酝酿许久,清瑂终于提出了来意,“陛下为何要将南苑女子提早逐出宫去?”
萧贞珉身子一顿,从她肚子边抬起头,认真注视她许久,“你是来为她们求情的?”
清瑂沉默片刻,摇摇头,“这事是该皇后来处置的,妾已命她们罚抄宫规,等到期限放归出宫。”
萧贞珉哑然,“果然,皇后也只有为旁人来寻朕的时候。”
清瑂蓦然地想起多年前她来到璇玑殿寻皇帝,似乎也只是为了别人。
清瑂心中并不希望萧贞珉这样觉得,觉得她好像只为了旁人来寻找,明明后来她已是不敢再轻易叨扰,更怕要见他对旁人的百依百顺。
清瑂捧起萧贞珉的脸颊轮廓,笑道:“妾以为陛下不喜欢臣妾来。”
萧贞珉的眼睫颤动,轻轻地拥住清瑂,“不,眉眉,只要你来,朕便高兴极了,我们之间,不该为任何人而生分,你是我的,我亦是你的。”
他的剖白便是世间最动人的情话,但不为任何人而生分,也包括她不该在意袁家么?
“那陛下答应臣妾了?”
萧贞珉沉吟良久,“眉眉,朕问你一个问题,为何对苍梧王之众毫不留情,却对南苑众人如此宽容?”
清瑂想,这个真是个好问题。
在不得宠的时光里,她把皇帝藏书楼里的史书一一看遍了,自然有些感悟。
像苍梧王这样的乱臣贼子留着不杀是等反被杀,而对女子宽容是这世道里女子命运多如飘萍,往往附庸他人,若再不予些生机,只怕会更加凄苦。
“不臣者当杀,孤弱者当救,如此,方能积众人之心于陛下身上。”
萧贞珉嘴角上扬,拂过清瑂的发鬓,在她耳边道:“不愧是朕的皇后,倘使朕有死的那一日,皇后也会好好活着,登朝临下,万众归心。”
清瑂神思恍惚,着急反驳道:“陛下,臣妾没有这样的心思,陛下年富力强,又怎会有这一日,自然千秋长岁——”
做臣子做到听见皇帝同自己说这种话,清瑂快吓得背后渗汗了。
萧贞珉眸色深深注视着清瑂,“南苑众人的处置,随你,朕不会再管。”
清瑂眼中焕发光彩,惊喜道:“多谢陛下。”
清瑂来时也并没有把握让皇帝答应,不过大多数她想求的七拐八拐似乎总是能做成的。
萧贞珉的眼中却愈发轻柔,忽然提及嘉山行宫来,“朕记得,在嘉山行宫,眉眉明明已经改口叫萧哥哥,还说要日日亲朕,抱着萧哥哥就热情得很,怎么回了宫,便不愿叫得亲密些,也……不愿再对朕那般热情?”
清瑂也想起嘉山行宫的一切,可惜,她心中已经无法想象那时的沉溺其中,她心头隐隐攒着一腔怒火,如果他能主动告知她所有,不再隐瞒,她倒是可以放下隔阂。
但对帝王,明显是无法这样直抒胸臆。
“臣妾没有,只是回了宫中,便不如行宫自在。”
清瑂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萧贞珉的目光也追随着她的动作,浅笑道:“等生下孩子,我们再去行宫,到时候看看种下的秋罗种子漫山遍野的模样。”
清瑂一言不发靠在萧贞珉的肩头,无论如何,她总能知道一切的真相。
“朕派人送信给母后,她回信说,等明年的时候就回宫中。”
清瑂想起昭惠皇后来,昭惠便是萧贞珉之父给他生母的封号,本朝独一无二有封号的皇后,她见过昭惠皇后出南宫的场景,发鬓灰白却依旧不损容貌清绝,昭惠皇后性情温和,却在皇叔篡权时刚烈反对,被逼入了南宫关押。
“父皇对母后是什么样的感情?”
萧贞珉似是回忆,“父皇这辈子只有母后一个人,也只生了朕一个人,子孙单薄,导致少主年幼权臣篡权。”
所以,他和他的父皇完全不一样,清瑂有些惋惜,自己是没有昭惠皇后这能得一人心的福分。
*
回显阳殿的路上,灵素看着皇后思虑再三道:“殿下,奴婢在金寿娘床榻的缝隙中寻到了一包药粉,问了医官,是致使人不孕的药。”
清瑂一愣,不孕的药?
所以,金寿娘是偷偷在给她下不孕的药。
“殿下,金寿娘死得正该,她竟然敢做如此大逆不道的事。”
清瑂不由地问道:“那谁才是她的主使?亦或是只是她自己的想法?”
灵素觉得为难,“殿下,若是陛下的指使,那陛下又为何要派人害死金寿娘,若是为谢贵妃抱不平,倒是有可能,如果真是如此,宫中其他妃嫔……”
清瑂眉头蹙起,“你派宫中医官诊治宫妃身体。”
“是。”
回了显阳殿,清瑂坐在上首,提着笔在纸上胡写乱画,忽地问灵素道:“都城里冒出的宫女行刺,当时的场景是什么样的?”
