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主子?”丁郝见唐砚知凝眉沉默,挥手示意放置好佳梨的丫鬟退下,“可是有什么发现?”
唐砚知将案卷扔到案桌上,怫然不悦道:“这么新的案子竟也搁置到如今,榛州果真是如外界所传,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主子,那……从何查起?”
明面上定是行不通,暗里的话,不好调用人手。
唐砚知望着亭外池面,他两手搭在圈椅扶手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轻叩,敛眸不知所想。
茗品楼。
去了刘家一趟,姜蕖本不再想过多插手他家的事,但脑海里不停浮现那张画,冥冥之中像是提醒着她,这事不能袖手旁观。
于是她向李哥有意无意地提起此事,只不过,她换了个问法。
“李哥,你在榛州待得时间长,有没有见过一个矮小寝陋的女子?”
李岐放下抹布,单手扶额回想,姜蕖本不报什么希望,但还真是给问着了一点线索。
“啊我有点印象,但不晓得是不是你所问的那个人,我曾去集市时恰巧碰到过,那时她是在刘家商铺前,好似被指认说偷了东西,围观的人很多,我也凑上去看了一眼。那女子身高不足四尺半,长相……极为难看,身穿橘红色衣裳甚为好看,但听围观人说,她出身微寒,怕是一身好衣裳都是靠偷摸来的,这次也才被抓了现行。”
“后来呢?”姜蕖追问。
“后来那女子被刘家人赶出商铺,众人指点之后散去,自那以后,便再无音讯。”
“再无音讯?无人报官?”
提及此,李岐瞄了几眼门外而又压低声音说道:“隔了几日,确实有人报官了,但最终跟以往案子一样悬而未决,成为了压箱底的卷宗罢了。”
姜蕖震惊不已:“难道,官吏中人,无人接手查案?不会引起民愤吗?”
“自古官官相互,这种事已见怪不怪了。”李岐叹气着,又拿起抹布擦着灶台,“民愤?干不过银子的。”
擦着擦着,不知想到什么,李岐笑道:“不过现在不是来了个新官嘛!虽然外界对他颇多微词,上次他就起了一个很好的开头,想来今后,榛州会慢慢变好的。”
姜蕖同他笑笑,只是不说话,她心里还惦记着那个女子,忍不住又问:“对了李哥,你知道那女子,是哪里的人吗?”
“小河村人,好像就是你新交的朋友他们村里的。”
竟如此巧合,那女子因偷盗与刘家有仇,刘善又与何晓念因媒妁之言见面相亲过,但那日,刘家人却表现出,不记得这个女子的样子。
是真不记得?还是有人在撒谎?
姜蕖一时不得而知,若想知道有关那女子的事,除了身为本村的何晓念,兴许能调动卷宗的唐砚知也知道。
于是姜蕖趁着手上无事,她擦净了手便匆匆往唐砚知的府邸赶去。
唐府大门敞开,姜蕖一路畅通,由官家引路直达后院,见唐砚知半躺在亭子中央,好不悠哉。
“主子,姜姑娘来了。”丁郝提醒道。
唐砚知将书卷折起放置一旁,悠然自得地起身,身着单薄,但眉眼没有清明前时看到的疲惫,一如往常般温雅,请她落座间,问道:“小蕖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姜蕖余光撇了一眼茶杯旁的书卷,是杂文轶事。目光撤回时对上他的眼睛,她丝毫没有被抓包的窘迫,开门见山地问道:“您这里应该能调到那些案件的卷宗,是吧?”
“嗯?”唐砚知抬眼,带着疑惑。
姜蕖心里有些紧张,明明跟唐砚知不算陌生人,但此次前来找他,似乎是有些大胆了,之所以大胆,是因为她并不想在非必要的时候过多与官吏之人有所往来,尤其是唐砚知这样深不可测的人物。
“我遇到了一个问题,这可能说出来多少有点冒昧了些,但想着您这里能查到更详细的线索,所以,来打扰你了。”
闻此,唐砚知眉尾轻轻上挑,问:“调用卷宗?”
看到姜蕖点头,他眼中掺了些许玩味,反问道:“你觉得我是个执政为民的好官?”
