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竖再也睡不着了,气生着生着也变成伤心。
我记得太多这样的时刻,情绪总是被委屈、不平和伤心占满,要缓很久,也要自我安慰很久,才能过得去。
即便过去了,心里也会留下疮疤的痕迹,这些一个又一个的疤痕,有大有小,有新有旧,随着时间的推移,会变淡,但不会消失。
我一直都记着这些疤痕,也在每一个新添疤痕出现时,一起清算所有,从中得到一次又一次的伤害,掉很多眼泪,再重新劝慰自己没关系,企图练就一颗坚硬不会受伤的心。
所以这次,我独自在床上闷了一上午,自我心理建设许久,我不想当扫兴的那一个人,在大家都高高兴兴的时候,不和谐地破坏气氛,况且我的生气与伤心看上去似乎都师出无名,甚至无法言说。
我忍住心里的不快,抛开难过,爬起来,当做什么事都没有,窝窝囊囊地去帮我奶奶摘菜,洗菜。
临近中午头,饭菜快要做好了,香味飘了满屋,我因为心情不好,电视也看得索然无味,饭香并没有勾起我的食欲。
我坐在沙发上安静地看电视,像一座沉默而忧郁的雕像,奶奶进进出出好几次,并没有注意到我今天格外安静,她现在正忙着做饭,忙着打电话问我弟弟到哪里了,不会有闲工夫管我。
所有的饭菜已经做好了,有荤有素,有红有绿,摆了满满一桌,招待贵宾的程度。
然而客人却迟迟没有出现,我抬头看了眼钟表,十二点半多了,早就过了吃饭点,我也不催,沉默得很,我决心今天做个安静的美少女。
十二点五十二,一个电话过来,我奶奶欣喜而焦急地接起来,失落而黯然地挂断。
我小叔临时有事,不送我弟弟回来了。
之前有多热闹,现在就有多寂静,我突然也有点儿可怜我奶奶,她费劲心思、辛辛苦苦忙了一上午的饭菜,只为招待她的小孙子,不过因为一句有事,说不来也就不来了。
奶奶沉默半晌,拾起筷子,说了句,“吃饭吧。”
我爷爷在旁边叹了口气,奶奶立马狠狠瞪了他一眼,因为她觉得,在饭桌上叹气非常不吉利。
我并没什么胃口,我弟弟来与不来,我的心情都不会因此变好,脑子里胡思乱想着,然后心不在焉地用筷子想去夹一块鸡肉吃。
盘子忽然往前一滑,我的筷尖落到了茶几上,我一愣,怔怔地抬头看。
奶奶脸色不太好,发阴的脸上似乎也有点儿尴尬,避开了我的目光。
“给你弟弟留着,他回来吃。”
我还是愣怔地看着我奶奶,筷子还没收回去,动作僵住,一时间有点儿不知所措,话是听到了耳朵里,可反应不过来是什么意思。
我爷爷眉头一皱,小白酒杯重重往茶几上一顿,语气不太好。
“你就让小囡囡吃,谁知道那娃什么时候回来,放明天还能新鲜吗?”
我奶奶是个好强的人,哪能允许别人在小辈眼前这么下她的脸面,于是连那一丝丝过意不去的尴尬也没了,勃然大怒,你一句我一句地和我爷爷吵起来。
他们大声吵着,我才像是一点一点反应过来,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脑子懵懵的,一瞬间的反应竟然是想笑。
不过是只鸡,我稀罕吗?
我慢慢放下筷子,喝了口水,看着他们吵,心里冷冷地笑。
我这么不出声光看也挺瘆人的,爷爷奶奶吵了一会儿,被我盯得吵不下去了,终于停下来。
奶奶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她把那盘鸡肉往我面前一推,语气生硬道,“你吃吧。”
我真的笑出来了,摇了摇头。
我在那一刹那,忽然无师自通了我奶奶脸上的那类复杂神情。
是那种明明不舍得给你吃,现在却没办法不得已给你吃,可是你吃了她又觉得可惜,觉得不值,然而扔掉她会更加心疼浪费,艰难地权衡之下,勉勉强强给你吃了,还能讨个你对她的感激。
爷爷奶奶让我笑得有点懵,端着饭碗惊恐地看着我,怕不是以为我饭菜中毒了。
我的心底寒凉一片,心跳得很慢,几乎听不到声音,我慢慢地不再笑,也笑不出来了。
我知道她重男轻女,可是就算偏爱,也不要偏爱得这么明显好吗,奶奶啊,你知不知道,不被偏爱的那个会很受伤。
盯着我奶奶的眼睛,我一字一顿,“我不吃,我一口也不吃,饿死我也不吃。”
我腾地一下站起来,椅子给我猛然的动作带翻,垮拉倒在地上,还撞碎了放在旁边架子的面汤盆。
稀里哗啦,满地狼藉。
我摔上了门,把自己关在平日留给我睡觉的那个小屋里,一屁股坐在床上,吧嗒吧嗒开始往下掉眼泪。
情绪的闸门总是一触而开,莫名的,这个先前明明关得很好的闸门就开了,我的眼泪不停地流,心跳得也快了,纯粹是情绪过于激动的结果,门外面,奶奶开始爆发,摔了碗,骂骂咧咧。
不爱吃别吃,惯着你?!发什么大小姐脾气,谁愿意伺候吗?!滚回家使性子,我们不爱看!
