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就到四月份，青城的天气变得越来越热。孟晚上午睡醒后，白天在锦食斋，晚上沈叙白来接她回家。岁安熟悉了环境开始在家乱窜乱跳。
锦食斋成为青城的风向标，又来了三个学徒，在申城开了一家分店，林阳调到了申城，孟妮每周都会去申城，
陪男朋友，顺带视察分店的情况。
孔雪娇出差回来，和温景然吃过几次饭关系接近了很多，总算像一对新婚夫妇了。项目正式进到最后阶段，孔雪娇要去罗马学习古建筑历史。
所有人的生活都在继续，一切都在向好出发。
因为要出差，孔雪娇加班画完设计图，窗外路灯接连亮起，归家的人心情似箭。她看着白衣服上的污渍，又想起中午的事。在公司差不多三个月，她从普通员工晋升到项目组长，受到了部分人的嫉妒。其中为首的是李月汝，她比孔雪娇早来三个月，项目一直没有成效。
孔雪娇中午一般一个人吃饭，而今天中午李月汝主动和她坐到一桌，说她也去罗马，可以一起去，但是自费。老板已经帮孔雪娇订了机票酒店。
“月汝，你也去罗马？”孔雪娇夹菜的手顿了顿，有些意外地抬眼看她。
李月汝嘴角勾起弧度：“嗯，正好最近手头的项目告一段落，想出去走走。听说你要去参加那边的行业峰会？”
一股浓浓的绿茶味扑面而来。她太清楚李月汝这副模样了，三分热络七分无辜，仿佛真是临时起意的巧合。如果她不知道李月汝的为人的话，可能就被绕进去了。
“哦？是吗。”孔雪娇慢悠悠地扒了口饭，声音不高不低，“那可真巧。不过我这次是公派，行程都得跟着峰会走，怕是没功夫陪你散心。”
李月汝脸上的笑僵了半秒，又很快化开，伸手想去拍孔雪娇的胳膊，被她不动声色地避开。
“哎呀，跟你开玩笑呢，”她语气更软了些，“我就是想着，路上有个伴儿方便些。你看啊，机票酒店我自己搞定，绝不麻烦你，就……就当搭个照应呗？”
孔雪娇抬眼，直直看向她：“李姐，你这项目刚结束就急着出去，不怕老板觉得你太清闲？”
这话像根针，精准刺中要害。李月汝干笑两声：“哪能啊，劳逸结合嘛。”
孔雪娇没再接话，低头吃饭。什么散心，不过是听说她公费去罗马，想跟着沾点光，说不定还想借着同行的由头，在老板面前刷点存在感。
只不过李月汝一直没走，孔雪娇被她一挤，米饭溅在米白色的衬衫上，格外显眼。
孔雪娇皱了皱眉，刚要拿纸巾，李月汝先一步凑过来，语气夸张地叫起来：“哎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是我太挤了！”
孔雪娇下意识地往后撤了撤，避开她的手，语气冷了几分：“没事。”
她自己抽出纸巾，动作利落地擦掉污渍，对方眼里没有什么愧疚，都是得意。好像这一下“不小心”，就能把两人的关系拉得近点，像两人多熟。
“都怪我，这餐厅桌子太小了，”李月汝还在那儿念叨，悄悄把自己的餐盘往孔雪娇这边推了推，“要不……我帮你再打份饭？”
孔雪娇把纸巾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不用。我吃饱了。”
公司的餐厅拥有整个三层，空间敞亮，桌子间距都能放三个人，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站起身，拿起餐盘准备走。李月汝的声音还在身后若有若无地飘过来，带着点不甘心的挽留：“雪娇，真不再坐会儿？我还想问问罗马那边的天气呢……”
好不容易画完图，办公室的灯突然熄灭了，但她没保存。
孔雪娇的眼睛还没适应黑暗，下意识地去按主机电源键，却摸空了。
“搞什么啊？突然停电？”
指尖终于摸到主机，她用力按下电源键，屏幕依旧漆黑一片。
这时，手机响了，在晚上格外惊悚。她又想起小时侯经历的事情。后背瞬间窜起一股寒意。她下意识地攥紧手机，铃声像长了刺，一下下扎进记忆深处。
恍惚间，她仿佛又回到了十岁那年的夏夜。
