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可惜这样长时间的沉眠并未给小浈传递满足的感受。她昨晚上做了一个梦,梦里是小纤。
从某种意义上而论,小纤是小浈第一次亲自谋划杀死的,完全无辜的人类。
小浈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件事情。她杀过很多复制体,但事实上,相较于人类而言,复制体不过是一团会行动的肉块,在许多人类的眼中,与猪狗无异。
但小纤是一个人类。
按理来说,小浈应当会感到良心有愧,会害怕孤魂入梦,但她清醒之后只闷闷地笑了一下,随即飞快进入当前的角色扮演之中。
她看了看墙壁上的时钟,时针指向十点,而分针则即将跨越三十分。
这样的‘懒惰与懈怠’对于一个才从绑匪手中解脱、跨越时差的少年人而言,合情合理。
小浈思忖着接下来的表演——她昨晚在门家的人面前表现得很疏离,从这一角度出发,她应该再强装矜持一下。
拍板决定,她爬起身,将昨晚丢进洗衣机烘干的旧衣服套在身上。洗衣机的门被她踹一脚关上,活动活动肩膀,打算将自己丢弃已久的锻炼重新纳入计划中。
确认无误,小浈深呼吸两下,推开房门。
门启年在一楼的沙发上打游戏,而门覃与门夫人则坐在靠近窗边的椅子上晒太阳。看着还挺惬意。
小浈转身带上门,隔壁房间的门突然被人打开,门净玄穿着家居服,应该是才洗过澡,小浈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味。
应该打招呼吗?她思索着,而门净玄完全没有这类礼仪上的挣扎踟蹰,目不斜视地径直略过她下楼。
这如同面对陌生人一般的略过,却让小浈浑身的汗毛直竖。
她确认,昨晚与门净玄第一次见面的恐慌并不是害怕真相曝光,而是生物间的直觉性警惕。男人的身高、气息无一不流露着危险性。
小浈的身高只在门净玄的锁骨下,而对方的体格、肌肉远超于她,如果门净玄要杀她,小浈想,恐怕不过是扼死一头病恹恹的羊。
注意着自己的神色,小浈才往楼下走。
遗失多年的小女儿归家,对于门家的人好似不过跨年,特殊的那一天结束后每个人又趋于日常的平淡。
嘘寒问暖的时刻留在了昨晚,尴尬留在了当下。
小浈不理解这是不是正常的,她也无法通过询问而得知——她只有自己。
但小浈觉得奇怪。她认为如果是自己的亲人回到身边,她会高兴到整晚都睡不着。
这就是有钱人家里的相处模式吗?
她的低调行动仍然突兀,门夫人注意到她的出现,没有说其他什么,只微笑道:“睡得好吗?不过还不能吃饭,医生们等了很久了,得先去抽血检查。”
会不会检验DNA?小浈的脑子里第一时间浮现出这个问题。
她面上不显惊惶,轻轻点头应下。
她被带到一个房间里,金发碧眼的医生护士指引着她流程,血液被两个针管转移后,小浈又躺在CT仪器上,头颅上方是一个弧形。
在起身时,小浈的身影忽然晃了一下。
没有人注意到她这一异常,而她本人也已经习以为常,重新用手支撑着身体起身。
她只一心牵挂在可能会有的DNA检测之上,医生用美语说报告最快中午就会出,说完便带着装备离开了庄园,而小浈则终于吃到了一点东西,慰劳自己饥肠辘辘的肚子。
大概是她的记忆缺失,他们没有问些特殊的问题,只是关心她的口味与生活习惯。
小浈统统敷衍了事,问就是什么都可以接受,也没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她暗自欢喜——检查报告出来的时间比预料中还早。
头部经硬物重击,身体严重营养不良,这一切在小浈的意料之中,她所高兴的,是门家并未拿她的血液做DNA检测。
小浈往嘴里塞进一颗蓝莓,酸甜的汁液流在口腔之中,她轻松地舒出一口气。
“小贞。”门夫人突然开口说话。她柔和的目光落在小浈的脸上。
她看着小浈,这个摇摇欲坠的少年人,说出话时没有任何怜悯存在,哪怕小浈很可怜。
“我们想抓紧一下你的学习。”她不容置噱地温柔道:“毕竟你的教育也是重中之重,虽然这个决定有些残忍,但我们都认为,你以后的人生需要学识铺垫,所以我们决定先送你去上学,好不好?”
意思就是感情维系靠后,学历第一。
小浈的眼睫轻轻扇动一下,说,好。
“放心,你二哥会和你一起。”妇人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虽然是插班生,但有我们在,没人会欺负你的。”
小浈听她孜孜不倦地劝导,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搜罗情报的事得抓紧了,一旦去到学校,行动变得单一,会很难有机会。
“虽然在苏格兰上学,但没关系,二哥会保护你的!”门启年自信地拍着胸口:“报出我的大名,看谁敢欺负你!”
