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 ,太和殿。
谢霁被急招入宫,却是被迫同景德帝下了一盘闲棋。
全皇城因为圣上一场急病,人心惶惶,所有兵力皆在暗中,蠢蠢欲动。
也许只有景德帝本人最不上心,他黑子落定而神情专注,仅是随意对谢霁提了些有关幽都的水灾赈情。
谢霁行云流水落下白子,一一应答上来。
盘中局势已然明了,老皇帝蓦然丢棋笑道:“朕输了。”
谢霁谦逊请礼:“陛下可再执一局。”
景德帝摇头摆了摆手,分了心去逗弄笼中扁头精锐的鹦鹉,内宦识趣端过来一盏清茶,给他润了润嗓子。
饮口茶水后,景德帝一臂又懒懒搭回坐椅上,含笑道:“你既赢了朕,那朕便答应你一件事情。”
见谢霁迟疑未定,景德帝眉眼不解:“怎么?爱卿活得通透,已别无所求了?”
自古君心难测,谢霁思忖片刻,才俯身:“微臣心悦灵安公主,望陛下赐婚成全。”
景德帝转了转眼眸,状若未闻:“爱卿可是认真?”
谢霁颔首。
君无戏言,景德帝说出去的承诺当然不可覆水回收,他倦倦的阖了眼眸:“爱卿也确实到了婚娶宜室的年纪,作为长者,也是朕疏忽,你的请求,朕应允了。”
“谢陛下赐婚。”谢霁再度俯身。
景德帝拂了拂手,对所有人道:“都退下吧,朕今日乏了。”
宫门外,谢霁传令手下人,收兵原路折返,所有虎视眈眈的其他势力,在这一刻也落了个空,邺武门今日无事,京都一片安宁祥和。
跪拜在宫殿之外的皇子妃嫔,皆是虚惊一场。
灵扶摇远看着谢霁一路由殿门行至殿外,夜风呼啸,掀起他红色的锦袍衣角。
翌日,公主府。
差使大臣拿着圣旨,率先对灵安公主进行道贺,全公主府设仪典,上下叩拜请旨。
大臣苏肃严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大康灵安公主,淑慎娴静。才学独擅,应为天朝公主之表率。
盖年已十八免误其韶华,特代其择选佳婿。闻相国府左相谢霁,文武双修、才德实匹,更久慕灵安公主华美风仪,欲求之为妻。经宗人令报奏,庙卜得吉后,朕躬亲下此旨为贺。
特赐封户两千,家奴五百,婚仪交有司代谋筹,大婚之前,不可肆意走动。百官休朝三日,京城欢庆三天,以为普天同庆!
宫中另赐金珠首饰八十件,妆蟒四十匹,各色绸缎一百二十匹.四季的衣服一百二十件,及沉香衣柜六套,以为菲仪之助。
钦此。
灵扶摇抬手接下圣旨,至此,大康相国与公主喜结连理,入皇室为驸马,满京哗然。
民间,有乐道郎才女貌者,有心居揣测多言者,更甚有唱衰者,百种千样,在礼部筹备,不准公主与驸马相见的这些日子里 ,灵扶摇自有妙计。
她一副公子做派,女扮男装,徘徊相府。
事情,得从灵扶摇有些婚前焦虑开始,灵扶摇反复与谢相国约法三四章,不停给婚后追加补充协议。
如,三月二十六日,窗外春风和暖,风动树梢,书房内,灵扶摇拿出宣纸,终于同谢霁商议到俩人一直避口未提之事。
她突然认真看向谢霁,道:“有关同房,有个建议我不得不说…”
谢霁在一旁研究国史,分出神来回应:“说。”
灵扶摇倒也直白,提着笔将落未落道:“我们可不可以分房睡,如若没有外人,你去客房睡。”
谢霁侧身回眸,瞧上灵扶摇乌黑明亮的眼,故意轻声道:“你不是说慕君久矣,难道又在骗我?”
灵扶摇被他目光看得一阵心虚,脸上赶紧挤出一丝笑容找补道:“因为我喜欢你嘛,所以你才要更尊重我,若我不想,希望谢郎不要勉强。”
听了她的歪理邪说,谢霁没什么情绪,只是简单偏过头去:“哦,再说吧。”
见他没有立刻答应,灵扶摇就知道他不可能给这条签字盖章。
山不来就她,她自可以去就山。于是她换个说法又问:“如若天气不好,我可不可以去客房睡?”
谢霁也不拆穿,只是很耐心给她分析其中利弊:“如若你三百六十五天都觉得天气不好,那你岂不是要在客房睡上三百六十五天,那一年里,我们到底要不要见面,你可想好了?”
闻他隐隐有威胁之意,灵扶摇反倒郁闷地为难起来:“你我假成亲,究竟谁要在床底下看二十四时辰的恩爱夫妻呢?”
