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木白说过,雨过总会天晴,不下雨怎么行呢。
现在雨下完了。
再也不会下雨了。
再也不会了。
天彻底大亮,全木白跪在湖底,常逸安的遗骸就在他身下。
常逸安盆骨凹陷处,有一尾鱼在他骨窝处游。
全木白泄恨似的把鱼抓起扔得很远。
常逸安遗骨胸口处就摆着白色的耳机盒,全木白想起来了,第一次撞鬼时裘薇和赵小修最后向湖里扔下他的耳机盒,原来是他捡到了,还这么宝贝地摆在胸口。
全木白的胸口特别闷,喘不上气,呼吸不了,他的嗓子灼热,情绪似要喷发而出。
他努力忍住自己的泪,为常逸安的遗骨带上戒指,“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戒指已经黯淡无光。
警察在湖底找到一个背包,打开后检查发现是常逸安的遗物。
那个警察把包给了张警官,张警官又转手交给全木白。
里面有本日记本,全木白打开,里面是常逸安的自述。
他在看到常逸安字迹的那一刻,他看到了常逸安死亡的真相。
‘我是常逸安,我死于2022年2月17号。’
才刚过完元宵节,我提前回了学校,那天特别冷,我穿了件白色的羽绒服。
徐珍也跟来了学校,徐珍还说要向我表白,我打算跟她说清楚,希望我的拒绝不会让她太难过。
我站在柏树下等她,没等来徐珍,亓剑出现在我身后。
我笑着跟他打了招呼,他好像已经不再跟我较劲,真希望他能想开一点。
他跟我说他将来的理想,我觉得很好,我走在湖边。
今年的雨水很少,湖岸线下降了大概半米。
我向下走了几步,坐在一块覆着淤泥的石头上。
亓剑也跟着下来,他跟我说,他很羡慕我的人生,想要和我交换。
如果可以的话,我是愿意让给他的。但是,我也做不到,所以没办法承诺他。
他告诉我,他现在已经不恨我了,因为一切就要结束了。
我疑惑,结束什么?他居然恨过我?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做了什么,让他如此讨厌我。我只知道,我们同窗快六年。
我转过头想跟他解释,他一把摁住我,我栽进了水里。
湖面很凉,我的脸撞破一层薄冰,口鼻都被摁近了水底,我的肺被水填满了,刀割一样的疼,我想咳嗽,我无法呼吸。
我不敢相信,亓剑居然是想杀死我的,我胡乱地挣扎,他摁住我,我渐渐脱力。
那应该是灵魂离体的感觉,我飘在天上,看见亓剑把我的身体拖上岸。
他在用石头疯狂砸我的头,地上都是我流的血,我已经面目全非。
面中一道巨大的裂纹,我甚至能从裂开的地方看到我的头骨,我穿的那件白色的羽绒服也沾满了血。
等我面目模糊后,亓剑拖着我把我狠狠地扔下了水。
就这样,我留在这边了。
‘我留在这边,永远走不出去了。’
全木白看着常逸安指骨上的戒指,为什么你要受这样的苦,为什么是你受苦。常逸安那么怕疼,死的时候竟然受了那样的罪,他抚摸着常逸安的指骨。
全木白捂着头,痛苦地趴在地上,脑子里响起的是不断重复的声音,那名金店的销售员曾经说的话在他耳中回荡。
“这枚戒指,象征着永恒,千锤百炼,永结同心。”
女声已经变调,变得尖锐刺激,他开始耳鸣。
千锤百炼,永结同心
千锤百炼,永结同心
千锤百炼,永结同心
千锤百炼,永结同心
千锤百炼,永结同心
狰狞的女声不断响起,一声接一声,刺激他的鼓膜。他终于忍不住趴在常逸安的残骸上哭了起来,不成串的哭声从他嗓子里漏出来。
他们两个人没有一个信守诺言的,常逸安骗了他。而他,没有保护好常逸安。
他当时举着戒指蹲在地上向常逸安的承诺,他一个也没有做到。
他曾说,要照顾常逸安,保护常逸安,绝对不让常逸安伤心。常逸安该多么难过,才会不告而别,是对他失望透顶的吧。
裘薇走到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哭吧,哭出来就好受了。”
赵小修也在哭,他趴在地下,不敢置信地看向常逸安遗骸,“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前几天还好好的啊,咱们还一起打游戏呢,怎么会突然搞成这样子?”
“我好怀念咱们一起打游戏的时光啊。”
“怎么会这样啊!”
