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静思阁偏殿内只余一盏孤灯,烛火在微风中摇曳,将人影拉扯得忽明忽暗。
太子萧景琰端坐在一张宽大的紫檀木扶手椅上,由两名心腹内侍稳稳地抬入殿内。他面色苍白,但神情冷峻,不见丝毫狼狈。唯有搭在扶手上、因用力而指节微微泛白的手,泄露着一丝隐忍的痛楚。
烛光昏黄,勾勒出榻上昏睡之人的轮廓,也照亮了倚坐榻边、抱臂浅眠的苍溟。几乎在太子身影映入门口的瞬间,苍溟便骤然惊醒,身影无声滑落,单膝跪地,垂首道:“殿下。”声音低沉平稳,不见丝毫疲态,唯有刻入骨髓的警觉。
太子的目光先是在苍溟眼底那抹难以掩饰的淡青上停留一瞬,随即沉沉落向榻上。那名叫小喜子的少年脸色惨白如纸,呼吸微弱,脆弱的仿佛下一刻就要消散。
“这里不必守着了。”太子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回去歇息。刺客虽死,线索未绝,其兵刃来源、潜入路径、宫内是否尚有接应…后续详查还需你出力,别在此耗尽了心神。”
苍溟垂首:“是。”他起身,略作迟疑,仍是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极低:“殿下,还有一事。属下为他处理伤势时查验过…此人□□完好,并非太监,乃欺瞒入宫。”
太子闻言,面上波澜不惊,只极轻微地颔首,仿佛此事无足轻重:“我知道了。下去吧。”
“属下告退。”苍溟躬身,身影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殿内重归寂静。太子沉默地注视着昏睡中的少年,目光深沉,仿佛在审视一件意想不到的武器,又或是在评估一枚突然落入棋盘的陌生棋子。
他就这样静坐了许久。
“水…渴…” 榻上的人忽然发出细微痛苦的呓语。
太子眼帘微抬,对候在门口的內侍微一颔首。內侍立刻无声奉上一碗温水。
太子并未假手他人,而是亲自接过温热的瓷碗,用银匙小心地舀起清水,动作稳定地递到丧彪干裂的唇边,一点点耐心喂下。
清水的滋润让丧彪喉结滚动,眼睫颤动,终于艰难地睁开眼。
视线聚焦——一张俊美至极却冰冷异常的脸庞骤然映入眼帘。眉如墨裁,鼻梁高挺,薄唇紧抿,一双墨玉般的眸子正看着他,眸色极深,似蕴藏着无尽威压。
【太…太子?!】丧彪吓得魂飞魄散,猛地想挣扎起身,却牵动了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殿…殿下!”他声音嘶哑,“您…您怎么在这?”
太子放下水碗,面色恢复了一贯的疏离与冰冷:“来看看你何时才能起来干活。”他语气淡漠,“静思阁不养闲人。既捡回条命,就好生将养,”他目光扫过丧彪,“养好了,便早点起来,把你那‘轮椅’做完。我…等着用。”
说完,他不再多言,示意内侍抬起椅子,离开了偏殿。
丧彪僵在榻上,心中后怕又茫然。太子的话依旧冰冷,但他亲自喂水…他说“等着用”…【他好像…也并非完全冷血?】
金碧辉煌的紫宸殿,百官肃立,沉香袅袅,气氛却凝重得仿佛暴雨将至。
高踞龙椅之上的皇帝萧鉴,身穿明黄龙袍,面色沉痛,眉宇间凝聚着仿佛为国事忧劳成疾的深深憔悴。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沙哑与沉痛:
“众卿…朕今日,心甚痛矣。”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下方屏息的群臣。
“太子景琰,为国征战,身负重伤,本在静思阁之中好生将养。奈何…天不佑我大梁!”他声音陡然一厉,“前朝狄戎余孽,狼子野心,竟潜入深宫,行刺太子!”
朝堂之上一片哗然!惊呼声、抽气声四起。百官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
皇帝抬手,压下骚动,继续道:“幸得太子身旁护卫拼死力战,已将逆贼毙于殿前!然…太子不幸,再度遇创,双腿…遭其重创,太医言…”他声音沉痛万分,几乎难以继续,“…恐难再复原,此生…恐难再纵马驰骋,为我大梁挥师北境了!”
此言一出,满朝皆惊!许多老臣面露悲戚惋惜之色,而更多官员则眼神闪烁,悄然窥探着前排二皇子萧景恒的反应。
皇帝面上悲色更浓,语气却转为不容置疑的决断:“朕心甚痛!然,国不可一日无君,军不可一日无帅!北境军务关乎国本,绝不能因太子伤重而有丝毫耽搁!朕决议,暂收回太子所持‘翊林军’虎符及北境边防之责,由骠骑将军李贽暂代北境防务,虎符交由枢密院暂行掌管,待日后另择贤能。”
圣旨一下,满朝文武神色各异。有老臣欲言又止,最终化为一声叹息;有官员面露喜色,暗自盘算;更多人则选择明哲保身,垂首不语。
退朝后,皇帝单独留下枢密使,又下了一道口谕:“派太医院院判,携朕之关切,前往静思阁,为太子…好生‘诊治’。务必要细细查验伤势,‘悉心’调养,将详情据实回禀于朕。” 这番话,看似拳拳爱子之心,实则充满了不容抗拒的查探、施压与监视。
消息通过隐秘渠道,极快地传回了静思阁。
太子闻讯时,正端坐椅上。他动作猛地一滞,脸色铁青,指关节因极度用力而微微发白。
【父皇!您竟如此迫不及待!】一股冰寒刺骨的怒意和屈辱席卷了他,但他很快将这股情绪死死压了下去,只是眸色变得愈发幽深,仿佛暴风雨前最后的海面。“狄戎余孽?!”他从齿缝间挤出这几个字,声音低沉冰冷,充满了讥讽。
长公主很快闻讯赶来,她挥退左右,神色是罕见的凝重:“他这是要釜底抽薪,彻底绝了你重回军中的念想,并将你最后的自保力量拔除。派太医来,一是查验你伤势真假虚实,二是…示威,告诉你谁才是真正的主宰。”
太子坐在昏暗的殿内,指尖无意识地、有节奏地敲击着冰冷的扶手。皇帝的旨意像一道枷锁,更像一把淬毒的鞭子,狠狠抽打在他骄傲的心上。交还是反?
殿外风声呜咽,仿佛预示着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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