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趟飞行时间相当漫长。
小浈忍受着起飞时耳膜的不适,随后将视线放在已经接触到云层的椭圆形舷窗。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发呆走神,但脑子里飞速闪过的许多疑问都没有得到一个合理的结论。思考无果,她收回视线,低着头抠着指甲边的斑驳老茧。
门净玄坐在并排的另一侧客椅上,隔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看了一眼她暴露在空气中的纤细后颈。
他的睫毛扇动一下,随后将目光落在门启年身上,只需稍稍示意,门启年便自然地跟小浈搭话。
“小贞,你以前上学学习好吗?”门启年亲昵地将右手搭在小浈的肩膀上,意外地感受到她身体的颤抖,随即便听她说:“我好像对学习没有什么天赋,但比较喜欢地理。”
小浈没接受过什么正规的教育,语言是她摸索着自学的,什么数学物理,她只听过这个名儿。
至于地理,她偶然获得了一张世界地图,这是她生活中最大的消遣——背国家地名,记住每个大洲的曲线。
后来她又得到了一本高二的地理教科书,虽然里面的内容看得颇为困扰,但她仍然兴味十足地品味每个字。
“可是我听说你的物理很好。”门启年露出一丝讶异,“你的理科都很不错啊。”
闻言,小浈抽了抽嘴角:“擅长和喜欢貌似不能混为一谈。”
就像她擅长使用狙击枪,但喜欢自动步枪对轰的感觉那样。
“也是啊。”门启年认同般地点点头,又道:“不过理科好在哪儿都用得上,也不愁课程跟不上了。”
小浈腼腆地嗯了一声。
“你这么内向可不行呀!”门启年到底还是看不惯小浈的安静,为她指导经验:“你这个年纪就应该撒丫子玩儿!多交交朋友,才不至于这么孤单!”
孤单?小浈嗤之以鼻。这分明是享受。
“真的吗?”她装模作样:“我一直没什么交心的好朋友,不过我是插班生,会很难融进其他同学的小团体吧…”
门启年真的嗤之以鼻:“报出你的家世,多少人上赶着和你交朋友呢,怕什么,哦,”
小浈听见他说:“那个伊西多,听见你回家的消息可是很高兴呢,毕竟你们小时候天天黏在一块儿玩,他肯定巴不得和你当朋友。”
那谁?
小浈迟疑道:“没什么印象…”
“没关系的!”门启年说:“他是埃文斯家族这代唯一存活的儿子,和我们家的产业上也有联系,你们一定能做朋友的。”
埃文斯。小浈在心里品味着这个名讳。门覃提到过,但她不知道门家和埃文斯家族是一个怎样的关系,但她确认了一个事实。
——这是门启年挑起对话的动机。
虽然这个事实的依据并不明显,但她能从门启年说话的语气及重点里辨认出来。意思就是让她和那位伊西多维护好关系。
或者,这也是他们急着送自己去苏格兰上学的动机。
两个家门显赫的少男少女待一块儿,这就是所谓的‘家族联姻’吗?
小浈不能确定最后一个疑题,她也不能明着问,只能假意顺从地点头:“这样啊…”
“我会和他做好朋友的!”她提高声调,企图用这句含蓄的回答结束这场谈话。
“不要为了交朋友而交朋友。”走道另一边的门净玄开口道,仿佛是在训斥小浈言语表达出的努力:“要是和他处不好关系也无妨,不用想着为了门家去巴结他。”
小浈里外不讨好,只得听话,“…好。”
这算一个退路吗?小浈默默想,就算拉不近关系也无碍的退路。
这场对话才就此画下一个休止符。
小浈闭着眼睛,食指在膝盖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不知道在思量着什么。
时间转得很快,在小浈想着自己该往哪个方向跑时,这架私人飞机开始着陆。
往英格兰跑吗?不,还是该往美利坚跑?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吧…小浈想,其实她最想去华夏,听说那个国家很安全,而且…她的家人在那里。
她真正的家人。
“小贞,我们到了哟。”门启年轻轻拍拍她的肩头,“该下去了。”
小浈睁开眼睛,眼珠只轻轻转动了一下,一条橙色的毛毯递在了她面前,“下面风大,而且还在下雨。”
她抬眼看向已经起身的门净玄,心脏怪异地跳动一下,接过毛毯:“谢谢。”
她本不想使用这条毯子,但正如门净玄所说,舱门打开后的劲风便迫不及待地往里面席卷而来,小浈的双手登时凉了。
短暂踟蹰后,还是将那条毯子披在身上。