裘薇也憋不住了,她努力压抑着情绪,憋住要翻涌出的泪珠。
她蹲在全木白身后,深呼吸几口气,告诉全木白,“匡屹然开枪的时候,他说的是,你要开心。”
“他说,你要开心。”,裘薇看向全木白。
匡屹然枪响炸在全木白耳旁,常逸安脱口而出的那句话,原来就已经跟他道别了。
黄豆拿着魂瓶站在他们身后,不知所措。单勿殇见不得这样的分离场面,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
全木白已经记不清是怎么回来的,他带着常逸安的遗骸回了家,回了裘薇的家,好像是裘薇带他回来的。
裘薇把房间让给他,好让他跟常逸安有自己的空间。
他把常逸安的遗骸放好,他把常逸安的遗骸安置好就开始整理常逸安的物品。
有他的遗物,有他留给全木白的画,还有从学校带回来的常逸安的包,常逸安最近在写的日记本,日记本中还夹着他的红包还有红纸谜底。
那张被烧毁的画,常逸安到底是没有画完,只画了一半。只是实在来不及了,成为两人永远的遗憾。
他放下那幅画,外面朱正芬正在喊他吃饭。他眼中一片空茫无措,不知该如何收拾情绪面对家人。
桌子上,裘薇裘雁都在小心翼翼地看他。
他坐下后,朱正芬端来一条鱼,他最爱吃的鱼,他没有动筷子。
裘雁主动把鱼眼睛挖下来放到他的碗里。
他看着那只鱼眼睛,闻着鱼腥味,想起常逸安待在湖底,那尾鱼游在他的骨盆处。
他忍不住起身,跑向洗手间,干呕的声音从洗手间传来。
裘雁再也不能平静,“他怎么了?他是怎么了?”
裘薇摇了摇头,“别人帮不了他,让他慢慢接受吧。”
裘雁拿着卫生纸擦了擦眼泪,“怎么好端端的成了这样,他屋里的遗骨是谁的?怎么回到家一句话也不说,我好怕,裘薇,我好怕,木白不会做傻事吧。”
洗手间水流声停下,全木白开门出来了。他没有再过来,而是径直出了门。
“小薇,你帮帮他。”,裘雁恳求裘薇。
全木白自从回来后,就像丢了魂一样行尸走肉。他那常常爱挂在脸上的笑容再也没有出现过,他再也没有笑过。
“好,我帮他想办法。”,裘薇只要看到裘雁难过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尽管她现在也没有办法,可她仍然应下裘雁的请求。
裘薇说,“我这就走,我去想办法,你别再哭了。”
裘雁早就把眼哭肿了,她只能寄希望于裘薇能想到办法。
裘薇最后还是拎上包去了天行山,去找单勿殇了,裘记得她有一个魂瓶,匡屹然的鬼魂被她收走。
那常逸安的呢?能不能找回来?
裘薇出门后,全木白就回来了,带着祭祀死人的丧葬品回来了,有黄纸,有香炉,有灵牌。
裘雁想跟他说几句话,想要拉他的胳膊,被他偏身躲了过去。
全木白进屋后就关上了门,裘雁看不到他,裘雁趴在门口,她知道她的儿子又在祭拜那具骸骨了。
全木白每日都会给骸骨烧香磕头,日日如此。
也许正是这具遗骸,才让他坚持下去。没了这具遗骸,全木白会不会垮。
裘薇走后的几天,全木白还是那副样子,几乎可以说是不吃不喝,每天机械性地供奉遗骸。
也不说话,除了今天。
今天常逸安的父母找上门了,他们怀里还抱着个小孩儿。他们是来要常逸安的遗骸的,他们要让常逸安入土为安。
全木白站在门口,终于说出了他回来后的第一句话。
他的声音已经无比沙哑,听不出他原来的嗓音,“他是我的。”
裘雁用祈求的眼神看向全木白,“那也是父母的孩子啊,让他落叶归根吧,好吗。”
“送他走吧。”
“让他走吧。”
全木白在几人的脸上巡视了一圈后,眼神落在常逸安父母怀里孩子脸上,他敌意很重,“我不会让他走的。”
全木白阴沉的脸上突然多了些决绝,“即便是死,他也得跟我埋在一起。”
“你们要埋,把我一起埋了吧。”
“我现在就可以死,我可以跟他死在一起。”
裘雁一头扑在全木白肩膀上,“你疯了啊,你疯了啊,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裘雁双手锤在全木白胸口,“你这孩子,怎么这样了。”
她这些天最听不得看不得就是全木白自暴自弃,虽然她不知道全木白经历了什么。但是她希望全木白能够在短暂的伤神过后,尽快走出悲伤,重新拾起对人生的希望。
常逸安的父母对望一眼后,也不好再说什么,全木白以死相逼,他们总不能再闹出一条人命来。
全木白这么执着,常逸安的父母看着全木白凌冽的眼神,闻着从他屋子里散发出的香火气。
常逸安的父母最后还是抱着孩子默默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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