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窗外，城市天际线在午后阳光下熠熠生辉。
江少谦的办公室在这座大厦的高层，整面玻璃幕墙将CBD景观尽收眼底。实木办公桌上只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和一只水杯。
他揉了揉太阳穴，长时间盯着电脑图纸上的细节，眼睛有些酸涩。看了眼显示屏右下角的时间，竟然已经四点二十分了。
“小张，”江少谦按下内线电话，“进来一下。”
三十秒后，穿着藏青色套裙的助理轻轻敲门而入：“江总，您找我？”
江少谦合上笔记本电脑：“我先走了，明天要交的终稿已经发你邮箱，如果客户有修改意见，让他们直接标注在图纸上。”
“好的江总。”小张点头，目光扫过江少谦的脸庞，“需要帮您取消今晚的饭局吗？”
“推迟到下周。”江少谦拿起手机和车钥匙，开门走了出去。
开放式办公室区域安静了几分。
几位年轻女设计师偷瞄他们英俊的总经理快步穿过走廊。电梯门关闭的瞬间，窃窃私语如涟漪般荡开。
“江总最近都走得好早，上次的项目汇报前他可是通宵盯效果图。”
“人家多优秀，又有那样的家世，自然是做什么都有规划啦。”
项目经理李锐端着咖啡经过，抬手敲了敲隔断玻璃：“明天项目终审，你们还有闲心八卦？”等几个年轻人缩着脖子回到工位，他的目光扫过江少谦空荡荡的办公室，然后再落回到自己堆满材料的班工作上——
哎，打工人真命苦啊……
江少谦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中控屏幕亮起，显示室外温度32℃。他启动引擎，车子平稳滑出地下车库，阳光瞬间充满整个车厢。
江少谦按下遮阳板，戴上墨镜。蓝牙耳机里传来导航提示：“沿当前道路直行1.5公里，预计到达时间四点四十五分。”
绿灯亮起，江少谦转入了梧桐成荫的舟山路。
“即将到达目的地，本次导航结束。”机械女声响起时，江少谦在甜品店门前倒车入库。
橱窗里摆放着各式蛋糕模型。他一进门，蛋糕的香甜气息和空调的凉气就扑面而来。
“欢迎光临甜蜜时光！”店员热情迎了上来。
江少谦的目光立刻被展示柜中央的蛋糕吸引，那是他预定的春日花园主题的蛋糕。
三寸的小蛋糕，淡绿色蛋糕胚上点缀着可食用花瓣，如同初春草地上绽放的野花。白巧克力制成的蝴蝶停驻在数字“19”的立体装饰上，边缘环绕着用糖霜勾勒的嫩枝与新芽。
“江先生是吗？”系着浅黄色围裙的店长微笑着迎上来，“您定制的春日蛋糕已经准备好了，按照您的要求，上面的花瓣都是当季可实用鲜花，今早刚从有机农场采摘的。”
江少谦轻轻抚过蛋糕橱柜上的透明窗口：“打包吧。”
“好的。”店长细心地将蜡烛和蛋糕装入特制的保鲜盒，又在外面系上嫩绿色的缎带。
江少谦小心翼翼地将蛋糕放在副驾驶座上。
水竹在透明的玻璃缸里轻轻摇曳，青翠的竹节映着午后斑驳的阳光，在水中投下细碎的影子。陆予安被老张叫到了办公室，一分钟了过去了，老张却一直欲言又止。
“您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吗？”陆予安主动询问。总之，林曼肯定不会再与老张联系，他想不到还有什么事能让老张生出这样的反应。
现在第八节课马上就要结束了，他得准时去给江少谦做饭。最近几天去得有些晚，收了人家的钱，还是准时些比较好。
“你最近在做什么工作？”就在陆予安思绪飘远的时候，老张终于开了口。
陆予安目光落在老张严肃的脸上，回道：“给工地的老板家做饭。”他没打算把江家的事跟老张说，老张已经帮他够多了。
“这比你之前的兼职好很多，要好好干。”张辰觉得他这份工作倒是不错，又多问了一句，“老板人怎么样？”
陆予安想到江少谦最近的所作所为，脱口而出：“还行。”
“你和林雨柔在谈朋友吗？”张辰的目光突然变得凌厉，话题一下子就转到了他和林雨柔身上。
陆予安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噎住，耳尖瞬间泛起薄红。他解释道：“我们只是朋友。”
空气静默了一瞬。
张辰静静地看着他，眼前的少年难得地红了脸。他沉下脸，质问道：“真的只是朋友？”
“老师，我们真的只是朋友，她是我第一个朋友。”陆予安看向眼前对他照顾有加的师长，声音比刚才轻了不少，却仍带着少年人的坚定。
张辰盯着他看了两秒，目光微微松动。
“第一个朋友？”他重复了一遍，语气里的锋利褪去几分。
“嗯。”陆予安点头，眼神坦荡。
张辰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力道不重，却让陆予安整个人都僵了一下。