她微咪起眼睫,故意凑身上前试探他:“相国不会真喜欢上我了吧?毕竟本公主容貌不说艳绝天下,至少也是明盛京都,谢大人还是趁早认输得好。”
谢霁抬眼,与她四目相对上,平静地说:“不是你先说喜欢本相国,让本相求娶赐婚嘛。”
灵扶摇鼻尖与他近乎相抵,羽睫煽动下,眼神格外纯澈明净道:“对,我是喜欢相国 ”
可下一秒,她话锋一转,又笑嘻嘻道:“可相国又不喜欢我,我这个人,一向不太喜欢强人所难,所以就不难为相国总同我共处一室啦。”
语毕,她狡猾得准备飞身抽离,却被谢霁伸手稳稳定住了肩,下意识,俩人开始不服输的隐隐较量。
前来通报的侍卫铁衡不巧把这一目瞧了个正着,此刻灵扶摇又是高束马尾男子装。
误会了的铁衡本人当即目瞪口呆定在门口,发不出话来。
谢霁看了他一眼,有些蕴怒道:“出去。”
间隙功夫,灵扶摇得意着抽身离去,若一阵风般从窗户窜出 ,没了身影。
铁衡傻乎乎的,真退出去守在门口,不敢进来了。
良久,才听谢霁唤了声:“何事?”
这次,铁衡守礼的敲了门才进来 ,通报道:“御史大人来访。”
谢霁合了书册:“知道了。”
铁衡摸着脑袋,神色担忧的关心道:“大人,您不会在关键时刻断袖了吧?”
谢霁一阵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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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辰吉日,谢霁的迎亲队伍到东华门下马,由礼部引进席次,公主仪卫,车乘备蓄。
灵扶摇戴着九金点缀珍珠凤冠,身穿火红灼烈嫁衣,坐上轿檐,被十二轿夫抬着,跟随驸马出宫。
红装十里,108抬嫁妆琳琅满目,皇后乘九龙轿子亲随,皇子相送,婚宴排场,无不风华绝代。
抵相府门前,谢霁抬手轻执,灵扶摇半掩圆扇下了轿檐。
一片锦绣幔帐飘扬,从兹缔结良缘,订成佳偶!
月上中天,相府内外灯海如织,喧嚣鼎沸依旧,谢霁假借醉意离席,推开了贴着红喜的新房。
所有喧嚣霎时远离。
屋内花香含混着烛香,谢霁跟礼执了桌上杆秤,红纱账随风轻轻飘荡,他清晰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响,步步朝她走去 。
床沿前,他细杆一挑,迎上一双灿若星辰的眼,亮亮笑看向他。
谢霁心里一时想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见她唇瓣一开一合,开口就是抱怨婚事繁杂之类的话语。
“这婚,结过一次就够令人害怕。”
灵扶摇对谢霁吐槽 ,最后一道礼毕,她就谢霁眼下抱着鸳鸯枕和棉被,往软榻上去,她蹦跳着裹住一团,缩进被子里,一倒,眼一眠,不问外事。
婚前约法第五十四章,夫妻婚后心意不通,便只可同房,不可圆房。
洞房花烛夜,独留谢霁手里空拿着杆秤,无计可施,微风从窗外吹入室内,春暖花深,谢霁自己啄了杯小酒,静夜无眠。
第二日,晨鸟啾鸣,曦光投射入屋。
灵扶摇迷糊着翻身醒来,揉了揉眼,锦被从肩头滑至腰间,
谢霁却支着额角,于圆桌旁浅眠。
她坐在婚床上轻轻唤他:“大人。”
谢霁觉浅,她一出动静,就睁开了眼轻道:“梳洗起礼 ,去敬杯茶吧。”
虽然起了个大早,但灵扶摇本人不是过分娇纵,她乖巧着,把男方这边该执的礼数一一照着规矩,本分弄完了。
公婆眼里,灵扶摇是知书达礼,贤德淑慧的佳媳,皇弟眼中,灵扶摇与驸马,是情深笃定,才子佳人。
俩人出现同一场合,必定是相执扣手,难舍难分,令外人好不羡慕。
大康民间流传,自相国公主新婚燕尔,民间男女的婚嫁姻缘数据,逐日上涨。
实则,这仅是人们外表愿意看到的假象与美好祝愿。
真相漠然,公主与驸马结婚第二日,公主就带领大堆仆从,浩浩荡荡从相府撤离了,夫妻二人过上了互不干扰的潇洒生活。
如若有人问公主:“驸马人在何处?”
公主会笑带遗憾的答:“相国大人公事繁忙,一心为国为民,无闲小家。”
如若有人问相国:“公主殿下何不相伴随行?”
谢大人只会体贴解疑:“公主殿下金尊玉贵,正在宅中扑蝶养花。”
一切异变,得从相国谢霁收到封密信开始。
自称公主府的侍史来报,大意是,灵安公主相邀相国驸马共度春风,云岚溪水相见。
看着信件落笔:“久违芝宇,时切蒹思。”
谢霁低眸,无声将信纸揣入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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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和景明,云岚溪畔,女娥们将春日里的新花摘取,叠入别篮中,带至水滨边祓洗,接新除邪。
灵扶摇漫步溪畔,山间凉风吹动发梢,一旁白衣乐者更甚,吹笙凤鸣,世家贵女例常在踏春季节进行祓禊,意在祈福祛邪。
“殿下,不好!”亲近的小侍女突然惊语失声,打破了山涧宁静。
灵扶摇往河中一看,溪中清水由上游一霎染成红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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