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解得很好。”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道，“陆予安，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这句话像一颗薄荷糖坠入碳酸饮料，在陆予安的胸腔里炸开细密的气泡。他耳朵微微泛红，双眼仍是没有多少情绪。
在脑海中回忆了一圈，陆予安没能找出这位同学的影子。从来没有人说要和他做朋友，上辈子没有，这辈子……
见陆予安不说话，女孩满眼失望。
“啊，不好意思，你不愿意的话……也没关系的。”她甚至开始替他解围。
“我……”陆予安喉结滚动，声带仿佛许久未用生了锈，“好。”这个单音节词挤出来时，他看到眼前的女孩眼睛弯成了月牙。
“陆予安，我叫林雨柔。”说完，她就往陆予安手里塞了一根棒棒糖，然后笑着转身离开了。
陆予安低头看向手里的糖，突然发现自己的鞋带散开了，极轻地笑了一声。
他到江少谦家里时，已经接近十二点四十分了。
江少谦和他打过招呼，就进了书房。
下午一点的时候，陆予安就做好了麻婆豆腐、炒空心菜和红萝卜炒肉。
江少谦提前炖好了番茄牛腩汤，自从坦白认识林曼，他就不再掩饰对少年的好，似乎就只因为要照顾“亲戚”，陆予安也没有再追问他“为什么”。
吃饭的时候，江少谦发现今天少年的心情似乎还不错？
“味道怎样？”江少谦突然出声。
番茄牛腩炖得汤金红浓稠，像夕阳融化的颜色。牛腩块炖得酥软，裹着晶莹的油光，在汤中半沉半浮。陆予安已经吃了一口，肯定道：“汤很鲜，牛腩酥而不烂。”
毕竟能从焦黑的煎蛋进步到这个水平，江少谦也是很努力了。
果然，江少谦闻言又舀了几块牛腩放进少年碗里：“那你多吃点。”
“谢谢。”陆予安乖巧道谢。
“今天在学校里怎样？学习累吗？”江少谦状似不经意地问。
“挺好的。”陆予安继续吃，并不想与江少谦聊这些。
“其实，我还有一个弟弟，养在我外祖父家。现在的小孩，在学校里……会谈恋爱吗？”
陆予安微愣，江少谦怎么突然提起这茬？而且他的弟弟自己根本就没见过，于是问道：“您弟弟多大了？”
“十多岁。”江少谦含糊道。
陆予安看向对方：“您介意早恋吗？”
“你早恋了？”江少谦脱口而出。然而，他刚问出口就后悔了，只能在心底暗骂自己。
可还没等他补救，少年就眨了眨眼睛，唇角微微扬起：“想不到江先生您还挺……保守的。”
少年像是话里有话，可那明媚的笑容却晃得江少谦呼吸一滞，他根本来不及多想。
江少谦喉结微动，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似是执着于答案，追问道：“你交女朋友了？”他声音低沉，带着一贯的从容，却又比平时多了几分认真。
你不能和别人在一起。这句话在江少谦心底滚过，滚到了嘴边又克制地缩了回去。他的目光落在少年漆黑的双眸上，试图用成年人特有的虚伪与少年说一番冠冕堂皇的大道理。
“你……我只是觉得，你们还是孩子，要将心思多放在学习上。”
陆予安忽然很轻地笑了一下：“没有哦。”他认真看向眼前的男人，“江先生，您觉得我这样的贫困生也会有人喜欢吗？”
心底绷紧的弦无声松懈，又再度拉紧。
江少谦声音低沉而温缓：“陆予安，你很优秀。眼前的困难只是暂时的，至于别人喜不喜欢你——那根本就不重要。”
陆予安闻言，唇角弯了弯：“江先生，您真温柔。”
“只是实话。”江少谦声音低缓。他地给少年夹了几块肉，“多吃点，对身体好。”
陆予安点点头，声音轻快：“好。”
饭后，陆予安快速将碗洗了。除去路上的时间，他还有二十分钟的空余，于是将试卷拿了出来。
江少谦道：“去次卧吧，那里有书桌。”
“好的。”陆予安点头。
“一会儿我送你，下午我顺便出去一趟。”江少谦不厌其烦地这样说，出乎意料的是，少年这次竟然没有拒绝。
“好的。”陆予安十分贴心地说，“您可以睡会儿午觉，到点了我叫您。”
“嗯。”江少谦矜持地应了一声。
阳光透过半拢的纱帘，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次卧的门虚掩着，少年端坐在书桌前，笔尖在纸上沙沙划过，偶尔停顿，苍白的脸上就会露出几分罕见的认真。
客厅里有翻阅文件的声响传来，江少谦并未午睡。
那人似是在陪自己……思绪刚至，陆予安骤然惊醒，眼底温度尽褪。
真是可怜啊，只要稍许温情，就忘了来时的路。少年执笔的手骤然握紧，沙沙声停顿片刻。
江少谦坐在沙发上，目光不时地扫过那微敞着的门缝。
桌上小钟的分针转过半圈，少年收好试卷，轻手轻脚推开门。
客厅里，江少谦仍保持着原先的姿势，指节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叩扶手，目光却始终定在门边。见陆予安出来，他指尖一顿，视线立刻落在他身上，原本冷峻的眉眼顿时柔和了几分。