小浈客气地笑。
苏格兰?干鬼啊跑这么远。
等会儿…这不就是逃跑的最佳时机吗!
小浈飞速在脑子里连系所有情报。
如果她去上学,就代表她会拥有一定的活动资金,门启年一定会有自己的事情,不可能和她一起读书,那么…她完全可以拿着这笔钱逃之夭夭!
小浈思考着一切,她对生活质量没有多大的要求,就算之后颠沛流离,也总好过待在这儿天天对着不定时炸弹勾心斗角来得好。
更何况,她一直都在颠沛流离。
这个冲击她计谋的决定摇身一变,就变成了自由的代名词。
她露出了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我会好好学习的,不会辜负大家的期望。”
小浈自顾自沉浸在即将自由的期盼之中,毫不吝啬掩饰自己的笑容,她正对面的门启年忽然跟着笑起来:“小贞,不是我说,你笑起来超级好看的,怎么一天天都心事重重的,多笑笑人际关系都会变好的!”
脱离危险境地谁不想笑啊…她抬手摸了摸鼻尖,说:“只是有些累而已。”
“年轻人就应该多笑一笑。”门覃附和着儿子的话,“累了吃完饭就去休息吧,你们打算多久出发?”
门启年笑道:“明天吧,小贞的时差估计都还没反应过来呢,等一天。”
“…插班生的话课程应该有些难跟上,要不,”小浈进入学生的角色里:“早点去?可以尽早接触课程。”
“那就下午动身。”自昨晚见面起就未曾开口说过话的门净玄突然出声,决定:“没有什么需要准备的,苏格兰那边都有。”
小浈古怪地盯他一眼。
她还以为门净玄是哑巴呢,居然不是。
一切发展速度快到让人反应不过来,小浈由衷地感谢门净玄——为她的早日脱身。
“埃文斯家族说了什么吗?”门覃见门净玄如此迅速地决定好行程,问。
“没有。”门净玄道:“他们很安静。”
小浈不懂这句对话的意义,但她也无暇在意,默默地吃着蓝莓,感慨着要多吃一点,逃跑之后恐怕就难吃到了。
完全没注意到餐桌上的无声对视。
几人用过餐后,门启年便自觉地回房间收拾行李,至于小浈,她本就没什么可以带走。
她心情大好,也不想着怎么溜进门覃或门净玄的书房找小纤的情报,堪称优哉游哉地坐在沙发上等待出发。
门夫人给了她一部手机,说里面设置了家人的联系方式,如果在苏格兰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第一时间联系她们。
小浈照单全收,指腹摩挲着新手机的光滑屏幕,没有查看手机里的软件,只是拿着在手中把玩。
门启年在他的卧室门口喊门净玄,说是他的电脑充电线找不到了,门净玄一脸不耐地进去给他找充电线。
小浈摸着手机的拐角,她总是疑心疑鬼。
这一切发展得太快了,不是吗?
而正如她不知道有钱人家的相处模式,小浈同样对‘失散多年的亲人回家,第一件事不是关心身体健康而是立刻送人去远地上学’这个举措举白旗。
她与人类的交际还是太少了吗?
小浈混乱地想着,呼吸有些沉,她将身体压到膝盖之上缓气。门启年终于收拾好所有行李,一名侍从拖着箱子跟在他身后。
门启年以为小浈在打瞌睡,正想出声提醒她准备出发时,小浈突然抬起头,问:“准备好了吗?”
她好像,很期待去上学。
门启年点头:“走吧!”
门家的人为他俩送行,包括一直对小浈疏离冷淡的门净玄。
几人抵达机场,在登机之前,门夫人好似十分挂心,叮嘱小浈:“孩子,有什么问题就给我们打电话,我知道…我们好像很冷淡,但大家都牵挂着你的。”
妇人轻轻蹙眉:“不要怪我们。”
小浈笑起来,本是无足轻重的笑容在额头的白色纱布映衬之下,显得格外苍白。
颇似披麻戴孝期间的勉强回应。
“我不会怪你们的。”小浈说,后半句在心里说:我只会带着钱跑路。
寒暄着告别后,小浈跟着门启年登机。
阶梯登至中途,她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连带对方身上似有若无的气息。
小浈立即转头,与门净玄四目相对。
她张了张嘴唇,话还没问出口,门净玄移开视线的同时道:“我送你们,顺便去苏格兰处理一点事情。”
“…好的。”小浈勉强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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