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一艘船带着十几具女尸停在明州港,明州港便被官府严进严出。
此案牵连人员颇多,明州府府官交由刑部司章苏文主办。
刑部司位于明州南街,南街属于明州府最繁华的街道,此刻一辆黄花梨木的马车正停在门口,末药上前,拿出市舶司令牌,守门的士兵见过令牌,行礼,引二人入内。
市舶司令牌是祁晟给姜窈的,方便她出入刑部司,双方既已达成合作,都各自拿出诚意。
章苏文身着官服,腰间的玉带在官服上勒出了深痕,眼见来人,疾步上前行礼,生怕怠慢了几分,谄媚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下官见过王妃。”
姜窈虚虚点头,“有劳章大人带路。”
“王妃这边请,先前殿下派人来知会过下官,现令使已在停尸房侯着,王妃尽管吩咐,”说完又解释道:“现虽是冬季,为防止疫病,所有尸体都移至刑部司保存。”
十几具女尸不是小数目,存放在刑部司是最好的方法,姜窈跟在章苏文身侧,问道;“令使查验结果如何?”
章苏文断断续续,眼神躲闪道:“这查验一事都是令使负责,下官不是……”
不待章苏文的托词说完,姜窈一记眼神瞧过去,抬步越过身侧的人,心想眼前这位刑部司使身居要职,却是个昏了头的。
“明州刑部司的办案效率高,原是刑部司使如此的唯功是图,”姜窈打量着章苏文,语气有几分讥讽,“就不怕来个冤假错案,章大人这身官服怕是保不住的。”
章苏文额间冒汗,连后面的话都说不完整,“下官……下官……”
姜窈未再听章苏文胡诌,快步至停尸房,十几具女尸已被排列安放起来,全部用白绫遮住尸身,她眼眶发酸,对令使说道:“虚礼都免了,请令使说一说查验情况。”
令使将查验记录双手递给姜窈,说道:“死者最大十七岁,最小十三岁,死亡时间约莫三日前,至今所有尸体尸身保存完整,面部发绀,面部皮肤有针状出血点,已陆续出现早期**现象。”
姜窈看过查验记录,结果寥寥几笔,遂放下,说:“麻烦给我一双手套,”又对令使说,“你继续说你的。”语气很是冷静。
“其中两具尸体额头有致命外伤,乃是撞击硬物流血过多死亡,其余尸体死状自然,像是因生前所处环境空气不足导致的窒息/性/死亡。”
姜窈接过章苏文递来的手套,戴上,“可有剖尸检验过,她们死前可有中毒迹象。”
“已做剖验,所有死者均无中毒迹象,胃部空无一物。”
“是消化完了,还是……”
“死者生前未进食过。”
姜窈明了,既要用活人炼香,那行凶之人必定会保证原料的干净,绝不会事前下毒或是饮食,避免破坏所炼出的香的纯度。也难怪都死状自然,应当是生前被禁食,饿到没有力气去挣扎。
“劳烦令使带我看看那两具有致命外伤的尸体。”
令使引着姜窈行至那尸体前,白绫掀开,如花容颜的少女此刻了无生气,冰冷地躺在停尸床上,额头的伤口已经结痂后又在满满腐烂。
“下官去过现场勘察,这两具尸体的伤口,与那琉璃房中留下的一致。”
姜窈点点头,示意知晓,凶手到底是何人,与绑架她的人一定有关系,“劳烦令使看管好这些尸身。”
几人一道出了停尸房。
姜窈停下,交代章苏文,“有劳章大人安排手下暗访明州坊间,看看是否有哪家女儿失踪,或是久未归家的,顺着这条线再查。”
章苏文道:“此前已按照二殿下的意思,已安排人员做暗访,但明州府城里并未有人家出现这类情况。”
“难不成这要成悬案?”