灵素回忆一番,“奴婢记得当时幸运极了,陛下没坐在前头,因为提前命奴婢观察,所以您同肚子里的孩子也没事。”
清瑂的右手食指在桌案上敲击数下,“如果陛下早就知道会有人行刺,他必然不会坐在他原本该坐的地方。”
灵素惊讶道:“若这是真的,陛下的城府也过于深沉。”
清瑂按按额心,“那么行宫后山行刺的人其实也在陛下的预料之中,不过……陛下并不打算放出那两人活着的消息,说明刺杀陛下的人绝非他自导自演,而是陛下在引鱼儿吊钩。”
“那鱼儿,是谁?”
“或许是我,或许是袁家,又或许都不是。”
灵素已经感到头痛,“所以,嘉山行宫是陛下的一场计谋。”
清瑂扔了笔,“倘若当时我真地因为那两张字条就自乱阵脚,便去加害陛下,此刻我已经废位,而袁家已经下狱。”
“接下来,我需要见江知怜一面。”
灵素连忙道:“江氏、梁氏都单独关了起来抄写宫规,直到您生产之后才能出来,只不过到那时她们要出宫了。”
清瑂抬头一笑,“那便我去见她,灵素,安排一下。”
“是。”
*
南苑参与斗殴的女子都被关押在昭狱之中,一日三餐有狱卒来送,除了吃住,便是要好好抄宫中一份三千字的宫规,不过到底是没提前赶出去,都好好地抄写,不敢再惹出什么事端以免被提前逐出宫失了赏钱。
江谅没有卷入这场闹剧,还是住在南苑,不过清瑂嘱咐南苑伺候的宫人好好照顾。
牢门的锁啪一声被解开了,坐在草垛的江知怜正就着油灯抄写宫规,听到声响,连忙扔下笔,看向外头。
灵素扶着清瑂出现在狱门,江知怜见是她们,便匆匆跑了过来,把住木栅,笑着道:“皇后殿下,你终于来了——”
清瑂手中攥着那块玉环,平静地问道:“江氏,父亲可给你什么口信,让你做些什么?你的侄子在南苑,出宫之后能否带着他一同离开,要看本宫的意愿。”
江知怜听了果然神色严肃了些,“袁将军早已知道,日后会为陛下忌惮,故而送妾入宫,要不是皇后殿下终于想起了自己母家派人通知袁将军,将军也不会早早行动,可惜眼下,现在只有皇后能救将军。”
“噢?此话怎讲?”
“殿下可知,行刺的人其实并未自尽,您只需看到他们陈讼的状纸便知道,他们已经认罪,供出了将军,陛下眼下密不发作,只等皇后殿下产下太子,便追究罪责。”
清瑂打量着她,“你倒是对我父亲忠心。”
江知怜的手搭上右边垂落的发尾,不断绕指旋转,“皇后殿下不相信?”
“江谅知道那两人被关在何处,他可以帮皇后殿下偷出状纸,到时殿下便该知道什么是真相。”
清瑂仔细观察江氏的神色,坦然至斯,完全没有作伪的神态。
“为什么这样对我真话?”
江知怜一笑,有几分凄惨之色,“可能是因为臣妾失去的那个孩子罢,君王薄幸,妾想要报复,而袁将军是和臣妾站在一边的,自然臣妾也信皇后殿下,要将那真相尽数告知殿下。”
清瑂转过身,背对江知怜道:“那就这样。”
清瑂慢慢踱步出向外头的廊道,江知怜的声音忽然大声传入耳中,“皇后殿下,一定要小心啊!”
这时,也有声音响起,“皇后?皇后,我是梁鸳。”
清瑂的脚步一顿,看向灵素,灵素探头去看,“殿下,是梁氏。”
“她脑子不好,殿下也去看她么?”
清瑂深深看了一眼梁鸳的方向,“去看看罢,她也着实可怜。”
“皇后,你来了——”
梁鸳边笑嘻嘻地说,边拿着纸笔在墙上乱写乱画,以她的状况,怕是不能交了那一百遍宫规,清瑂本来也没打算让梁鸳离开,她的身体不好,若出宫去,只怕被人哄骗,性命出了差错。
“梁鸳,你叫本宫过来,有何事?”
梁鸳方才还笑,现在又哭,“爹爹,江氏那个贱人以下犯上——”
灵素看了直摇头,“皇后殿下,我们还是回去罢。”
梁氏、江氏不对付,还在宫中为妃嫔的时候梁氏一向跋扈,常常以权势压人,欺负江氏更是常有的。
清瑂想了想,谁能料到最初跋扈无比的她也变成了疯子。
“走罢。”
男主:眉眉,贴贴~
女主os:他要害我。[问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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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一场计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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