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承济不负众望的没死,他醒了。
晏偃演就趴在他枕边沉睡,双眼紧闭,看得出在梦里也不安宁。晏承济伸手戳了戳他的眉毛,他也没有一点苏醒的迹象,整个大殿里静谧的只剩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晏承济就这么看着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端药的宫人恰好进来,察觉晏承济醒了,刚要出声,被对方“嘘”了回去。晏承济没什么耐性地摆了摆手,示意他出去,就又把目光投在他六哥脸上。
宫人匆匆放下药碗,落荒而逃。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七殿下的眼神像是要趁太子熟睡,发疯杀了他。
晏偃演终于被他自以为很轻的动静吵醒了,一睁眼罪魁祸首就在眼前,他的表情谈不上太好。
晏承济却心情颇好的样子:“怎么让太子哥哥亲自照顾我这个疯子?”
晏偃演没说话。起身把药碗个压在碗下的纸条一起拿了过来,他把碗往人面前一递,自己低头看着纸上的内容,见晏承济一直不接,他才出言道:“喝了。”
晏承济接过碗,却也只是拿勺子搅着玩儿:“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晏偃演瞧着他:“圣旨。”
“一直都是圣旨?”
晏偃演语气冷漠:“你想听什么。”
晏承济不说话了,把药一口闷解决后,说:“六哥还真是人前人后两个样子,这纸条,是老爷子给你的?”
晏偃演直接给他看了。
“老九?与虎谋皮,他这是吃准你了。”晏承济看完,把纸条揉成个团从床上丢了下去,“居然还关心我的生死,六哥,如果你回他一个我死了,会怎么样?”
“不会怎么样。山上不止他一双眼睛。”
“那…六哥为何自甘受他监视?”晏承济掰过他的肩膀,对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问,“还请殿下指教。”
晏偃演波澜不惊:“你怎知我没有?”
皇宫里的圣上,自然是第一个收到雍王醒了的消息的人。
刚好被皇帝拉来询问案子进展的晏闻泽见此,颇有眼力见:“那儿臣先退下了。”
晏启仲点点头:“去吧。给你弟弟一个交代。”
晏闻泽心领神会:“儿臣遵旨。”
他一出来,就看见了从远处来的晏詹清,连忙向他致礼:“是三哥呀。最近怎么没有见过你呢?”
晏詹清避而不答:“五郎,陛下忙吗?”
“忙。估计一时半会儿见不了你。”晏闻泽一笑,“要不三哥和我去喝一杯吧,咱们兄弟也好久没有放松一下了。”
晏詹清知道他是个扮猪吃老虎的高手,并不上套:“今日事忙,我就不去了,改日吧。多谢五弟盛邀。”
晏闻泽略有遗憾地叹了口气:“好吧,君子不强人所男,三哥既然与人有约,我就不抢人了。”
晏詹清:“与人有约?”
他自己怎么都不知道?
“你瞧,十三弟和九弟这不来了么?”晏詹清唉声叹气,仿佛错过他三哥是好大一个遗憾,“十三弟和九弟都是三哥带大的,情分不同,也罢,三哥快去吧,我走了。”
晏詹清只恨自己百密一疏,还是被晏闻泽套住了,眼下无处可躲,他只好面对:“九弟,十三,你们也来找父亲么?”
晏温酒笑容满面:“不啊,多日不见三哥,是来找你的。”
晏詹清温和一笑:“正好三哥也想你了,走吧,去我府里说话。”
晏恒濯面无表情地站在一边,也没有跟上的意思。
“九弟可要一起?”晏詹清回头看他,那假笑假得简直让人怀疑不是他本人。
晏恒濯一点头:“那就叨扰三哥了。”
三人一路沉默到赵王府。
赵王府是晏温酒第二个家,不用引路就知道晏詹清的书房在哪。晏詹清却回头叫住了他:“十三,莫往那里走,九弟在前厅等我们。”
听他这么说,晏温酒心下了然,三哥这是没把九哥当自己人,而九哥也不屑于去他更私人的书房。看来两人的龃龉还不小。
前厅,晏詹清一视同仁地给两位弟弟一人倒了一杯茶:“都尝尝吧,如今气候多变,已经很难能取到这样的好茶了。”
晏恒濯慢悠悠地把茶沫晃开:“这么好的东西,三哥也不给点陛下他老人家?可见也不是最上乘的东西,我就不喝了。”说着,就拿茶水浇了旁边的花。
晏詹清依旧笑容谦和:“九弟误会了。这茶本就是供给陛下的,只是陛下怕茶喝多了损伤脾胃,这才还给了愚兄。”
晏恒濯阴阳怪气:“哦,原来三哥是去忙着当采茶女了。我还以为你这么久不露面是在庆陵撞上了什么脏东西,这才不敢出门。”
晏詹清:“我在庆陵时一直侍候与父亲左右,不知九弟这是意指何人?”
“这可是你说的。”晏恒濯微微一笑,“那就请问三哥,那日看到了什么?”
晏詹清不想牵扯进去:“九弟是想窥探圣意?”