“写完了？”他声音里含着淡淡的哑，尾音微微放轻。
“嗯。”陆予安站在光影交界处，两人目光轻触。
江少谦起身，顺手拎起一旁的食品袋，目光却仍留在少年身上，低声道：“走吧。”
玄关处，他静静站在一旁等少年换鞋。这个角度能看见对方发顶小小的旋，和微微泛红的耳尖。
刚进入地下车库，热浪便扑面而来。
不远处传来一声微弱的“滴滴”声，在空旷的车库里显得格外清晰。
“拿着。”江少谦将装着水果的零食袋递给他，然后打开了驾驶座的门。
陆予安抱着一袋子水果钻进了车里，葡萄的香甜立刻在密闭的空间里满开。他在江少谦行动前利落地扣上了安全带。
待确认空调出风口已经调转了方向，江少谦才将车子开出车库。
正午的日光白晃晃地悬在头洞，树叶在挡风玻璃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他抬手将少年头顶的遮阳板往下压了压。
“一点五十分前能到，你现在可以休息一下。”江少谦提议。
“嗯。”少年仰靠着副驾驶座椅，闭上了眼睛。
江少谦借着换档的间隙侧目，视线从对方微抿的唇珠，滑到随呼吸而轻颤的喉结。
车载香氛的雪松气息里，似是混进了少年衣服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
阳光突然穿过云层，将少年睫毛在脸颊上投下的阴影拉长又缩短，像某种隐秘的心跳节拍。
车停在树荫最浓处时，蝉鸣正达到最聒噪的峰值。少年推开车门时，热浪裹挟着蝉鸣扑面而来。
江少谦从门板储物格里抽出折叠伞递给他：“太晒了，带着吧。”
“谢谢。”陆予安接过，撑开伞将炙热的光束隔绝在外。他站在车边，手里还拎着一小袋水果，“江先生，我走了。”
江少谦颔首，声音低沉：“嗯。”
陆予安转身，背影很快就融进熙攘的人群里。
江少谦的手搭在方向盘上，目光却仍留在原地，仿佛那道清瘦的身影还在视线尽头。直到上课铃骤然响起，他才回过神，指尖轻轻敲了下方向盘，像是要把某种情绪敲散。
树影摇晃，蝉鸣依旧。
他收回视线，重新启动车子，空调的冷风扫过副驾驶空荡的座位，那里还留着少年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混合着一点阳光晒过的暖意。
下午三点二十分，课间的教室里浮动着燥热的风扇声。陆予安正低头整理笔记，忽然一片阴影罩了过来——
是中午那个要和他做朋友的短发女同学，林雨柔。
“陆予安，这道题能帮我看看吗？”林雨柔将试卷铺开时，圆珠笔在桌角磕出轻响。
周围几个男生突然发出意味深长的“哦——”，但更多是其他人投来的讶异目光。
少年接过试卷的瞬间，侧排传来女生的窃窃私语：
“林雨柔怎么会和陆予安说话？”
“嘘——小声点，她看过来了。”
“可是她平时不是最讨厌翘课的人吗？”
“谁知道呢？说不定……”
“天啊，该不会……”
……
林雨柔收回视线，似是根本不在意周围人的议论，笑着对陆予安说道：“就这个楞次定律的应用。”
“我看看。”
陆予安在草稿纸上划出流畅的磁场线，他解题时极为认真，睫毛在阳光下投下的阴影随着思考轻轻颤动。当他指出关键步骤时，前桌男生突然转身抢过草稿纸：“让我也学习学习嘛！”
哄笑声中，少年一反常态地开了口：“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上次月考物理是32分？那确实应该多学习。”
教室里骤然一静，连电风扇的嗡嗡声都变得清晰可闻。
前桌男生的脸“唰”地涨红，捏着草稿纸的手指节发白。他梗着脖子想撑住气势，可声音却不受控地虚了下去：“你、你懂什么！我那是有特殊情况……”
“嗯，”林雨柔突然接话道：“每次都挺特殊。”
教室里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
前桌男生恼羞成怒将草稿纸揉成一团，砸到陆予安桌上：“装什么装！不就是会做几道题吗！”
陆予安将揉成一团的草稿纸收回课桌里，又从课桌里抽出备用的空白草稿纸。他原本总是低垂的睫毛忽然一抬，漆黑清亮的眼睛看向林雨柔，说道：“正好多写几种解法。”
少年嘴角的弧度很轻，那张常年苍白的脸颊却因为这个笑容泛起了极淡的血色。
陆予安是真的不一样了。林雨柔怔怔地看着这个总是沉默寡言的少年，应了一声：“好。”
阳光正好落在少年的桌角。
教室前门口站着的男人也朝两人看了过来，他发现少年笑起来时，眼尾下垂成温柔的弧度，原本阴郁的气质竟透出几分孩子气的明亮。
上课铃声突然响起，陆予安只得道：“我下课再给你讲。”
“好的。”林雨柔点点头，快速回到了前排靠窗的座位上。
张辰拿着一套语文资料走进了教室，他镜片后凌厉的目光在教室里一扫，原本噪杂的声音立刻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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