天空中下着小雨,门启年同她并肩,伞面在两人的头顶上撑开。小浈抬头,看着雨滴一点一点地积攒,最后从最高点滑落,在伞骨的重点聚集成一颗颗水珠。
“还是大哥细心啊。”门启年感慨,“都没给我拿一条毯子。”
小浈闷闷地笑声响在他耳边:“要不你披着吧,我不用也可以。”
门启年忙不迭地摆手拒绝:“就你那小身板,我都怕风给你吹折了。”
小·急起来可以单挑复制体·浈:……
反正她只是客气一下,不要就算了。
三人登上阶梯,沾着雨水的伞被收起来。
小浈裹紧了身上的毛毯,手臂在发抖。苏格兰的天气真是受不了。
“伊西多来接机了。”门启年凑到小浈耳边低语,“看吧,我说他很想和你做朋友。”
是不是心甘情愿来的还不一定呢。小浈恶意地揣测着,低下头装成一副害羞样儿。
三人终于抵达机场的大厅里,来来往往的西方人面孔落在小浈的眼中,跟复制粘贴没什么两样,不过是年轻与否的区别。
“看,”身侧的门启年用手肘抵了抵小浈的胳膊,下巴往一个方向扬了扬:“那小子长大了还是很帅嘛。”
小浈抬头,寻着方向看过去。
那个方向站着两个西方人,年纪略小的少年单手抱怀,脖子上挂着头戴式蓝牙耳机,脚尖不耐地点在地面上,低着头不时在手机屏幕上点击两下。
经由身旁的侍从提醒,金发少年才不情不愿地收起手机,懒散地将视线投出去。
两人的目光在一瞬间交汇。
稍微靠后的门净玄看见伊西多的脖子在与小浈对视的刹那攀上一片绯红色,随即飞快地延伸到脸上,整个人都不自然了,有些仓惶无措地挪开视线。
门启年失笑着回头看向门净玄。
看吧。他无声道,被勾引了。
门净玄没理他,默默地看着小浈的背影。
门启年对小浈说的话一点都不夸张——她的身体纤细到像一株浮藤,虽然眉目间透着一股子狠厉,但她围绕在额头上的纱布足以弱化所有攻击性。
小浈不理解伊西多奇怪的举动,以为他天生内敛,又亦或是还没准备好——本就是幼时的玩伴,久别重逢的尴尬也实在正常。
这种尴尬和是‘谁’无关,仅仅是和真正的‘房贞’有关。
双方成功汇合,门启年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挤兑一下小浈:“小贞,打个招呼呀。”
小浈目光沉沉地看着伊西多,很主动地冲少年伸出右手:“你好,我是房贞。”
伊西多极不自然地伸出手,与小浈的右手相握一秒:“我、我是伊西多·埃文斯…”
有些出乎意料的,伊西多说着一口很流利的华夏语,小浈先前还担心听不懂英语——虽然美语和英语的差别并不大,但她的语言系统完全靠自己摸索,听不懂的几率太大了。
听到熟悉的家乡话,小浈也不在意伊西多方才处于等待中、极其不耐烦的表现。她不吝啬自己的笑容,向对方弯唇。
“我没想到你会说华夏语。”小浈很少见地同一个陌生人扔出话题,“你的脸好红,是不舒服吗?这儿确实有些冷。”
门启年木着脸打量她,分不清这是小浈钓男人的招数,还是一个无意之举。
不过一眼,门启年就确定了。
她完全就是一个感情白痴啊——
伊西多当然感受到对方的真挚询问,脸庞在这时更红了,自乱阵脚地胡乱点头:“这儿的天气就是…阴晴不定的。”
“那就尽快上车吧。”后方的门净玄声调冷淡地开口:“车上有空调。”
没人反驳他机场大厅也是空调恒温,几人齐齐往机场外走去。车已经被人开到门口,小浈跟在门启年的身后想上车,伊西多突然走到小浈呢面前,说:“不是说直接去学校报道?你和我一起吧……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下学校的情况。”
他说时,视线不时扫向小浈头上的纱布。
小浈注意到他的目光,准备应下邀约,门净玄又开口了:“很晚了,小贞今天很累,报道的事情也不急于这一时,所以先回去休息如何?”
门启年愣了一下,道:“也是啊,小贞昨天才到美国,本来就有些累了。”
小浈心里的那股怪异感又浮上来——说让她抓紧学习的是他们,让她与埃文斯打好关系的人也是他们,这临门一脚了,‘累’又成了口中说辞?
伊西多自觉邀约欠妥,万分局促地道歉,说没注意小浈的身体。
小浈这下才是真的想不通门启年和门净玄的主意了。
这算迂回吗?
就算是,这也迂回过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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