奸人陷害,流放岭南。
“江南有江南的婉约,大漠也有大漠的壮阔。”施兰亭坚定道,眼里难得多了几分不一样的柔情。
捕捉到施兰亭眼里的光彩,薛文起不再纠结大漠,甚至有些向往古人诗句里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1],那是一种怎样的豁达与壮阔,才能让施兰亭如此眷恋。
“西州,虽在大漠,但繁华程度不输德州。”施兰亭说,语气里不觉带了几分自豪。
“啊?!”薛文起惊讶。一边是大漠,一边是与西洋人贸易的繁华港口,说大漠不输德州,施兰亭这滤镜是不是有些太厚了。
[1]出自,王维,《使至塞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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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王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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