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竞赛后的余温与无声的裂痕
数学竞赛决赛的考场里，静得只剩下笔尖摩擦试卷的沙沙声，如同春蚕食叶。东方凌岳坐在靠窗的位置，神情专注，解题的速度很快。阳光透过玻璃窗，在他微微蹙起的眉宇间投下细碎的光影。
最后一道压轴题异常刁钻，需要跳出常规思维框架。东方凌岳的笔尖停顿了片刻，目光下意识地掠过前排李淼的背影。她正咬着笔帽，全神贯注地盯着试卷，侧脸在光线下显得格外认真。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她那次在数学课上那种“不规矩”却有效的解题思路。
摒弃了复杂的推导，他尝试用一种更直接、更巧妙的方式去切入——
一条意想不到的辅助线在脑海中清晰浮现。
他立刻低头，流畅地将思路落在试卷上。那种豁然开朗的感觉，陌生而又带着一丝奇异的振奋，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轻轻推了一把。
交卷铃响，教室里瞬间涌起一阵放松的低语和收拾文具的声响。
李淼几乎是立刻转过身来，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兴奋，眼睛亮晶晶地看向东方凌岳：“最后那道题好难！不过我好像想到一个特别的办法，画了一条很奇怪的辅助线，你觉得能行吗？”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分享的渴望和一点点不确定的期待。
东方凌岳收拾文具的动作顿了顿，迎上她清澈的目光，低声而肯定地说：“思路是对的。那条线……画得不错。”
这几乎是他能给出的、最直接的赞扬。
李淼的眼睛瞬间睁大，随即漾开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仿佛得到了全世界最棒的肯定：“真的吗？太好了！” 她开心得几乎要跳起来，“我就知道问你准没错！”
看着她毫不掩饰的喜悦，东方凌岳感觉心底某个角落似乎也被那笑容照亮了些许。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一向紧抿的嘴角，几不可见地向上牵动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两人随着人流走出考场。午后的阳光暖融融的，驱散了连日的寒意。
“考完试总算轻松一点啦！” 李淼伸了个懒腰，深吸了一口带着阳光味道的空气，“东方凌岳，你接下来要直接回家吗？”
东方凌岳眼前闪过父亲那张严肃的脸和书桌上必定已经摆好的新的学习计划。他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嗯。”
李淼眼底的光彩黯淡了一瞬，但很快又振作起来，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用干净手帕仔细包好的东西，塞到他手里：“呐，给你！我妈自己做的桂花糕，说考试费脑子，吃点甜的补补！可好吃了！”
手帕还带着淡淡的皂角清香和阳光晒过的温暖气息，里面包裹着的糕点软糯，散发着清甜的桂花香。
东方凌岳握着那份带着体温的糕点，指尖传来陌生的暖意。他不太习惯接受这样的馈赠，尤其还是“手工”的、带着明确关怀意味的东西。
“……谢谢。” 他低声说，声音有些干涩。
“不客气！” 李淼笑得眉眼弯弯，“你快尝尝呀！趁热……哦不，趁新鲜最好吃！”
就在这时，孙婷婷和几个女生从旁边走过，目光在东方凌岳手中的手帕包和李淼灿烂的笑容上转了一圈，带着几分了然和戏谑，低声议论着：
“看吧，我就说……”
“人家可是‘好朋友’，当然要特殊照顾啦……”
那些窃窃私语像细小的风，吹皱了片刻的温馨。
李淼的脸颊微微泛红，有些窘迫地低下头，下意识地想离东方凌岳远一点。
东方凌岳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他并没有看向孙婷婷她们，反而向前迈了半步，不着痕迹地拉近了些与李淼的距离，同时将那个手帕包稳稳地拿在手中，动作自然，仿佛那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东西。
