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之下，少年自以为巧妙翻过皇宫大门，稳稳落在地上，却不料刚要顺着原路返回，暗处一个抱着拂尘的太监挥挥手，他便被拥上来的侍卫迅速拿下。
高照远甩甩拂尘，笑吟吟地走到他跟前，“小子，当皇宫是你家大院？皇宫是陛下的皇宫，是天子之所，真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你前几次到处乱窜是陛下仁慈不杀你，敢翻到显阳殿去，还随意出宫，今个儿就是你的死期！”
江谅使劲儿挣扎，却被捆得严严实实，反而骂道：“爷爷我全家都被流放的流放，下狱的下狱，当爷爷是被吓大的？”
高照远扬了扬拂尘，“把人带走。”
侍卫们当即把江谅拖了下去。
高照远在凉冬夜色中吐出口成形的冷气儿来，抓人是容易的，就是不知道帝后要怎么收场了。
他心里门清儿陛下也不是要皇后殿下死的，却突然要抓这个人，殿下本就怀着孕，若是因为这件事身体有恙，可不就是罪过么？
高照远想了一会儿，兀自往显阳殿去，灵素正在正殿门口指挥清扫落雪。
昨夜下了一夜的雪，今日要趁着天未亮之前把显阳殿覆盖的积雪都扫出来，以免贵人宫人行动时不大方便。
高照远远远看见了灵素，朝她挥挥手，情绪复杂间正想着该如何措辞，可灵素依旧站在殿门边上指挥着清扫，没有半分想要过来的意思。
他有点搞不明白，平日里他对显阳殿的事儿也是殷勤得很，这灵素姑娘怎么就看他不顺眼呢？
高照远倒是心底对此不以为意，但热脸贴冷屁股总是凉得很，但是灵素是个漂亮姑娘，和漂亮姑娘生气这就是他的不是了，而且帝王的心在何处他是知道的，哪里真敢和显阳殿的人置气？
高照远三步并作两步嗖嗖地挪到灵素身边，拽着她的腕子就往旁边没人的地方走。
灵素虽然不解，但看到高照远头一回这么没顾忌动作地急着拉她，便也压下心头火气儿跟着他到了少人处，便连忙拽回自己的腕，“发生什么事儿了？”
高照远团着手，犹豫再三，开口道：“陛下抓了江谅。”
灵素一怔，眼睛瞪大，又垂敛眸子，“多谢。”
说罢，就转身步履匆匆地回了殿门，推了门，猛地阖上门。
高照远叹了口气，上回他没注意竟然让宫女趁机害了皇后殿下，幸亏将功补过，才不至于酿成大错，还有一回竟然让废妃闯进了显阳殿陛下得知后奏折都摔到了他脸上是火辣辣的疼，所以，无论如何，朝着显阳殿这头总是没错的。
目的已经达成，高照远便也往璇玑殿去侍奉皇帝。
*
清瑂摸了摸肚子，里面正有一个属于她的孩子，等到明年夏天就会到来。
皇帝不会动她，她现在还怀着孩子，他说过，他没有打算让太子名位不正的打算。
灵素看着依旧躺在榻上没有半分波动的皇后不免有些感伤，“殿下，可要奴婢去解释，奴婢愿解释江谅之事是奴婢一人所为，不关殿下的事，奴婢是将军府出来的，愿意为了殿下和将军府付出，恳请殿下同意。”
清瑂仍旧一言不发，灵素跪伏在她榻边暗自哭泣起来。
清瑂拂过她的额发，“灵素，别哭，哭泣是最没有用的，陛下的决定也并非他人轻易改变，所以我不会用你来顶替我做过的事。”
“灵素，服侍我更衣吧。”
灵素停止了哭声，抬起头看着皇后，又点点头，站起身子转去了衣柜。
清瑂坐在妆台，面前摆着的匣子里面装着金寿娘那处发现的字条，灵素的手灵巧地在清瑂头顶穿梭，编织成一个飞鸟髻，似鸟羽一般展翅欲飞，灵素正要为清瑂戴上皇后宝冠，清瑂抬手，“不必了，就这样吧。”
灵素便为清瑂上些脂粉，让清瑂的气色看起来更好看些。
清瑂坐到正殿的上首，一袭紫色交领广绣凤纹衣裙，显得她愈发清婉端华，虽然不加宝饰，依旧是不可忽视的浑然皇后之仪态。
灵素侍立在皇后身边，将医官嘱咐的补汤端给皇后，皇后也只是淡淡饮用了，似乎江谅一事并未多么影响她。
天色明亮，今日积累了厚雪，朝臣们都特命不用来上朝，改为晚朝，皇帝今日若是要来问，便是合适的。
不一会儿外头又飘起细细小雪来，灵素内心窃喜，大概陛下不会来了。
显阳殿的大门却猛地被推开，身着赭色龙袍金带玄裳的帝王踏入了显阳殿，灵素连忙跪伏在地，显阳殿众人跪伏了一片，“陛下万岁。”
清瑂怔怔地望着萧贞珉，他亦目光如晦地看着他的皇后。
一如她刚嫁入东宫的那个晚上，正值隆冬，她坐在喜床边，等到十七岁的少年推开门进来，那时她的忐忑便如今日一般，只是早已转换了原因。
皇帝忽地抬手，高照远火速让周围的人都离开，灵素不想走迟疑着不动，却被高照远强制性地拉了出去。
