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晓念回到家时候,天已黑尽。进门之前,她特意用脂粉遮盖了脖颈,然后深呼吸地调整表情后才入门。
刚踏进院门,院门吱呀声引来狗叫,大白汪汪叫两声得见来人后又兴奋地朝她摇尾巴,何晓念两手捧着狗头摸摸。
她得见父亲还在昏暗的灯光下劈开竹子,父亲临近五十,已是知命之年,劳作讲他磨得背驼,手指粗糙。
何晓念的父亲是一名篾匠,一位靠手艺存活的穷人,年少逝母,凭着自身努力翻新了房子,有了个圆满的家庭,亦是周边邻居皆称赞的好人。
篾匠不好做,需要将竹子砍、锯、切、剖、拉、撬、编、织、削、磨。剖出来的篾片,要粗细均匀,青白分明,这样才能编出各式各样的生活用具。
见到回来的人,何吏放下柴刀,头也不抬地问道:“回来了?吃饭吧。”
“好。”何晓念应声道。
“姐姐好。”少年声音稍有低沉沙哑,是何铭,何晓念的弟弟。
“嗯,小铭乖。”何晓念看向灶房还亮着光,想着母亲柳音兰肯定还在忙活,她转身去将饭菜端上桌。
一家四口,吃饭时都安安静静,全家人都不是热闹的性子。
没人问她今日相门户的情况,仿佛已经知道结果一般。倒是何晓念主动提及自己的想法。
“下次我不想再去了。”没具体说去哪里,但旁人都懂。
何吏抬起碗扒拉几下,将饭刮干净后起身盛饭,何晓念看着他背影,听到他说:“今天那人,我这边实在推脱不过了,今后你不想去便不去了。”
何晓念清楚父亲性子,对外人都是老实好说话,也不太会拒绝别人,甚至很多时候,有些维诺。其实不光何吏,全家人几近一样的性子,弟弟内敛,基本不喜欢说话,母亲是梳妆师,不算温婉但话不多。
除了何晓念自己,稍微活泼些。
此次与媒人介绍的对象相约,柳音兰推脱几次没推掉,才让何晓念去这一趟。
“看你自己意愿,你的婚事我们也做不了什么主,怎么选择都是你的命。”柳音兰伸手用力拍了一下大白钻进来的狗头。
大白轻呜一声而后又绕至后方,从何晓念手腕边钻出来,她摸了摸狗头,头也没抬的说:“好。”
姜蕖结识了一个新朋友,因为一次意外。
何晓念是个豁达开朗的性子,前些日子发生的不愉快今日似乎都忘却了。
何晓念起了个大早去山里摘了一些红树莓,顺道摘了一捧花。一进茶楼,她见那人在忙前忙后地招呼客人,便安静地坐在角落等她。
“姑娘请慢用。”姜蕖忙活着上茶,没顾得客座坐了谁,听到声音才抬头看,是她。“何姑娘,今日怎的有空来这?”
何晓念莞尔一笑,朝柜台脆生喊道:“管事的,我找姜姑娘有些话聊,耽误一会儿活。”
管事的知道姜蕖身份,自不会为难她,故而轻松点头。
姜蕖将茶放好,掀衣坐在何晓念身旁,小心打量着她脖颈,发现淤青淡到几乎没有,这才欣慰道:“何姑娘这是有话跟我说?”
“叫我晓念吧。”何晓念将果子和花推至姜蕖面前,笑吟吟地说,“这些小东西赠你,了表上次姑娘帮过我的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还望收下。”
“你太客气啦,其实我也只是尽一点绵薄之力,不必……”
“收下吧,你收下的话就当承认我这个朋友了。”
姜蕖恭敬不如从命,收下了她的东西。
“小蕖?我可以这样叫你吧?”得到应允,何晓念又兴致勃勃道,“听闻你是绘梦师?这是做什么的呀?听说前些日子,有个案子你也参与其中,并通过画找到了凶手?这么厉害啊……”
“不不不,破案还是衙门的功劳……”姜蕖被她的热情冲击,一时间竟不知作何回答,她只是好奇问,“晓念你不是榛州城里人吧?感觉你面生,好似没见过。”
“我是城外不远处的山村里的人,偶尔会进城玩玩。”
“原是如此。”姜蕖了然道。
何晓念手撑着下巴,环顾了四周,看人来来往往,觉得热闹十分有趣,“你在这做活?是不是什么人都能遇到?”
“差不多,见的人多了感觉大家都一样。”没有什么特别的。
“晓念你年纪看着还小呀,家里怎么想到给您找婆家了?”
何晓念的确年轻,彼时刚过及笄,朝气蓬勃中又带着明媚,身上无畏的气质像是富养出来的闺女。大抵是许多人问过这个问题,她有几分无奈,道:“无聊呗,介绍的人无聊,去应约的我也无聊。”
何晓念没注意到似懂非懂的姜蕖,思绪飞不知飞到何处,眼神更加迷离了些,她自顾自地说:“去应约见了那些形形色色的人,还是不如他呀!”
