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莫越来越忙碌,常常会隔很久才回复她的消息。他在公寓时,不是在开会就是在看文献、画图、设计参数,忙得团团转,就是这样,还要抽空检查她的学习进度。
是的,到现在他也没改过来这个习惯,或许他本来也不想改。刚开始让她写周总结,周五发给他,周末他回复,后来他实在是忙,宜州和洛州两头跑,渐渐也就在他回宜州的时候抽查,搞得祝好时每次见到他都很紧张。
不过这样做的效果确实很好,让她一遍遍梳理自己的学习进度,黎莫帮她修改的那篇计划表又被划分成了一个个短程计划,效率翻倍。
她偶尔会想黎莫未来会是什么样子,必定是光明的。
下学期的课程表已经提前发出来了,专业课程开始加重,班上不管是打算升学还是工作的学生几乎都要跑实验室,要么申请到校外的研究所学习,祝好时也不例外,假期仿佛失去了意义,大部分同学都在学校里,为各自的前程奔波。
在食堂吃完饭,回实验室的路上,祝好时在朋友圈刷到梁春序发的一张照片,是公园的景观湖,中式园林的风格,照片下方还能看到石梯围栏。
她觉得眼熟,仔细分辨了一下,是环江别墅区的景观湖,现在是寒假,梁春序估计又在那边当家教。她想了想,给他发了一条消息约饭,顺道去探望徐明重。
梁春序有些忙,他不仅在做家教,还有其他兼职,没什么空闲时间,他打电话来,问她能不能就在环江别墅区附近的面馆吃一顿,倒不是他节俭,是中午实在没什么时间聚会吃饭,下午还得赶到另一个区当寒假补习老师。
祝好时爽快答应了。
几天前徐明重发来消息,他已经出院,正住在姐姐家里休养,可这次去到徐家别墅的时候,门口挂上了出售的告示牌,旁边停了一辆货车,正从房子里搬东西。
房子已经空了。
她站在门口,一时怅惘。上一次见徐明重的时候,他还不知道这或许是两人最后一次见面,满怀期待着和她约定,可惜春天还没来,他已经被送出去了。
正愣神,手机响了,是黎莫打来电话,快递上门发现家里没人,问她去了哪儿。祝好时刚想开口,身后有人叫她:“好时。”
祝好时回头,梁春序小跑过来,一身浅灰色的长款羽绒服,头上带着一顶驼色的绒线帽,卷发露在额头前,松散毛躁,眼睛亮亮的,正冲她招手。
电话那头的人没说话,在等她解释。
“是梁春序,我来探望徐明重,正好约他吃饭...”不知怎么了,她有点紧张,说话颠三倒四,“他...他在宜州大学附近做家教,我去当志愿者的时候他帮了我很多忙,所以......”
“嘟——”电话挂断。
他又生气了。
“是他打来的电话?”梁春序见她面色紧张,瞬间猜到了缘由。
“没事,你赶时间我们就先去吃饭吧。”祝好时把手机揣回衣兜里,羽绒服的衣兜厚,她又把手机拿出来了,怕接不到黎莫的消息。
黎莫挂断电话,面无表情。
旁边吃饭的同学瞟了一眼他的手机,看到了聊天界面。背景是个女生的照片,穿着校服,扎着一个低马尾,脸很白净,面容清丽,手上拿着书,似乎是抓拍的,眼神没对焦在镜头上,有一丝茫然。
“这谁?黎莫,你小子看起来冰清玉洁,原来背地里名花有主啊。”
“我妹。”
“真漂亮!读大学了吗?”
黎莫微微扬起嘴角:“在宜大,天天做实验呢。”
“哟,科学家呀。”
“少来。”
“你牵个线,我肯定对你妹妹好,大舅哥——”
黎莫踹了一脚那人的凳子,那人刚端起碗,汤泼了出去,洒了一裤子。
“黎莫你这就不够意思,妹妹不让我认识,汤也不让我喝。”
黎莫没说话。
“我记得你是独生子啊,难不成?”
黎莫抬头看了他一眼,没出声。
“难不成——她是你爸私生女!”
“没有血缘关系。”
“领养的?”
“没。”
“哎,你早说是那种妹妹啊,真是...”
“不想吃饭就回去跑数据。”说着,上手将那人跟前的鸡腿抢过来。
“这是我的,你可不许抢!”