“那就好好珍惜。”张辰淡淡道，“回教室去吧，好好复习。”
陆予安松了口气，起身离开了办公室。第八节课的下课铃刚响，他抓起折叠伞就往校外冲。
校门口的共享单车还剩最后一辆，他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
车轮碾过减速带时颠簸了一下，他单脚撑地稳住车身，脑海里已经在想该买什么菜了。
超市生鲜区的人比想象中少。
陆予安买了一条鲈鱼、两斤排骨和三个西红柿，鸡蛋和葱姜蒜他记得江少谦家里还有。
收银前排队的白领们不耐烦地跺脚，他默默加快扫码速度，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大塑料袋，把用食品袋单独装好的东西一一放了进去。
“哟，小伙子还挺会持家啊！”排在陆予安身后的大妈惊讶出声。
陆予安木着脸拎着东西急匆匆走了，买菜竟然花了十二分钟！
他将东西挂在把手上，加快了骑车的速度。汗水顺着鬓角淌下，又很快在空气中蒸发了。
共享单车的车铃在暮色里叮当作响，到江少谦家时已经用了近四十分钟。也就是陆予安不上第一节晚自习，不然时间根本就来不及。
陆予安换好鞋，男人高大的身影就出现在了眼前。他满含歉意道：“不好意思江先生，我来晚了。”
“没关系，以后也不用着急，你的安全最重要。”江少谦见少年头发都湿了，递给他一杯水，“喝点水，先休息一下吧。”
“谢谢。”陆予安仰头一口就喝完了，他在沙发上坐了不到一分钟就站了起来，“我先去做饭。”
江少谦看着少年忙碌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
陆予安将最后一道番茄炒鸡蛋端上桌，额角还挂着细密的汗珠。他随手扯了张纸擦了擦，转身正要招呼江少谦吃饭，却见对方从冰箱里拿出一个小蛋糕朝他走来。
蛋糕只有三寸大，淡绿色奶油上还点缀着花瓣，中央插着一只小小的蜡烛，装饰巧克力是数字19……
“生日快乐，陆予安。”江少谦的声音很轻，眼底是化不开的温柔。
陆予安的肩膀倏地僵住，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自从爸爸死后，就没人给他过生日了，就连他自己也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他盯着那个小小的蛋糕，喉咙里有些发紧，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抹布。
江少谦捧着蛋糕的样子很认真，像是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烛光在那双总是温和的眼睛里跳动，映出几分藏得很深的柔软。
陆予安垂下眼，视线死死钉在地面。他怕那些在胸腔里翻涌的、腐烂的旧事，会从眼底漏出一星半点。
上辈子这人明明对他有情，却又冷眼看着他被一群人殴打，甚至头也不回地走了。江少谦爱的，其实只是这副皮囊吧？上辈子他那么听家里人的话，后来应该过得很不错吧？
陆予安抬眸，此刻，那人就站在他面前，摇曳的烛光在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里流动，还有……某种他不想确认的东西。
他们两个人，说爱的话也太可笑了。一个只能任人欺辱，一个想要却不敢争取。
多荒谬。
空气里飘着奶油的甜香，混着鲈鱼的鲜气，可江少谦的视线却牢牢钉在少年微微上扬的嘴角上。
“谢谢。”陆予安眼睛亮亮的，像是被突如其来的惊喜砸懵了。
江少谦将蛋糕放在桌上，推到他面前，温声道：“许个愿吧。”
陆予安垂下眼，烛光映在他的脸上，映出他微微紧绷的下颌线。他沉默了几秒，终于闭上了眼睛。
我希望林曼和他的姘头一起下地狱。
少年嘴唇微微扬起，睁开眼，轻轻吹灭了漂亮的小蜡烛。
“江先生，谢谢您。”陆予安的声音很轻，却比平时多了几分温度。
江少谦笑了笑：“先吃饭吧，尝尝你自己做的菜。”
餐桌上，蒸鲈鱼鲜嫩入味，排骨香气四溢，番茄炒蛋酸甜可口。
陆予安低头扒着饭，偶尔抬头看一眼江少谦，对方正专注地挑着鱼刺，然后将最嫩的一块鱼肉夹到了他的碗里。
“多吃点，你太瘦了。”江少谦温声劝道。
陆予安抬手给对方夹了一块排骨：“你也吃。”
窗外，夜色渐深，但屋内灯光明亮，小小的蛋糕、热腾腾的饭菜……
这原本是陆予安人生中无比平凡的一天。
直到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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