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芬骂骂咧咧的声音彻底消失在院外,破旧的土屋里陷入一种短暂的寂静,只剩下灶膛里未燃尽的柴火偶尔发出“噼啪”的轻响。
小宝仍然紧紧攥着苏婉音的衣角,小脸煞白,仰头看着她,大眼睛里惊惧未消,小声抽噎着:“姐……婶娘会不会再回来?她、她会不会打我们?”
苏婉音低下头,看着这个瘦弱无助、被吓坏了的孩子,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一下。
还是个孩子呢,都没有察觉到原来那个姐姐已经没了,只知道紧紧贴住现在唯一的亲人,想到刚醒来的那碗水,算了,就当她占了这具身体所结下的果吧。
这孩子,她管了。
她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目光与小宝平视,抬手用还算干净的袖口擦了擦他脸上的泪痕和刚才吃粥留下的残渍,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柔和:“不怕,有姐在,她不敢打我们。”
她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信服的力量。
小宝怔怔地看着她,似乎觉得眼前的姐姐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虽然还是那张脸,但眼神不再浑浊呆滞,而是像……像夜里最亮的星星,让人安心。
他慢慢松开了紧抓衣角的手,小声问:“姐,你真的不傻了吗?”
苏婉音微微一愣,随即笑了笑,揉揉他干枯发黄的头发:“烧退了,脑子就清楚多了,以后姐会让你吃饱饭,不会再让人欺负我们。”
这话与其说是安慰小宝,不如说是她在对自己的要求。
当务之急,是填饱肚子,也让这可怜的孩子压压惊。
那剩下的半罐粥,因为王秀芬的突然到来,已经有些凉了。
苏婉音站起身,重新点燃灶膛里的火,“粥凉了,姐给你热热再吃。”
她看着陶罐里剩余的粥,心里却在飞快算计。
这点粥就算热了,也支撑不了多久。
米缸彻底见了底,两个鸡蛋得拿来换盐,这不能动,人身体不能缺盐。
所以她现在必须找到新的食物来源。
记忆里,原主偶尔会去村子附近的田埂山坡上挖野菜。
现在是春季,正是野菜最嫩的时候。
“小宝,”她一边看着火,一边状似随意地问道,“后山那边,是不是有野菜?”
小宝正眼巴巴地看着灶火,闻言立刻点头:“嗯!有的!狗蛋他们前几天还去挖了!不过……后山有点远,王奶奶说小孩子不能自己去。”
他提到后山时,脸上露出一丝怯意,毕竟昨天才看了一场小伙伴儿挨打——村里刘婶子就因为狗蛋儿偷偷进了后山气得将他狠狠打了顿,现在都还有点下不来床。
苏婉音心里有了打算,“我们不进深山,就在山脚边上看看。”
远点也好,免得碰到王秀芬之流的人。
粥很快热好了,香气再次弥漫开来。
这次苏婉音将剩下的粥大部分都给了小宝,自己只喝了小半碗米汤。
小宝饿得很了,吃得格外香甜,小脸上终于恢复了一点血色。
吃完简单的“早午饭”,苏婉音找出一个边缘有些破损的旧竹篮和一把小锄头——这都是原主父母留下的,王秀芬嫌破就没拿走。
她让小宝在家里待着,自己准备出门。
“姐,我也去!”小宝急忙拉住她,眼里满是依赖和不安,显然害怕一个人留在家里。
苏婉音看了看他瘦小的身子,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点头:“好,跟紧姐,别乱跑。”
阳光正好,洒在这个贫穷却静谧的小村庄。
土坯房歪歪扭扭地挤在一起,炊烟袅袅,偶尔传来几声狗吠和孩子的嬉闹声。
这与宫廷的富丽堂皇、压抑肃穆截然不同,带着一种粗糙的生机。
苏婉音根据模糊的记忆和小宝含糊的指引,绕过村舍,朝着村后的方向走去。
路上遇到几个村民,看到她都露出些许惊讶的神色,然后交头接耳。
苏婉音目不斜视,只是微微低着头,拉着小宝快步走过,做出大病初愈不愿与人多言的样子。
她能感觉到那些目光里的探究和议论,无非是关于她“傻病”好了没、王秀芬又去闹了之类。
她现在没心思理会这些。
走到村后,一片缓坡呈现眼前,绿意盎然。
这里远离村里主要的田地,显得有些荒僻。
“姐,你看!那是野菜,能吃!”小宝眼尖,指着地上一丛开着白色小花的植物叫道,暂时忘记了恐惧,露出孩子发现宝藏般的兴奋。
苏婉音顺着看去,是鲜嫩的荠菜。
她在御膳房时,也曾用这种民间野菜做过精巧的点心羹汤,博过暴君一笑。
如今再见,竟是用来果腹。
她蹲下身,动作麻利地用小锄头挖起荠菜,抖掉根部的泥土,放入篮中,尽量让每一株都尽量保持完整,再去除黄叶老根。
小宝也有样学样,在一旁笨拙地帮忙。
除了荠菜,苏婉音还发现了马齿苋、蒲公英这些可以食用的野菜。
受益于暴君奇怪的口味,她处理过很多种野菜,所以一眼就能认出来哪种能吃哪种不能吃。
很快,小篮子里就铺了薄薄一层鲜绿的野菜。
苏小宝只认识荠菜,所以他就满地找荠菜,小小的身影差点被淹没在这片绿意里,苏婉音怕他走远遇到危险,又赶忙叫他回来,“小宝!快回来!”