黎莫白了他一眼,谁让你跟我抢。
说是别墅区的面馆,其实离环江别墅很远,在近郊,是还没改造的老街区,这里的餐馆比起别墅区价格实惠,梁春序结束兼职后一般会在这里吃饭。
两人聊了工作还是升学的问题,梁春序当初选择的软件工程专业,目的就是毕业即就业,祝好时还在犹豫,课堂上老师讲得很现实,这行如果不升学,基本上只能做行业内的基础工作,晋升困难。犹豫还是因为钱,她原本打算就业的,但目前又有升学的念头,研究生的学费和生活费又是一笔开支,到时候难道还要去厚着脸皮找黎莫吗?他说不定已经和颜歌结婚了,她以什么名目让他继续供养呢?
她更害怕的是,迟迟无法独立会让她变得更软弱,在他面前没有骨气,也没有反抗的勇气。
想到这,她不免又有些伤神。
炒面端上来,油烟味太重,吃几口嘴巴就咸得慌,两人低着头吃饭,没再说话了。正吃着,一群工人走了进来,看样子是刚干完活的,裤腿上全是灰尘,大冷天的,他们只穿了一件薄工装,里面套着厚毛衣。
工人食量大,每个人都点了四两面,坐在凳子上闲聊,声音大,收不住,让人无心也听清了他们在说什么。
“那么高档的别墅,防水不做好,通风管道里长满了霉菌。”
“你说这些有钱人天天养生,这不吃那不吃的,怎么不知道检查一下。”
“装修的时候被人糊弄了吧,我有个侄子装修新房,厨房的水管还没拇指大...老张,你又在看啥?你给你娃买的?”
“人家不要了,我捡回去给我娃看,还是外文的,看不懂。”
“你娃成绩那么好肯定看得懂,以后有出息...”
祝好时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却看到那个工人手上拿的绘本封面眼熟,他随手翻开来,读出了一个名字:“徐、明、重。”
她霎那间停下动作。
“这字儿写得比我娃好,你们看看。”
面端上来了,工人们开始低头吃面,她的眼睛还在绘本上。
梁春序碰了碰她的胳膊:“怎么了?”
她摇摇头,神情却还是怔愣着,木然地说了一句:“没事。”
回到公寓后,她看到一箱快递在门口,想起上午的事情,给黎莫打了个电话,不知道他气消了没。电话接通后,她松了一口气,至少他还是愿意听她讲话的。
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于是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从那场泥石流开始,一直到小李中暑,梁春序帮忙救人、送水果解暑、送志愿者到汽车站,直到说到今天中午吃饭的事,她想起工人们说的话,突然卡壳,没再继续往下说了。
电话那头等了一会儿,黎莫开口,却是问她想吃什么。
“什么?”她不是没听清,是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今晚回来,想吃蛋糕么?附近开了一家不错的。”
季越经常跑宜州,恰好祝好时在宜州上大学,季越心里也挂念,以至于老是嚷嚷着让黎莫同意他带小妹出去玩。前天他路过一家新开的甜品店,打电话给黎莫问小妹在不在家,要给她订蛋糕。
他当然没同意,哪轮得到别的人来养她。
“对了,你生日快到了,去年没怎么庆祝,今年好好过一下吧。”
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但过生日的时候爸爸总会给她买新裙子或者玩偶,那时候她爸爸一个月工资八百块,养一家五口人,还花了六十五块给她买小皮鞋。后来在外婆家里,老人家不大懂,但每年也去菜市场旁边的老式蛋糕店买给她生日蛋糕。在黎家的时候,第一次的生日过得不愉快,以后的每次生日,都是黎莫和她一起过,要么是趁着放学,要么是晚上大家都睡下,两人窝在房间里吃蛋糕。总是偷偷的,好像她的生日并不值得庆祝。
她一时间想不到有什么正儿八经的庆生方式,就愣在那里。
“你生日那天刚好在周五,晚上我来接你,周边有你想去的地方么?我们到外面玩。”
“哦,好。”因为懵懂,所以体会不到兴奋的感觉,挂断电话的时候她还是茫然的。
她把快递拆开,里面是一箱子彩灯,透明亚克力材质,星星月亮挂了一串又一串,像是为了什么庆祝活动买的,不知道怎么寄到公寓了。因为不知道有什么用处,所以她把灯条放在了黎莫的书房里,等他回来处理。
就这么放着,她也忘了这箱子彩灯,直到临近除夕,小区开始在树梢上挂红灯笼和灯条装饰,楼上楼下的邻居在窗户上贴上窗花,她站在楼下,看着玻璃门上倒映的彩光,这才后知后觉,他买的彩灯,是为了装饰这间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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