也是这样突然断电，窗外的雷雨砸得玻璃噼啪响，父母生意很忙，经常是只有她一个人在家。家很大，但只要她一个人。孤独寂寞。
沙发套是新买的米白色，白天看着亮堂堂的，此刻却是模糊的影子。她记得，父母带她去挑这套沙发时，爸爸还笑着说以后一家人在沙发上看电视。
厨房冰箱运行的低鸣声，是屋里唯一的活气。她想起早上出门前，妈妈把洗好的草莓放在冷藏室最上层，说“晚上回来给你做草莓酱”。
但墙上的钟已经指向九点，玄关还是只有她的小皮鞋孤零零地摆在那儿。
雷声轰隆隆地响，她终于忍不住，把脸埋进膝盖里。草莓味的饼干渣掉在衣服上，甜腻的味道混着孤独，像雷雨过后黏在空气里的湿气，怎么散也散不去。
此刻办公室的黑暗里，熟悉的空旷感又漫上来。
孔雪娇抬手按了按眉心，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一个人面对黑暗时，她还是那个缩在沙发角落的小孩。
“喂？”她的声音有点抖。
电话那头是温景然，“是我，刚看到你们大厦物业发的停电通知，你还在办公室？”
“嗯，刚画完图，还没保存……”
话说到一半就卡住了，熬夜的疲惫、文件丢失的恐慌，还有刚才被勾起的童年阴影，突然都涌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口。
“别急。”温景然的声音很稳，“电脑一般有自动备份功能，尤其是你常用的设计软件，会默认每隔几分钟存一次临时文件。你先看看手机备忘录，有没有记过软件的缓存路径？”
孔雪娇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打开备忘录翻找。温景然的声音还在继续：“我刚问了物业，说是线路检修，预计一小时后来电。你别乱摸东西，容易撞到，我现在过去接你？”
他的语气太自然，很细心，像是早就料到她会慌神，连后续的安排都想好了。
孔雪娇吸了吸鼻子，忽然想起上次她加班到深夜，也是温景然开车来接，手里还提着杯热奶茶。
“看你朋友圈发的，知道你喜欢这家的珍珠”。
“不用……太麻烦了。”她小声说，心里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刚才那股铺天盖地的孤独感，淡了不少。
“不麻烦，本来就准备去接你下班。”温景然笑了笑，“你在办公室等着，锁好门，我到了给你打电话。”
挂了电话，孔雪娇握着手机坐在黑暗里，屏幕上还停在备忘录。
窗外的路灯透过百叶窗照进来，不像刚才那么吓人了。她忽然想起，温景然好像总能在这种时候出现，像一道恰到好处的光，迅速驱散她周围的黑暗。
温景然推开虚掩的办公室门时，孔雪娇还坐在椅子上，背影寂寥。她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脊背透着股说不出的单薄，孤零零地立在空荡荡的房间里。
“雪娇。”他放轻脚步走过去，屏幕还亮着微弱的待机光。
孔雪娇猛地回头，眼里还蒙着水汽，看清是他，像松了口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胳膊：“你来了。”
“嗯，物业说还要等会儿来电，先跟我出去透透气？”温景然关掉手电筒，把带来的外套递过去，“夜里风凉。”
孔雪娇接过来披在肩上，忽然没忍住：“我画了三天的图，没保存。”
声音很轻，就是有种莫名的委屈。
温景然没说话，坐在他旁边的座位上，借着窗外透进的光看着她。黑暗里，他的眼神很温和，没有催促，也没有说出口的安慰，但孔雪娇就是觉得那点憋在心里的委屈和恐慌，好像没那么重了。
“等来电了看看，说不定有惊喜。”他笑了笑，“就算没有，大不了我陪你加班重画，反正我最近也不忙。”
孔雪娇抬头看他，她忽然想起小时候那个雷雨夜，如果那时也有人这样陪着她，大概就不会那么怕黑了。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心里那片空落落的地方，好像被什么东西悄悄填满了。