姜蕖嗅到不寻常的讯息,立马回神看她,不禁笑道:“他?是谁?”
被察觉心事的何晓念眼神闪躲,眉眼带羞,不用明说便知道,此人在她心里不一般。果然,何晓念支支吾吾道:“他的眼睛是我见过最好看的,清冽如冰,微微闪烁时候像极了夜空里的星光。”
姜蕖第一次听到这么个形容,觉得十分好奇,想追问对方是谁。却见刚刚激动到眼里放光的人又瞬间颓丧,她手指卷着发尾不停绕圈,说道:“可惜我不知道他是谁,来自哪,又去了何处。”
“没关系,有缘自会再见的。”姜蕖宽慰她道。
“我是个经常做梦的人,各种各样的梦,你是绘梦师,可以帮我画一幅吗?我还从来没见过将梦境画下来时什么样子呢!”
“当然可以。”
几盏茶时间过去,姜蕖给何晓念画了三幅画,令她十分惊讶的是,三幅画风格迥异,全然不一样。
第一幅是在一座老屋前,庭院前有一颗紫玉兰开得最好,高挺的树干直升而上天空,枝丫上点缀着大大小小的紫色花苞,树下有一背挺腰直的中年男子,又有坐在石凳上低头顺眉缝补衣裳的女子,在他们身前,还有两个年纪相仿的一男一女的孩童在嬉戏。
全篇是带有生动形象的五彩颜色,从颜色和人物来看,可看出何晓念做这个梦时心静定是感到美满和幸福的。
但是第二幅……有点奇怪,相比第一幅来说,第二幅是一些光怪陆离的东西,有棺材有鬼怪的出现。
相比前两幅,第三幅颜色调变成了黑白色,且画面上没有人物,只有翻滚汹涌的河水。
据何晓念所述,平时做的梦多,但三个梦境尤为记得清楚,且三个梦是前后发生的,前两个是几个月之前,最后一个是最近。
何晓念看着乐观从容,唯有第一幅画才是符合她心境的写照,阴暗恐怖的画风实在诡异,与她并不相配。难道,这其中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吗?
出于关心,姜蕖本想问问她近期有什么烦恼,但还来不及开口,何晓念因时辰过晚先回去了。
眼看那抹浅红渐渐融于人海,姜蕖久久没有回神。
趁天色尚早,姜蕖想着去东市买些东西,便出门往东市去。
榛州的东市很是繁华,街道上人头攒动,即便已过申时,喧闹声仍然不绝于耳。姜蕖刚踏入市集大门下,措不及防地被一位匆匆而过的人撞了手部,不知是何锋利的东西将她衣袖划开,一阵吃痛让她抬头看去,对方留下一句抱歉后潦草而去。
姜蕖没看到他面孔,只觉得眼熟,仔细回想竟觉得那人有点像何晓念第一幅画里的那个男子,身形六尺,肩背稍弯,本是担子挑着的竹编品,此刻却是用双手提着走,数十个竹编品被拎在两侧,因此才撞到了她。突然间,石街上一抹殷弘映入眼帘,她看着点滴状的血迹随男子方向延申而去,她猜想那人受伤了。
顾不得多想,姜蕖疾步跟了上去,男子虽伤,但脚步却快,姜蕖一路跟随,到了城门口才追上对方。
“伯父?”
许是男子误认为姜蕖是来追索赔偿的,便装作没听到呼喊声,辆拖着竹编品快步走那么久都没能将对方甩掉,只能任命似的停下脚步,将东西往地上扔下,转过身低头致歉。
“撞着你真是对不住,姑娘莫怪,若是要赔偿……”男子语气微颤,布满老茧的手往怀里揣,然后拿出零零散散的碎银,“今日生意不好……”
姜蕖这才看清他的脸,与她所料一致,这男子正是何晓念画上的人,即何晓念的父亲,但眼前人是比画上的苍老许多,此刻看着男子,脸上稍黑皱纹遍布,眉眼间全是疲态。揣着钱的碎银的手,除了深深浅浅的陈年疤痕,还有新鲜的血迹。
这让姜蕖心里十分难受,她急忙解释道:“伯父您误会了,我不是找您要赔偿,我是看到您受伤了,故而想问您需要帮忙吗?”
“这点伤,小伤,多谢姑娘关心。”何吏闻言稍稍松了口气,然后满不在乎地擦了手臂上的血,即便擦了又流新的。
“我……”
“大白!”
“汪!汪!汪!”
狗吠声由远至近传来,姜蕖听到熟悉的声音,侧身而看,见从远处奔跑来一只大白狗,后面紧跟着架着马车的何晓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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