听见声音,苏小宝小小的手紧紧抓着一小把荠菜朝苏婉音这边走来。
“姐,你好厉害!认得这么多菜!”小宝看着篮子,由衷地赞叹,看姐姐的眼神里充满了崇拜。
以前的姐姐,连野菜和野草都分不清的。
苏婉音笑了笑,没说话。
这大概是在那不见天日的御膳房里,为数不多带给她的、能在这陌生时代活下去的宝贵技能。
挖了差不多够吃两顿的野菜,苏婉音便停了手。
不能涸泽而渔,细水长流才是生存之道。
而且挖多了村里也会有意见,毕竟现在还讲究公家财物,她挖多了别人没得挖,可不就得闹事?
她和苏小宝可经不起折腾了。
回去的路上,经过一条小溪,她仔细地将野菜清洗干净,沥干水。
清冽的溪水冰凉的触感,让她混乱的思绪清晰了不少。
再次回到那间破败的土屋,苏婉音立刻忙碌起来。
她将挖来的野菜再次仔细拣选清洗,荠菜和马齿苋分开。
然后,她做了一件让小宝目瞪口呆的事情——她竟然从米缸那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米粒里,又分出极小的一撮,用清水泡上。
小宝小声提醒,“姐,就……就这点米了……”,觉得姐姐是不是又有点“傻”了,哪还能一天吃两顿米呢?
“嗯,知道。”
苏婉音应着,手上动作不停。
她将泡好的那点糙米放在陶钵里,找来一块相对光滑的石头,开始一点点地研磨!
她要利用这极少的米,最大限度地发挥它的作用。
磨碎后的米粒,更容易煮出米油和稠度,能让一碗清水粥看起来更像样。
小宝瞪大了眼睛,看着姐姐专注地研磨那一点点米,动作一丝不苟,仿佛在雕琢美玉。
他还没见过有人会这样做饭呢,不都是倒水进去煮吗?
只是他还小,总也煮不好,害得姐姐生病了也没有吃上一口热乎的米粥。
想到这儿,苏小宝又抬头看向正在认真研磨的姐姐,小小的脑袋里充满了疑惑,他总觉得生病之后的姐姐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就像现在,姐姐是绝对不会玩米的。
是的,小小的苏小宝觉得姐姐是在玩,但是从小受到的教育都是他要让着姐姐,要护着姐姐,所以也不想阻止她玩乐。
米磨成了粗糙的粉浆。
苏婉音将洗好的荠菜切成细末,马齿苋则准备等下焯水凉拌。
土灶再次生火,锅里放入适量的清水。
水开后,她将磨好的米浆缓缓倒入,用勺子顺着一个方向不停搅拌,防止结块。
米浆遇热很快变得粘稠,散发出质朴的米香。
待粥体微微沸腾,变得半透明时,她撒入切好的荠菜末,再加入一点点盐——那是家里最后一点盐了。
最后,她又极其吝啬地挑了一点点猪油,在粥面上划了一圈。
猪油遇热融化,瞬间将米香、菜香激发融合,形成一种温暖诱人的气息,弥漫在整个小屋。
另一边,她用开水快速焯烫了马齿苋,捞出后挤干水分,简单地用剩下的一点点盐和——以前留下的瓶底儿,拌了拌。
一顿极其简陋,却已然耗尽了目前所有资源和心思的晚餐完成了。
翠绿的野菜粥,稠嘟嘟的,油润光亮,旁边一小碟凉拌马齿苋,清爽开胃。
“吃吧。”苏婉音将粥盛给小宝。
顾不上思考明天吃什么,苏小宝已经被香晕了,迫不及待地舀起一勺吹了吹送进嘴里。
粥的口感细腻滑润,带着糙米特有的香气和荠菜的清新,那一点猪油是灵魂,让整个味道得到了升华,温暖妥帖地抚慰着饥饿的肠胃。
凉拌马齿苋略带酸味,恰到好处地解腻。
“呜……好吃!太好吃了!”小宝吃得头也不抬,含混不清地赞美着,“姐,你做的饭是全世界最好吃的!”
苏婉音看着他那满足的、甚至带上了一点幸福表情的小脸,自己慢慢喝着碗里的粥。
味道自然远远比不上御膳,甚至可以说粗糙。
但看着眼前这个孩子因为这简单食物而露出的笑容,一种奇异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比起伺候那位暴君,这种人间烟火气更能让她感觉到自己真实地活着。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因为挖野菜、磨米而有些脏污和磨损的手指。
想到明天的口粮,心中暗暗给自己打气,慢慢来吧,总会有希望的。
夜幕缓缓降临,破旧的小屋里,一盏昏黄的煤油灯被点燃,照亮了一小方天地。
粥的香气尚未完全散去,温暖着这贫寒之家。
苏婉音在心里默默盘算:明天的野菜去哪里挖?
盐快没了,得快点用鸡蛋换点。
或许,可以试着用野菜做点别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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