那天晚上，温景然陪孔雪娇工作到凌晨两点，最后在椅子上睡着了。
她放轻动作，想去给他披件衣服，还没靠近，温景然揉了揉眼睛笑了笑：“弄完了？”
“嗯。”孔雪娇点头，“谢谢你。”
“谢什么。”他站起身，顺手拿起她的包，“你家离得远，我家就在附近，今晚先去我家凑合一晚。”
孔雪娇愣了愣，想拒绝，但好像也可以不拒绝。他们算是新婚夫妇，住一起也是理所当然。温景然放了首舒缓的钢琴曲，孔雪娇慢慢陷入沉睡。
意识模糊间，她好像感觉到温景然调低了空调温度，又往后调了调副驾的座椅。最后一点清醒的念头，是觉得这样的安静真好，不用想未完成的工作，不用应付刻意接近的人，只安心地靠着就好，像漂泊了很久的船，终于找到了可以停靠的岸。
等她再次睁开眼，车已经停在地下车库。温景然靠在座椅，发现她醒来，小声问：“醒了？到了。”
孔雪娇眨了眨眼，视线从模糊到清晰，才看清温景然的脸。她动了动脖子，发现座椅被调成半躺，身上还搭着他的西装外套。
“嗯。”她应了一声，声音黏糊，伸手想把外套还给他。
“披着吧，车库凉。我看你睡得沉，没舍得叫醒你。”
孔雪娇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外套，忽然想起刚才半梦半醒间的念头。
是啊，像找到了停靠的岸。这些天被李月汝搅得心烦，又被图纸的事悬着心，神经一直绷得紧紧的，只有在他身边，才能这样毫无防备地睡过去。
“睡了多久？”她问，抬手按了按太阳穴。
“差不多半小时。”温景然解开安全带，侧过身看她，“能走吗？还是我抱你？”
最后那句带着点玩笑的意味，孔雪娇没觉得冒犯，反而心暖暖的，推了他一下：“别闹。”
他低笑出声，推开车门，先一步下车，绕到副驾这边替她开门，手还习惯性地挡在车框上。
孔雪娇跟着他往电梯走，高跟鞋和皮鞋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暧昧幸福。忽然觉得，这个婚结对了。
上次走得太急，孔雪娇没仔细看温景然的家。简约的北欧风，白墙配着浅灰色地板，客厅没有过多装饰，一张原木色的布艺沙发随意放着几个米色靠垫。
最显眼的是沙发后的整面墙，做了开放式书架，塞满了书，大多是建筑设计和艺术鉴赏类的，忽然在中层看到一个眼熟的相框——是他们领证那天拍的合影，她穿着白衬衫，被他揽着肩膀，男帅女美，
温景然给她找了套干净的家居服，又去厨房热了杯牛奶：“主卧客卧都能睡，你先歇着，我在书房处理点事。”
孔雪娇看了眼表，已经凌晨三点了。“明天再处理吧，先睡觉。”
“怕我累？”
孔雪娇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都三点了，熬夜伤身体。”
温景然把牛奶递给：“就剩最后一点收尾工作，很快的。”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你先去睡，不用等我。”
孔雪娇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才温景然那句“主卧客卧都能睡”，其实是在给她选择的余地。
空气里静了两秒，她抬眼看向温景然，他靠在厨房门框上看着她，眼底的笑意藏不住。
“……主卧吧。”
温景然眼里的笑意更深了些，点了点头：“好。”
孔雪娇抱着牛奶走进主卧，关上门，轻轻舒了口气。洗完澡直接进入深度睡眠。
迷迷糊糊间，她好像听见一阵轻手轻脚的脚步声。房门被悄悄拉开一条缝，有人探进头看了看，又轻轻关上了。孔雪娇嘴角弯了弯，往被子里缩了缩，很快就沉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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