“你知道我在问什么。”晏恒濯不轻不重地把茶杯一放,“礼部的晏侍郎。”
晏詹清知道他这是奉旨而来。“既然如此,愚兄权当与二位弟弟闲聊一番了。”
晏温酒知道他俩今日的唇枪舌剑就到此为止了,乖巧地坐在一边。
晏恒濯开门见山:“三哥可知,陛下为何突然改家宴为祭祀?我虽然不懂礼制,但多少也明白,祭祀用的东西不是一两日就可以完善的。”
晏詹清:“九弟洞察秋毫。此时却是颇为奇怪。以愚兄之见,想来是大哥和七弟都病情不稳,父亲爱子心切,又恰逢二哥阴寿。这才改了安排。”
晏恒濯:“这事情是大哥上奏的?”
“大哥在奲都这些年身体一直不好。”晏詹清手里拿了块糕点递给十三,见十三摆手不要,便放了回去。“大哥并非任性的人,想来此事另有其人。”
晏恒濯不由地想到另一个任性的人:“这么说来,是老七这个“任性”的人,把事情捅出来的了?”
这么喜欢捅事,难怪被人捅一刀呢。
晏詹清不置可否:“七弟的分量到底是不同的。”
晏恒濯没忍住又嘲了他一句:“想当年三哥也是陛下最器重的儿子,现在怎么被一个疯子占去了位置?”
晏詹清只当听不懂:“九弟折煞我了。时光荏苒,我早已淡忘了。”
晏温酒忽得插进话来:“二位哥哥方才说什么?我不小心走神了,可以再说一遍吗?”
两人总算想起为人兄长的担当,没再好意思继续互相讥讽。他们这一沉默,气氛反倒更诡异了。
好在晏温酒早就想到说什么了:“那日我和九哥都没有上山,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就传出了二哥还魂之言?”
“此事…”晏詹清低声一叹,“说来话长。”
他说:“按照正常的礼制:是在主殿祭祀,群臣听哀乐,陛下烧祭物,最后再带着雍王进内殿祭祀。不过这次由于准备仓促,一切都改在了偏殿。”
“听三哥的意思,问题出在偏殿里?”
晏詹清点头:“可以这么说。由于偏殿没有祭台,走完前面两个流程后,就还由七弟将二哥的牌位从主殿恭请到祭台。父亲的本意,是让太子代劳,不过七弟执意亲力亲为,陛下也是允了的。问题就出在这里了。”
他捏了捏眉心,似乎在斟酌用词:“七弟去取牌位后迟迟不归,臣下议论纷纷。我本奉旨去看七弟情况,却忽然听见祭台上方传来歌声。”
晏温酒眼睛都睁大了:“歌声?”
晏詹清其实到现在也怀疑自己的耳朵。那是个少年的声音,清透明亮,让人难忘。他用清朗的声线唱着所有人都听不懂的荒诞离奇的曲调。几个老臣当场就跪下高呼“太子殿下”。
“不仅如此,祭鼎后还青天白日走出个人来。群臣更为骚动之时,还是秦尚书当机立断表示是有人冒充皇子,其心可诛,求陛下将那贼人扣住。不料七弟却因此受惊病发,一个人飞奔下山,遭遇不测。众人视线分散,而那冒充之人想来也是趁乱逃之夭夭,不见踪影了。”
晏恒濯听的津津有味,有些遗憾没能亲眼见到这出好戏,面上却没显露出来:“三哥还记得那个人的样貌吗?二哥早夭,真要显灵那人也该是个孩子。”
“奇怪的就是这点。”晏詹清茫茫地看着他,“少年的嗓音,却是个成年男人的身影。看身量仪态,与七弟还是像的。至于相貌…太远了,恐怕只有陛下看得清。”
他们肯定不能去审问皇帝,晏温酒一时有些犯难。
晏恒濯却已经有了主意:“三哥。你手下的档案里,还有没有关于端怀太子陵寝礼仪的?”
晏詹清犹豫了一下,还是叫来了赵王长史:“去帮我跑一趟礼部,有劳了。”
趁赵王长史去去东西的间隙,晏温酒又想到了什么:“三哥还记得二哥生前的事吗?”
“我当时只有八岁,记不清了。大哥与他关系密切,你们可以问他。”
看来二哥大哥关系好毋庸置疑了。晏温酒又想到瘟疫的事情:“那三哥可有印象,自己小时候被限制出门过一段时间?”
晏詹清想了想,说:“不曾。我朝素来重视皇子教育,一年只有七日假期。若真有这样一段不用上学的日子,我不会没有印象。”
晏恒濯幽幽开口:“是啊,我差点忘了,三哥你也不是生下来就喜欢舞文弄墨的。”
晏詹清沉默下来,对自己慢慢被转移注意力的事情毫无察觉。正好,赵王长史取了东西回来,他就更没有心思追究了。
晏詹清将案卷翻看一边确认无误后,便将其推到晏恒濯面前:“九弟,你要的东西。”
晏恒濯将要伸手接过时,忽然一顿。
晏詹清将手轻轻垂落在案卷上,做出一个似乎是要收回的动作。
晏恒濯就知道他不会白白那么好心,顺着他的意思:“三哥可看仔细了,别里面夹了什么东西,见不了人。”
“有劳九弟挂心,我手底下虽不及九哥那般卧虎藏龙。但胜在不自欺欺人,首鼠两端。”
晏恒濯已经懒得计较他讨要人情还要逞口舌之快的行为了:“三哥仁厚。但手底下的人若是需要我干点杀人放火金腰带的事情,来提点磨练一下,您老尽管开口。”
晏詹清八方不动:“有劳九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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