姜蕖不明他所意。
“我被贬至此,做个闲官再好不过,怎会浪费时间去翻阅那些搁置的案子?无论你指的是哪桩案子,我既不是那想插手生事的人,怕是这趟你白跑了,找错了人。”唐砚知继续说。
姜蕖虽然不知道他为何这么说,但她心里隐隐觉得,他不是如传言般的人,单从上次的事多少能看出些。
“可是,你帮过别人也帮过我。”
见姜蕖一脸不信的样子,唐砚知继续添油加醋地说:“迫于压力罢了。”
得此回答的姜蕖,心里是难以置信的,她莫名想到了何吏一家人,对为官者的态度,一时之间,竟不知有难处的是谁,可怜的人是谁。
但姜蕖这个人,很多时候能做到站在每个人的立场,理解每个人的难处。
她深知身为底层人的艰难,也懂上位者的步步为营,只要没有直接证据触及无辜人的利益,她向来不屑于去争论角度所带来的纷争
因此,她不会指着唐砚知鼻子大骂他不仁,也不会质问他身为父母官不为民着想。
她抬起头,目光淡淡再无惊诧,对上他眼睛,朝他浅笑和煦,道:“那此次前来,多有叨扰。”
语毕,行礼后将要转身离开,才行几步,却听到身后传来声音:“请留步。”
转头见唐砚知言笑晏晏,与刚刚神态大有不同,只见他负手靠近,与姜蕖擦肩之时,又说:“既与小蕖是朋友,这点小忙怎么说也得帮的,是什么案子?”
姜蕖猜不透唐砚知突然转变的原因,但此刻机不可失,便说:“去年腊冬,一个女子失踪的案子。”
唐砚知知道是哪一个案子,立即吩咐丁郝去找。
不一会儿,丁郝将卷宗带来了。
亭边岸上的海棠花因风簌簌,花瓣从池面延至亭中,花与茶香混合,香味新奇,尤其好闻。
但姜蕖却顾不上这香气,也没注意到身边的人,她一心专注这卷宗,低头细看。
唐砚知又坐在圈椅上,见她铺开卷宗,眉头松开又紧锁,完全不藏匿的情绪全写在脸上。他就这么看着她,从她眉眼看到纤手,从打探到欣赏,渐渐地,他心生一计。
卷宗上的信息其实并未很详细,从家人报官到写下卷宗,几行字寥寥概括这女子的失踪一案。
“这案子就这么搁置不管?”虽然线索少,但姜蕖从卷宗里知道了那女子的住址等基本信息。
唐砚知目光转为淡然,朝她两手一摊,没说话却明了一切。
他是闲官,是来混日子的。
姜蕖觉得自己就不该问,随即将卷宗合上,还给唐砚知,“我已经看完了,在此谢过。”
“你从何处知道这一起案子?是要替什么人翻案?”
姜蕖抬眼看了一眼唐砚知,心想:这人不是不关心案子嘛,怎么又问这个?
许是察觉姜蕖的疑虑,唐砚知两肩一耸,无奈笑道:“你找我查看卷宗,就不许我好奇一番?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说。”
姜蕖转身缓步走向亭子围柱旁,脚底碾烂了的花瓣香气更足,她这时才发现,唐砚知府上种了好多垂丝海棠。
她将自己所见所闻所想全盘托出,唐砚知听完不语,反应淡淡。倒是一旁的丁郝惊呼不已:“难道,这女子失踪与刘家有关!”
“就目前来说,只是猜测,并无直接证据。”姜蕖说。
唐砚知不由赞叹:“小蕖倒是真性情,真是毫不隐瞒!”
“你是官,既是从你这里看的卷宗,告诉你也无妨,再者,万一你知道些什么,能告诉我,我多些线索,不是吗?”
“我既是不插事的闲官,就算我知道其他线索,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帮你?再者说,查案是当官的事,你何故掺进来?”
此话一出,气氛降至冰点,尽管唐砚知面上依然一副如沐春风的笑意,但这笑却一点不真诚,带了些揶揄。
姜蕖不会因这话感到难堪,她略过后面个问题,只是同他一般带笑,目光直视、丝毫不怯地回答他:“因为你说过我们是朋友啊,你会帮助朋友的,是吧?毕竟你曾多次帮过我。”
“噗嗤”一声,唐砚知忍不住笑出声,连连点头:“对,你说得对,我们是朋友。”
“既如此,还望砚知多多帮忙了。”姜蕖朝他行了谢礼,而后辞别,转身之际,笑意转瞬即逝,眼里一如来时般清明。
而唐砚知,笑意始终如一。
丁郝不明,觉得是主子交到了好朋友而高兴,他兴冲冲问道:“那,主子,这案子,要插手查吗?”
唐砚知摇头,说道:“我们不查,自有人去查。”
“姜姑娘?她一个人……需要我们暗中派人帮忙吗?”
唐砚知又摇头。
丁郝不明所以:“不帮?主子你们不是朋友吗?”
“朋友?有意思。”唐砚知嘴里咀嚼着两个字,既而笑了,“兴许只有你觉得她把我们当朋友。”
丁郝满脸问号,觉得感情太过复杂,便不打算细想和纠结,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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