显阳殿的殿门阖上，将帝后和众人隔绝开来。
显阳殿内，氛围沉寂得有些可怕。
皇帝走上前，跽坐在清瑂那张案前，他高高的身姿几乎笼罩了清瑂，但她却淡然地掀开匣子，露出了里面的字条。
宫灯朦胧的光点亮了宫室，灯烛摇曳间，皇帝垂敛了眼睫，打量着匣子里的字条一言不发。
“是陛下派人溺死了金寿娘。”
“是。”
他们的对话让人听起来心惊肉跳，上位者从不会把阴私手段展示于人，更不屑于说出来，而若要毫不在乎地说出来，便是死期。
“行刺宫女幕后主使并非陛下所关押的那些南苑女流？”
“是。”
清瑂垂首，“江氏曾有一个孩子，陛下不希望他降临宫中是否？”
“是。”
帝王毫不遮掩，更没有隐瞒，他端坐于案前，坦坦荡荡。
清瑂心头颤了颤，闭着眼睛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嘉山行宫是否是一场戏。”
沉默间，帝王回答：“是。”
一种无力感在四肢百骸间散布，时间变得漫长而久远。
……
殿外头等着的灵素心神不宁之时，显阳殿的大门被推开了，走出来的是皇帝，众人低伏一片，皇帝的玄舄从目光中渐渐消失，平静却暗藏几分急速。
众人心中惴惴不安，这仿佛预兆着显阳殿中的帝后在某些事上并未达成一致。
灵素连忙站起身子扒开门进了殿内，匣子已经打开，里面的字条明晃晃地躺在眼前，一个帝王最不能容忍的便是质疑，这是对他的冒犯，而皇后殿下将她的怀疑摆在了陛下面前。
也许不是怀疑，而是肯定。
高照远过来道：“陛下下令，皇后殿下在生产之前不可再离开显阳殿半步，直至生下皇子。”
灵素的心头凉了又凉，当即愤然道：“皇后殿下还怀着小殿下，陛下这样做未免太过绝情——”
高照远抱着拂尘，连忙将手指竖在唇边，一脸着急道：“隔墙有耳，别说了，别再害了殿下。”
灵素无奈闭了嘴巴，却又心头一股气儿为皇后抱不平，走到高照远身边，“装什么好心？你就是陛下的走狗，跟着陛下欺负皇后。”
高照远摸了摸鼻子，心知现在灵素已经气得头脑发昏，只得摇摇头，“灵素姑娘，你有空还是照顾好皇后殿下和小殿下罢。”
说完后，便朝皇后一礼，转身离开了显阳殿。
灵素看着阖上的门，连忙去看清瑂，清瑂正静静地抚摸着肚子，“殿下，陛下他可是……”
清瑂摇摇头，“我没事，灵素。”
灵素伤心地低着头，“殿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清瑂走下凤座，到了灵素面前，安慰地朝她笑道：“别哭灵素，我还好着呢，我还是皇后，别担心。”
灵素抽泣着一声接一声，扶了清瑂的手去榻边，“高照远那阉人说的没错，奴婢该照顾好皇后和小殿下，让小殿下平安降生，殿下也好好的。”
清瑂笑了笑，“谢谢你，灵素。”
灵素拉着清瑂的手放在颊边，“奴婢从小就照顾殿下，无论何时何地，奴婢绝不舍弃殿下。”
清瑂嘴角弯起，“我想吃粉蒸酥了，最近想吃点儿酸的，梅子糕给我来点吧。”
灵素连连点头，“好。”
清瑂似是想起什么，“江谅他回了南苑，我先前承诺过给他吃不完的糕点，你派人按时给他送好吃的糕点去。”
灵素抽抽鼻子，揉着眼睛道：“他还真是福大命大，竟然毫发无损，却累得殿下因此禁足——”
清瑂拂过灵素的鬓边，笑道：“你倒还羡慕他了？”
灵素摇摇头，“才没有呢，我是殿下身边的大宫女，可威风了，比他幸运。”
“陛下可说了，要如何对待殿下和袁家？”
清瑂神思飘远了，“赏心亭还在建么？”
灵素连忙站起身来道：“陛下那边没说要停，这是给小皇子建的。”
清瑂嗯一声，又躺回了榻边，按着眉心。
灵素以为皇后太累了，便下去以防打扰皇后休息。
飞花：不要再说了，会失去老婆。[求求你了]
萧贞珉：闭嘴。[墨镜]
飞花：嘤嘤嘤～[可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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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被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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