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清晨，阳光透过宿舍窗帘的缝隙，精准地打在王玲玲眼皮上。
她像个被拧了发条的玩具，猛地从床上弹起来，心脏砰砰直跳。
“完蛋完蛋！第一节课！要迟到了！”
一阵鸡飞狗跳的洗漱和翻找，她抓起昨晚就小心翼翼检查了无数次的画具袋和崭新的素描本，嘴里叼着袋装牛奶，风风火火地冲出宿舍楼，朝着美术楼狂奔。
开学第一天就差点撞到那位“冰山教授”的记忆犹新，她可不想第一堂课就给人留下迟到的坏印象——尤其是，这第一堂课，偏偏就是那位苏宛秋教授的《造型基础》！
踩点冲进指定的画室，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
淡淡的松节油和铅笔屑的味道扑面而来，让她瞬间安心了不少。
她快速扫了一眼，找了个空位坐下，悄悄平复着呼吸。
画室很大，光线从北面巨大的窗户倾泻而下，均匀地铺在每一个画架上。
空气中飘浮着一种安静的、近乎肃穆的气氛，新生们大多有些拘谨，低声交谈着，目光却都不由自主地瞟向门口。
王玲玲的心跳还没完全缓下来，就看到那道清瘦挺拔的身影准时出现在门口。
苏宛秋今天穿了一件深灰色的针织衫，搭配黑色长裤，长发依旧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
她手里拿着名册和一个小小的U盘，脸上没什么表情，步履从容地走上讲台。
整个画室瞬间鸦雀无声。
“我是苏宛秋。本学期负责你们的《造型基础》。”
她的声音透过轻微的麦克风放大，依旧带着那股清泉般的冷冽，清晰地传到每个角落。
“课程要求和纪律，已经发到学院网站。现在，简单强调几点。”
没有一句多余的寒暄和欢迎，直接切入正题。
王玲玲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像个小学生一样认真聆听。
“第一，准时。迟到超过五分钟，算缺勤一次。”
“第二，我的课堂，保持安静。不需要的讨论，课后进行。”
“第三，作业按时提交，不接受任何除病假以外的延期申请。”
“第四，保持画室整洁。你们的画具，你们的区域，下课前自己清理干净。”
条理清晰，语气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底下有同学悄悄吐了吐舌头。
王玲玲却听得格外认真。
她注意到苏宛秋说话时，目光会平稳地扫过全班，与每个人有极其短暂的接触，但那眼神没有任何温度，像是在检查一件件静物，而非活生生的人。
“基础课程，枯燥，但至关重要。”苏宛秋切换了PPT，上面出现一些古典大师的素描作品。
“线条，明暗，结构，空间。这些是建筑的根基，根基不稳，一切免谈。我不需要你们在这个阶段有什么所谓的‘创意’，我只需要你们‘画对’。”
她讲话的方式极其高效，没有一句废话。
然后她开始讲解今天的内容——几何体的结构与明暗关系。
王玲玲努力跟上她的思路，发现这位冷面教授虽然言辞简洁，但每一点都切中要害，示范画法时，手指修长，动作精准得如同尺规，寥寥几笔就能抓住核心，让人豁然开朗。
她心里那点因为对方过于冷淡而产生的小小畏惧，渐渐被专业上的佩服取代。
理论讲解结束，就是实践时间。
画室前方已经摆好了几组石膏几何体。
“每人选一组，开始起形。两个课时。”苏宛秋走下讲台，开始巡视。
画室里只剩下铅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王玲玲选了一个角度，深吸一口气，拿起铅笔，开始专注地测量、定位、勾勒。
她基础确实扎实，很快就在纸上确定了大概的轮廓。
苏宛秋的身影在画架间缓慢移动，偶尔会停下，看一眼学生的画。
她极少开口，有时只是用手指虚点一下画面上某个结构错误的地方，或者直接用修修改改。
得到她指导的学生，通常都是一脸紧张加恍然大悟。
王玲玲有点期待她又有点害怕她走过来。
她能感觉到那股清冷的气息在慢慢靠近，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终于，那抹灰色的身影停在了她的画架旁。
王玲玲几乎能闻到对方身上极淡的、混合了咖啡和松节油的味道。
她屏住呼吸，手指微微收紧。
苏宛秋的目光落在她的画纸上，停留了大约五六秒。
这短短几秒，对王玲玲来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透视。”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很近，又似乎很远。
王玲玲一个激灵，猛地看向自己的画。
“这条线。”苏宛秋的指尖虚点在她画的立方体一条棱线上，“角度错了。辅助线没拉对。”
王玲玲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她刚才光顾着抓大关系，确实在细节透视上疏忽了！这么基础的错误！
“对、对不起教授！我马上改！”她手忙脚乱地拿起橡皮。
苏宛秋却没再看她，也没有回应她的道歉，已经移步到了下一个同学的画架前，仿佛刚才只是完成了一个必要的纠正程序。
王玲玲看着那清冷的背影，心里有点小小的失落，但更多的是懊恼。
怎么就在她面前犯了这种错呢！
她赶紧埋下头，用力擦掉错误的线条，重新测量绘制，比刚才更加认真百倍。
接下来的时间，王玲玲全身心都扑在了画面上，几乎忘了周遭的一切。
直到下课铃响起，她才猛地回神，感觉脖子和手臂都有些发酸。
苏宛秋已经回到了讲台。
“下课。作业明天上课前交到系统。”她说完，干脆利落地收拾好东西，率先离开了画室，没有多看底下的学生一眼。
画室里的气氛瞬间松弛下来，响起一片收拾画具和小声交流的动静。
“哇，苏教授果然名不虚传，好冷啊……”
“但是讲得好厉害，我刚才那个问题她一点我就通了。”
“压力好大，感觉在她手下不好混……”
王玲玲一边慢慢收拾着自己的东西，一边回味着刚才那短短几分钟的“亲密接触”。
虽然只有冷冰冰的两个字，但确实指出了关键问题。
她低头看着修改后准确多了的透视关系，心里有点小小的开心。
至少，她不是完全被忽视的那个，对吧？
而且……她悄悄回想苏宛秋靠近时那极淡的气息，和那双专注看着画纸的、睫毛很长的眼睛……
“咳！”她被自己的想法呛了一下，赶紧甩甩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出去。
她是来学画画的！是对教授的专业素养感到敬佩！仅此而已！
抱起画具，她随着人流走出画室。外面的阳光正好，暖洋洋地照在身上。
嗯，第一堂课，虽然有点紧张，有点小失误，但总体感觉……还不赖。
那位苏教授，好像也没看起来那么不近人情？
至少，她还会指出错误嘛。
王玲玲乐观地想道，脚步又变得轻快起来，哼着不成调的歌，琢磨着中午要去食堂哪个窗口探索美食。
而关于如何“借点阳光”给那座冰山的小小妄想，暂时被抛到了脑后。
毕竟，填饱肚子才是头等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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