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那抹带着气恼、迅速远去的白色俊秀背影,活像被自己气回了娘家的媳妇儿,帝丹的笑声再次响起,从大厅直冲云霄,心情是许久未有的明媚畅快。
臻歆回到三厚宫那熟悉又冷清的大门前。算算日子,药效早已起了作用,诺白怎么还没开门?
他带着疑惑,自己推开了沉重的宫门。脚步匆匆,直奔诺白的房间。推开房门,里面空无一人。他试着唤了一声:“诺白?”
无人应答。
臻歆寻至他们常去的雅轩筑。果然,在葳蕤的牡丹花丛中,他看见了诺白。少年头上那对标志性的兔儿已然不见,正一动不动地蹲着,一只手伸向一朵开得正盛的鲜红牡丹,指尖正捻死了一条肥硕的青虫。
“诺白,”臻歆唤道,“方才为何不应我?”
这声音惊得诺白猛地缩回手,像做坏事被抓现行般仓皇转头。看清是臻歆,他眼中瞬间盈满了紧张,直至臻歆走到面前,那份无措仍未散去。
“怎么了?”臻歆蹲下身,自然地牵起诺白的手。他眉目如画,笑意温煦如昔,言语间是和诺白记忆里一般无二的和蔼可亲,“不欢迎我回来?”
诺白慌忙将指间残留的虫尸痕迹在衣角蹭净,随即张开双臂紧紧抱住臻歆,声音带着孩童般的依恋和委屈:“臻歆……你不要再离开了好不好?这里空荡荡的,只剩我一个……好可怕。”
臻歆心中了然。往昔的三厚宫何等热闹?弟子们分成两拨在他面前切磋耍宝,输了的一方便绞尽脑汁逗他开怀。若他仍不展颜,胜者便会出些刁钻题目,令输者扮作仙女起舞、学凡间杂耍,甚至仿效青楼门前揽客的女子……种种啼笑皆非的场景,恍如昨日。
见臻歆沉默,诺白的手臂收得更紧。臻歆一时还当他是从前心智未开的小兔,习惯性地温言哄道:“好,好。不过你得先放开我。”
诺白虽有不舍,却依言松开了怀抱。
两人这才得以好好端详彼此。诺白眼眸清澈明亮,再无半分往日的懵懂混沌。臻歆这才恍然记起,眼前的少年已心智俱全,不能再如幼崽般对待了。他越看越觉满意,忍不住伸手捏了捏诺白玉瓷般的脸颊,笑道:“嗯,好一个漂亮少年郎。”
诺白下意识也想抬手去碰臻歆的脸,指尖刚动却又飞快地藏到了身后。他想起如今需守规矩,只好轻轻咬了下唇瓣,小声反驳:“你……你才漂亮呢!”
臻歆只当他是害羞,兴致勃勃道:“你不信?那我画给你看。”
“那你等等!”诺白眼睛一亮,转身跑进屋内,很快便捧了两套画具出来。他将其中一套递给臻歆,带着点小小的挑战意味,“你画我,我画你,比比看谁画得最像,最漂亮!”
果然不再是那个唯命是从的小兔子了,知道比较,也懂得“较量”。只是那份未经世事的纯真气息依旧未改。臻歆笑着接过画具,随即想起什么,略带疑惑地问:“我教你画魂时,只授你鸟兽虫鱼、花草树木之道。你……会画人物么?”
诺白闻言,面上瞬间飞起红霞。他学画魂本就进展缓慢,臻歆要求的那些尚且画得欠佳,人物更是从未敢尝试。他有些窘迫地摇了摇头。
“无妨,”臻歆莞尔,牵起他的手走向一旁洁净的石阶,“我教你。”
他让诺白在自己身前坐定,自己则在他身后侧身而坐。臻歆执起画笔,一手轻轻覆上诺白握笔的手背,开始细细指点勾勒人物轮廓、传神眉目的基本要诀。
离析宫。
臻歆已一连三日未归。下方处理公务的林竖终于按捺不住,抬头问道:“执法天神,臻歆文官……怎的许久不见踪影了?”
帝丹的目光依旧落在手中的文书上,语气平淡无波:“打击受得重了,回三厚宫疗伤去了。”
林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随即又问:“您……不想他么?”
帝丹这才将视线从书册移向林竖,眸色微深:“怎么,你想他?”
“对啊!”林竖坦率承认,“只要臻歆文官往这儿一坐,整个大厅的气氛都格外……舒坦。” 即便不言不语,那身影也能令人心生愉悦。帝丹并未否认:“那待会儿你去将他请回来。”
“我?”林竖指着自己鼻尖,有些懵,“我……我找什么由头啊?”