“下官已是尽力而为,凶手抓获还望殿下与王妃多多协助,章某感激不尽。”
姜窈只觉得头疼,想歇一歇,“末药,回市舶司府。”
马车自刑部司门前离开,章苏文看着那背影,不觉感叹,一个夏国公主如此得祁晟信任,是有本领傍身的,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这身官服,转身又吩咐手下按照姜窈要求再次暗访。
黄花梨木的马车里,南街上的喧嚣声被隔绝在外,姜窈坐于软榻上,碧水蓝的袄子随意散在榻上,她一手抱着暖炉,一手虚虚撑在案几上闭目养神,案几上香炉里飘出淡淡的青木香。近来她身体越来越感觉力不从心,皇后留下的药丸只剩下最后一颗,得想办法把命给自己续上。
“末药,在南街找一处药材铺子停下。”这声音听起来微弱,后劲不足。
末药听闻,掀开锦帘同车夫吩咐后,又蹲在姜窈身前,眼里泪光闪闪,“是末药的错,没有照顾好公主。”
姜窈将暖炉放在案几上,伸手摸着末药的脸颊,“我都没哭呢?你家小姐的本事厉害着。”
末药是从小跟在姜窈身边长大的丫头,比姜窈小一岁,一路跟着姜窈在边关拜师学习,又因替嫁一路追随到祁国,身上也藏着些功夫。
“老爷和夫人要是看到小姐如今这般样子,一定心疼死了。”
姜窈是姜府唯一的女儿,自小便得父母兄长宠爱,她从不学习女红,不想嫁入后宅为妇,更不想生儿育女。她九岁便离开中都去边关学艺,如今想来,应当多花些时间陪陪家人的。
“末药,明日替我传封书信,问候母亲吧!”如今她身在祁国,母亲身在中都皇宫,只盼着皇后能善待她的母亲。也不枉她如今身在异乡,孤立无援。
“咴呜。”
马匹发出一阵短促而尖锐的惊叫声,忽地奔跑起来,摊贩行人四处逃串。
姜窈蓦地向后仰去,后脑勺撞在马车内壁上,幸得她不爱珠钗,否则此刻脑袋上恐怕多了几个血肉模糊的孔。
末药掀开锦帘,飞身上前,一把抓住缰绳,使劲往后一拉,马匹才停下。
马车停下,姜窈从马车踱步出来,问末药:“可有人受伤,”抬眼瞬间,就看见了对面那辆紫檀木的马车,马车整个车身透着华贵,马匹也似乎受到惊吓,前蹄不安地刨着地面。
马车身侧是一个侍女,与马车的华贵不同,侍女衣着单调素净,平平无奇,静静立在马匹身旁,安抚着受惊的马匹。
姜窈下车,行至那辆紫檀木马车前,虚虚点头,“我家马忽然惊慌,扰了娘子,实在抱歉。”
紫檀木的窗棂被推开,露出一位带有白色帷帽的女子,她身着素白袄子,一丝方帕被她攥在手中,声音清浅,“既已无事,还请娘子莫要自责。”
女子一身素色,却掩不住身上的贵气,虽帷帽遮面,透过她的声音,姜窈能描绘出那张透着惨白的面容。
一阵风吹过,紫檀木马车里传出了浓烈的药香味儿,属长年累月用药的表现,莫不是过于浓烈的药香惊扰了马匹,以致马匹忽然惊厥。
对方对着姜窈点头问好,窗棂被她合上,姜窈只听她吩咐侍女继续赶路。
马车行至药铺前,末药提醒姜窈,“娘子,药铺到了。”
这药铺开在南街上,名叫仁心堂,四周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二人一道进入店铺,陈旧木柜里百草的清香便扑面而来,掌柜迎面上来,一身灰色的细布长衫被洗的发白,面目慈善,问询道:“二位小娘子,可是抓药,可有带着方子。”
末药将事先准备好的方子递给掌柜,“劳烦掌柜的看看,店里可有这些药材。”
那掌柜的接过方子,才堪堪瞧上一眼,右手就抚着下额,眼角蹙着,“敢问娘子是何种病症,蟾酥、洋金花、马钱子,这些药材可都是有毒性的。”
姜窈浅浅笑着,“不瞒掌柜,近来总时常感觉心口疼,难熬得很,这方子还是家中寻来的名医方子,掌柜只管同我讲,这几味药材可能取得。”
掌柜瞧着二人的穿搭,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小姐,既是家中寻来的名医,遂不再追问,只说:“娘子知道的,这带有毒性的药材官府进出交易十分严格,仁心堂只能找到这洋金花,能卖你两钱。”
“那就多谢掌柜的。”
姜窈谢过,立在一旁等掌柜的打包药材,眼睛打量着仁心堂。屋里陈设都偏旧,店里就掌柜一个人,连个打下手的人都没有,南街上人来人往,进入这仁心堂的人却寥寥无几,冷冷清清的。
掌柜的把打包好的药材递过来,“娘子拿好,祝早日康复。”
姜窈在末药的搀扶下上马车,余光瞧见一位衣衫褴褛的女子跑进了仁心堂,扑通跪在那掌柜身前,只听见那女子泣着声问:“掌柜的,请问此处还招帮工吗?”
掌柜的把人往外赶,“不招,不招,我这仁心堂都快倒闭了看不出来吗?”
“我不要工钱,只求掌柜的给口饭吃。”额头磕在地面上,看得姜窈也额前一疼。
掌柜还算好心,把眼前磕头的人扶起来,语气也十分无奈,“你去西街吧,西街回春堂招人,我是真再养不起一口人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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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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