我被她骂得心里更加委屈,哽咽着几乎倒不过来气,难过到身子都在发颤。
我爷爷在旁边不耐烦地劝,“行了!你少说两句!”
我奶奶的战火转移,对准我爷爷,两个人在外面天翻地覆地吵。
回家,对!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找我妈!
我一把扯过书包,把自己的东西全部装进去,麻利地收拾好,然后隔着门板听了听外面的动静,他们还在饭桌那边吵,我背上书包,拉开了门,不带丝毫留恋地离开。
那一天后来的事情就有点儿模糊了,回忆起来像日晒褪色重又描画的粉笔画,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七月的正午是太阳最毒的时候,天气非常热,阳光毒辣,晒得人睁不开眼睛。
我走出门后大概五分钟就开始有点儿后悔,也有点儿害怕,因为我并不是很能确切地记住路,万一迷路去到完全陌生的地方怎么办,万一被坏人抓了怎么办?
然而一想到方才发生的那一幕幕,心寒、悲凉和愤怒再次如火焰喷发齐涌上心头。
心里暗暗决心,哪怕迷路,哪怕走丢,我也再不要回去!
有时候,绝境能使人勇敢。
那天兜兜转转我到底还是安全回到了家,走到村镇口,我在站牌那里等啊等,见到长得差不多的客车就拦下问一问。
拦了三辆也几乎快被热晕的时候,终于成功上对了车,好在我随身带着钱,付了车票。
客车到了终点站,我下车往家走,走到一半,才想起原来可以搭乘公交车,于是又迷迷糊糊坐了几站公交车才回家。
我妈见到我时,我已经有点儿中暑的迹象了,好在她那天休息,刚好在家,马上带我去小区门口的诊所挂了水。
我委委屈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我妈说了,我妈沉着脸没说话,傍晚的时候我烧起来,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将将烧退,我妈一晚上没睡,守了我一夜。
后来我才知道,因为我“忽然”失踪,把我奶奶吓坏了,差点去报警。
我奶奶觉得,再怎么偏心也不要紧,可丢孩子对老人家来说可是大罪过。
我退烧后回了家,除了药水让我嘴巴里有些发苦外,活蹦乱跳。
那天晚上我听见我奶奶给我妈打电话,打了挺长时间,可能她也觉得让我一个小姑娘在大热的天走去村镇口,一个人搭车回家,最后还中暑发烧了,有些过意不去。
不过说归说,我奶奶一向是个死要面子的人,她是绝对不可能承认自己错了的。
我歪在沙发上看电视,三心二意地偷听,听到奶奶唠唠叨叨,不停为这件事情找补,最后笼统地归结到我不懂事,小姑娘气性大。
我妈在电话里还挺客气,顺着我奶奶的话茬,并没有多说什么,只字没有提那盘鸡的事。
然而等她说了再见,狠狠把电话往旁边一摔,瞪了我一眼,活该,不欢迎你还非要回去,找罪受。
我一声不敢吭,盯着电视机装鸵鸟。
那天晚饭,我妈妈做的炒鸡,还炖了满满一大锅的鸡汤。
我吃得很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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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浅终于从云南回来了,还给我带了好多云南特产小零食,比如玫瑰鲜花饼、炸乳扇、还有酸枣糕。
七月下旬的某一天,我大清早就起来,准备和钱浅出门玩。
主要活动就是手挽着手逛各种各样的小店,包括但不限于奶茶店、文具店、饰品店、服装店、鞋包店、书店等等。
我到得有点儿早,当然也是钱浅特别能磨蹭,总之本来的计划是我在她家楼下喊一声她就下来,结果这家伙才刚起床,连早饭也没吃,于是我就被迫爬上楼去她家里等她了。
大早上的钱浅一家人都在,我有点儿拘谨,乖巧笔直地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钱明瑟的妈妈给我端来一盘水果,我很礼貌地说谢谢,钱浅刚从卫生间洗漱完走出来,我微笑着用目光追随她的身影,趁没有人注意时拼命给她使眼色,大意是让她快点,难道没看到我如坐针毡像个木乃伊吗?
奈何钱浅揉着眼睛打哈欠,压根没接收到我的信号。
我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不默契的一天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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