帝丹睨了他一眼,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想他’——这难道不是现成的由头?”
林竖这才恍然大悟,立刻心领神会:“林竖明白!待会儿我便去寻臻歆文官,就说……林竖想他了!若他觉得这分量不够……” 他偷觑帝丹神色,试探着补充,“我便说执法天神您……也想他了。这分量,总该请得动他了吧?”
帝丹垂眸,未置可否,只当默认。
突然,离析宫门口守卫领进一位纠察府的仙者。仙者步履匆匆,至大厅恭敬拜下,得了帝丹免礼示意,方急急禀明来意:“拜见执法天神!顺阳宫仙尊处近来频发怪事,数名弟子魂魄离体,长眠不起。幸得老仙尊亲自施法护住仙体。经纠察天神详查,证据指向三厚宫诺白乃知情之人。纠察天神不敢擅专,特来请执法天神定夺!”
魂魄离体而仙体未朽,意味着魂魄并未远去,至少仍在天界。林竖心中一惊——纠察天神既敢如此禀报,手中必有确凿证据。这“知情之人”在执法天神眼中,几乎等同于罪魁祸首!诺白那孩子,温良无害,极少踏出三厚宫,更从未听说与谁结怨,怎会……他下意识看向帝丹。
帝丹面色如常,只嗓音清冷了几分:“丢的……都是些什么弟子?”
仙者如实回禀:“说来也怪,失踪的,皆是三百年前才入顺阳宫修行的弟子。”
仅此一句。
帝丹挥袖:“知道了,退下。”
仙者躬身告退。
大厅陷入死寂。林竖第一次在帝丹脸上看到如此明显的纠结与凝重,仿佛遇到了一个无从下手的死结。他自己也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
“林竖,”帝丹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立刻去三厚宫,把臻歆带回来。无论用什么方法——哪怕撒泼耍赖,务必让他回来。切记,绝不可提及诺白之事。能留他多久,便留多久!”
正在苦思对策的林竖精神一振:“您想到解决之法了?”
帝丹只冷冷吐出二字:“多嘴。”
林竖不敢再问,即刻领命告退。
他前脚刚踏出离析宫大门,后脚,帝丹的身影便已无声无息地隐入一朵低垂的墨色云絮之中,悄然跟了上去。
林竖落在三厚宫冷清的大门前时,仍未想出一个万全之策请臻歆回离析宫。他本想直接说“执法天神想您了”,但转念一想,若臻歆反问“他想我为何不自来?”那该如何收场?他急得在门口团团转,脑中灵光乍现,忽地想起了后院那株被帝丹特意叮嘱过、臻歆视若珍宝的金色牡丹——帝丹曾严令花仙送花时绝不可触碰那盆花。
“有了!”林竖计上心头。三厚宫门庭虚设,他长驱直入,一边高声呼唤,一边做出万分焦急的模样:“臻歆文官!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此刻的雅轩筑内,臻歆与诺白正相对而坐,专心致志地为彼此作画。臻歆的目光几乎未离画板,嘴角的笑意随着笔下线条的勾勒越来越深。
诺白看他一眼,落下一笔,忍不住问:“臻歆,你一眼都没瞧我,画的……真是我吗?”
臻歆抬眼,眸中流转着狡黠的光:“放心,定是最可爱的诺白。” 诺白闻言,脸上绽开纯粹的欢喜。
林竖的呼喊由远及近。臻歆终于听见,他将手中画板递给对面的诺白,身形一动,便带着诺白瞬间出现在林竖面前。他一把抓住林竖的手臂,急切问道:“出何事了?你叫得如此惶急?可是帝丹……”
话未问完,林竖的目光已下意识瞟向紧挨在臻歆身侧的诺白。少年手持画板画笔,身量刚及臻歆肩头,一双清澈的眼眸此刻正带着审视的锐利紧盯着他,面上无甚笑意,一只手却紧紧攥着臻歆的衣角,透着一股不容分离的执拗。
“天神……他倒无碍,”林竖心念电转,硬着头皮抛出准备好的说辞,“只是他说……后院那株您最宝贝的金色牡丹,眼看就要不行了!您要不要赶紧回去瞧瞧?”
牡丹快死了?走之前分明长势极好。臻歆狐疑地审视着林竖,语气高深莫测:“他……当真是这般对你说的?”
面对这洞悉般的反问,林竖心头一凛,后背几乎要沁出汗来。但箭在弦上,他只得强作镇定,继续圆谎:“千真万确!天神说他不通花木之道,怕万一有个闪失,回头您问起时他无法交代,这才叫我来请您速回看看!”
三厚宫上空,刺目的法力光芒如惊雷炸裂,带着毁灭性的威压。臻歆赶到时,一切似乎已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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