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站着,快过来!”
晏温酒对他招手邀请的动作视若无睹,只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
晏恒濯只好主动走过去,俯身与他平视,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总喜欢偷听偷看,可不是君子所为。”
晏温酒仍定定望着他,眼中凝着一股说不清的执拗。晏恒濯被他看得几乎要笑出来,无奈又纵容地摇了摇头:“行,这下变成正大光明地看了。”
晏温酒终于开了金口,声音清冷:“你的伤快好了,后日洗尘宴,别再触怒父亲了。”
听他最先提的是这事,晏恒濯心下暗暗松了口气:看来这孩子并未察觉自己险些失约。
晏温酒加重了语气:“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晏恒濯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手感颇好,忍不住又揉了一下,“我又不是老七,从不自讨苦吃。后天我一定安安分分的。”
“哦。”晏温酒淡淡应声,语气轻描淡写,“所以九哥是打算,后天当着所有人的面,再特地走到我眼前单独找我?”
“……”晏恒濯干咳两声,有些心虚地别开视线。
晏温酒背对他站了起来
“生气了?”晏恒濯试探地戳了戳他的脸颊。
晏温酒向后一躲:“没有。”
“当真?”晏恒濯手欠得很,戳不到脸便改戳他的手臂。
这一回,晏温酒没有躲闪,他回过头,轻声说道:“我不会骗你,永远不会。”
晏恒濯被他那海誓山盟般郑重的目光刺了一下,讪讪收回手:“不管怎样,终归是我失约。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晏温酒却摇头:“你不必道歉。或许你原本会想起我,只是…我自己等不及,先来找你了。”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贴心的人!晏恒濯被他几句话说得心头发软:“那你这么急着见我,是想说什么?”
晏温酒正色道:“我可以帮你证明,你对凌崇并无包庇之心。陛下不该以此为借口,将偃月营从你手中夺走。”
晏恒濯轻笑一声:“那小殿下打算如何证明?”
“在长安时,凌崇就曾意图挟持我。若非九哥你及时阻拦,我恐怕早已性命不保。你若真有包庇之心,当时大可默许他挟持皇子作为人质。而你没有这么做,说明你与他没有勾结。”
晏恒濯闻言失笑,特意为他斟了杯茶:“头一回听你说这么多话。快喝点水,我的小张良。九哥往后可指望你啦。”
晏温酒有些气恼:“九哥,别闹了。”
“小酒。”晏恒濯忽然唤他,语气沉了下来,“你方才所言终究是一家之言,孤证尚且不立,何况眼下并无实据。”
晏温酒抬起眼眸,直直看进他眼底:“我有证据。”
晏恒濯面露惊讶。
“你让四哥去偃月营后山,找一个金制酒樽,那是父皇御赐之物。凌崇正是偷了它,作为要挟我的凭据。”
晏恒濯没有接话,注视他的目光忽然变得深沉难辨。
晏温酒深吸一口气。
“小酒。”晏恒濯低声开口,“我跟你说实话罢。偃月营于我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活生生的人。你觉得我冲动执拗,为争一口气触怒父皇,很蠢是不是?可若我不开口,言沉戈进入刑部,便会被太子视作我布下的眼线。他的前程,甚至性命,都会成为陛下激化我与太子之争的牺牲品。”
晏温酒默然不语。
晏恒濯合眼苦笑:“若他像凌崇一般,孤注一掷走上造反的路,届时又该由谁来承担?我不想再看见死人了,真的不想。你就容许我任性这一回吧。”
晏温酒浑身一僵,几乎脱口而出:“你和太子……一定要斗吗?”
“斗?”晏恒濯笑了一声,“我与太子井水不犯河水,何必相斗。陛下所希望的,不过是我与太子不要走得太近。”
“那你便来找我吧。”晏温酒忽然坦然道,“和我走近一点。”
晏恒濯越发觉得这孩子有趣,眼中阴霾一扫而空,饶有兴致地问:“这又是怎么说?”
晏温酒也微微一笑,语气略带调侃:“您老功高盖主、名扬天下,与哪位兄弟走近都不合适。不如多来找我,横竖我还是个孩子,最没有威胁。”
晏恒濯乐不可支:“哈哈哈,好!不愧是我的小张良。”说着从身后大匣中取出一个小匣,推至晏温酒面前,“收下吧,这是我请军师入营的诚意。”
晏温酒正要打开,却被晏恒濯拦下:“回去再看。”
晏温酒狐疑地看他:“为何?”
“世上许多事,本就没有为什么。”晏恒濯故作高深地点了点他的额角,“同样,若有人问你缘由,只要你不想,便不必解释。”
晏温酒尚不解其意,还想再问,他那九哥却又不负众望地不靠谱起来。
晏恒濯猛地一拍腿:“糟了!这个时辰,我得去接人了!”
晏温酒问:“接谁?可要我帮忙?”
晏恒濯胡乱摇了摇头,显然不打算细说:“我得走了,你自己回去。等有空了……”或许是深知自己德性,他没再好意思许下“我去找你”这般承诺,只眨了眨眼笑道:“我在这儿等你。”
分明是被人爽约,晏温酒却因这一句话,唇角不自觉扬起笑意,抱着匣子回到寝宫。
可当匣盖开启的刹那,他浑身血液几乎冻结——
里面静静躺着的,赫然是他千方百计想要摆脱的那个金樽。
原来晏恒濯什么都知道,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他亲眼目睹晏温酒杀人,看着他强作无辜的笑脸,他甚至听出了晏温酒言语间晦涩的试探。
可他什么也没有做,什么也没有问。只是原封不动地,将这象征罪孽的诅咒还到晏温酒手中。告诉他不必解释,你需要的只是和自己和解。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他为什么这么好?
大火淬炼过后的金属更加耀眼夺目,晏温酒以用指腹轻轻擦去杯上不完美的土垢,在金属冰冷的反光中,他看见的是自己扭曲的面容,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脸配不上刚才晏恒濯看他的眼神。
他将金樽放回匣中,盖好收起,随手置于书柜之上,仿佛那不过是个寻常摆设。
待到下一次开启这木匣之时——晏温酒在心中暗暗发誓:他要用这金杯,亲自为凌崇斟满断头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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