他没有说话，但这个细微的动作，却像一道无声的屏障，隔开了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
李淼惊讶地抬起头，看向他平静无波的侧脸，心里那点窘迫瞬间被一股巨大的暖流冲散。她悄悄弯起了嘴角，眼神重新变得明亮起来。
“我……我先走啦！” 她冲他挥挥手，声音里带着轻快，“桂花糕要记得吃哦！”
“嗯。” 东方凌岳目送着她明黄色的身影汇入人流，直到消失不见，才收回目光。
他低头看着手中那个朴素却温暖的手帕包，桂花香甜的气息丝丝缕缕地钻入鼻腔。他没有立刻吃掉，而是小心地将其放进了书包内侧的夹层里。
回到那座冰冷空旷的家，意料之中的，父亲东方弘已经坐在客厅里等着他了。没有寒暄，没有问候，直接切入主题：
“考得怎么样？”
“还行。” 东方凌岳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简洁克制。
“具体点。” 东方弘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最后那道题，你的解法是什么？”
东方凌岳简述了自己的思路，略去了那条灵感或许源于李淼的“意外”辅助线。
东方弘听完，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淡淡道：“思路尚可，但不够严谨。如果是‘启明计划’的面试官，会追问你三个以上的变式情况。你准备得还不够充分。”
永远没有完全的肯定，只有更高的要求和更远的标杆。这种熟悉的否定感，像冰冷的雨水，瞬间浇熄了他心底因考试顺利和那份桂花糕而升起的一丝微小火苗。
“我知道了。” 他垂下眼睫，掩去所有情绪。
“下周开始，物理竞赛的集训提上日程。这是你之前的弱项，必须投入双倍时间。” 父亲递过来一份新的、更加密集的时间表，“我不希望看到任何无关的干扰。”
“无关的干扰”。东方凌岳的指尖微微收紧。他知道父亲指的是什么。
他没有反驳，只是沉默地接过了那份沉甸甸的计划表。
“上去吧。晚饭前把今天的错题集整理出来。”
“是。”
东方凌岳转身上楼，每一步都感觉踩在无形的灰烬之上。回到房间，他反手锁上门，却没有立刻走向书桌。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渐西沉的落日。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色，与室内冰冷的空气形成鲜明对比。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从书包里拿出了那个手帕包。桂花糕依旧软糯，散发着诱人的甜香。他小心地掰下一小块，放进嘴里。
清甜的味道在舌尖化开，带着阳光和暖意的味道，与他平日里那些精确计算营养、冰冷精致的食物截然不同。这种味道，简单，直接，却莫名地……让人想要珍惜。
他慢慢吃着那块糕点，目光无意识地落在窗外。忽然，他看到远处小区门口，一个熟悉的明黄色身影正站在那里，似乎在等人。是李淼。她手里还拎着一个看起来像是保温盒的东西，不时踮起脚向路口张望。
她还没回家？是在等谁？
一种莫名的、细微的牵挂感，悄然浮上心头。他甚至下意识地向前倾了倾身子，想看得更清楚些。
就在这时，一辆自行车停在李淼面前，一个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大的男生跳下车，笑着接过她手里的保温盒，两人熟稔地交谈了几句，然后一起离开了。
原来是在等朋友。
东方凌岳默默收回了目光，心里那点莫名的情绪也悄然散去。他将剩下的半块桂花糕重新用手帕仔细包好，放回了抽屉里。
他坐回书桌前，摊开父亲给的新计划表，拿起笔。
笔尖落在纸上，划出冷静而精准的轨迹。他依旧是那个无可挑剔的优等生，理智，克制，走在被规划好的轨道上。
只是，在演算的间隙，他的目光会偶尔瞥向那个锁着的抽屉。
仿佛那里藏着的，不仅仅是半块普通的桂花糕。
而是一小簇，试图在冰冷灰烬中，顽强存活的，微弱的火星。
窗外，夜色渐渐降临。城市华灯初上，却照不进这间被严格规训的房间。但某种东西，确实已经开始悄然改变，如同冰面下悄然涌动的水流，无声，却坚定。
"新朋友吗？不错啊"不知何地，传来声音，回夜色一起消沉……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