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炙烤着校门口的柏油路,江少谦的车停在不远处的树荫下。
午休铃刚响,学生们便如潮水般涌向食堂,陆予安和少数学生则逆着人流往校外走去。
刚走出校门,陆予安就看到了停在马路对面的那辆黑色奔驰。透过挡风玻璃,隐约能看见江少谦的侧脸轮廓。
穿过马路,陆予安的额头渗出了细密汗珠。他拉开车门,冷气夹着淡淡的香水味扑面而来。
“热坏了吧?”江少谦递来一瓶冰镇的矿泉水,“先喝点水。”
“谢谢。”陆予安接过水瓶,指尖碰到江少谦的手指,凉意顺着指尖窜上脊背。他喝了一口,看了一眼江少谦的侧脸——高挺的鼻梁在阳光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皮肤上的细小绒毛泛着金色。
“安全带。”感受到少年的视线,江少谦温声提醒,伸手拉过了陆予安身侧的安全带。
这个动作让他半个身子倾向陆予安。
陆予安屏住呼吸,江少谦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香水味,出奇的好闻。
引擎启动,车子平稳地驶入车流。江少谦开车时很专注,双手握着方向盘,指节分明。
陆予安敏锐地觉察到这不是去医院的路。
“我们去哪儿?”他骤然出声,嗓音有几分沙哑。
“冷吗?”江少谦将空调微微上调,“有些饿了,先吃饭吧,吃完再去医院。”他顿了顿,解释道,“一家小馆子,他们家的红烧肉做得很好。”
红灯亮起,车子停下。江少谦看向少年:“最近累吗?”
“还行。”陆予安垂眸,轻声回答。这辈子自从遇到江少谦,他的生活就轻松了不少。上辈子是江少谦背叛了他们的感情,现在就当是……赎罪吧。
江少谦还想说什么,但后面的喇叭声打断了他。
绿灯亮了,江少谦只好继续开车,身边的少年神情淡淡地望着窗外。
车子拐进一条小巷,停在一家不起眼的小餐馆前。招牌上写着“老刘家”,门口摆着几盆半死不活的绿植。
推门进去,冷气扑面而来,夹杂着饭菜的香气。餐馆里人不多,大多是附近的上班族。
“江先生!好久不见!”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从厨房探出头来,热情地招呼。
“刘叔。”江少谦笑着点头,“老位置。”
他们被带到角落的一张桌子,旁边是扇小窗户,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这个位置很隐蔽,从门口几乎看不到。
“你常来?”陆予安问他。
江少谦将菜单推给他:“嗯,大学时就在这吃了。刘叔的红烧肉是一绝。”他指着菜单上的几道菜,“这些都不错,你挑喜欢的。”
江少谦看看菜单上的价格,犹豫了。最便宜的一道素菜也要28,够他花好几天了。
“我请客。”江少谦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点你想吃的。”
最终他们点了红烧肉、粉蒸排骨、清炒时蔬和萝卜丝鲫鱼汤。
等菜的时候,江少谦让服务员送来一盒酸奶:“这个味道也不错。”
“江先生,您对我真好。”少年抬起头看他,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
江少谦喉结轻轻滚动两下,目光从对方眉眼间掠过,指尖无意识地蜷进掌心。
“陆予安,你值得任何人对你好。”他声音低低的,都辨不清这句话究竟是说给眼前人听,还是说给他自己听。
陆予安怔在原地,指腹无意识摩挲着酸奶盒。他脸上绽开一抹微笑,心底却是一片凄凉。
他故意用轻快的语调说道:“突然说这种话……江先生,这很容易让人误会哦。”
江少谦垂眸盯着桌面上两人交叠的影子,声音克制而低沉:“抱歉,是我唐突了。”话音刚落,刘老板和服务员突然端着几道菜走了过来。
“江先生,您的菜好了,请慢用。”
“好的,谢谢。”
接下来的午餐在相对沉默中进行,但江少谦也没忘记给少年夹菜。
红烧肉确实美味,陆予安每一口都很珍惜;拿着半盒酸奶走出餐馆时,明晃晃地日头刺得他闭了闭眼。
高大的身影忽地向前迈了一步,少年瞬间就被裹进了阴影里。去医院的路上,陆予安喝完了那盒酸奶,开始闭目养神。
红灯前,江少谦大胆地偷看少年的侧脸。阳光透过车窗洒在陆予安的轮廓上,勾勒出一道金边。他的睫毛在阳光下几乎是透明的……
陆予安突然睁开眼,正好捕捉到江少谦的目光。
江少谦假装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下个路口就到了。”
医院的停车场已经停了不少车。门诊大厅人声嘈杂,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各种体味,令人头晕。
江少谦轻车熟路地带少年去挂号,然后上了三楼注射室。
等候区坐满了人,大多是老人和小孩。过了大概十五分钟才轮到陆予安。
江少谦被留在注射室外的走廊上等候。
注射室里,陆予安伸出腕骨突出的白皙手臂,面无表情地任由冰凉的酒精棉球擦过皮肤。针尖刺入皮肤的瞬间,他突然想起了上次在急诊室时江少谦露出的表情,忽然就笑了。
护士利落地推完药水,抬眸时正对上少年含笑的眉眼。针头抽出的瞬间,他嘴角的弧度又加深了几分——
真是稀奇,别人打针都皱着脸,这人倒像是在奖励他。
“谢谢。”陆予安轻声道。白色口罩遮住了护士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看不出情绪的眼睛。他收回视线,起身大步走出了注射室。
“少谦?!”
一道女声突然从身后传来,尾音微微上扬,似是有些意外。
江少谦转头,面露惊讶:“姐,你怎么在这里?”
“感冒发烧,来输液。”江幼平咳嗽两声,问他,“你怎么在医院?身体不舒服吗?”
“我陪朋友来打破伤风针。”江少谦注意到她右脸颊有些红肿,像是被人打过。刚想开口问,余光就瞥见了从注射室门口走出的少年。
江少谦挥挥手,陆予安就看了过来。江幼平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你朋友?”
“嗯。”江少谦点头。
陆予安还未走近就认出了江少谦边上的女人——江幼平,林曼的继女。
他上辈子见过江幼平一次,她与林曼的关系似乎很差,两人第一次见,对方就冷嘲热讽。
“姐姐好。”陆予安过去后,主动和对方打了招呼。
“你好,没想到少谦还有你这个年纪的朋友。”江幼平又看了少年几眼,眉头微蹙,“你看起来有点眼熟。”
江少谦道:“第一次见,他还在上学呢。”
“也许吧。”江幼平揉了揉太阳穴,又咳嗽起来。见堂弟不时往自己右脸看,她主动道,“昨天跟那个女人吵架,被我爸打了一巴掌,晚上又着凉……”她突然停住,这才意识到不该在一个刚认识的学生面前说这些。
这下,陆予安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想——她和林曼不对付。不过,那个男人还真是重视林曼,竟然为了一个登堂入室的情人,对自己的女儿动手。
江少谦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姐,你脸色很差,我先陪你去输液室吧。”他转向陆予安,“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陆予安刚想说不用管他,他可以自己回学校,但那两人都是急性子,话未出口,他们就走远了。
然而只过了五分钟,江少谦就回来了。
“陆予安?”他的声音将陆予安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那是你……堂姐?”陆予安轻声问。
江少谦点点头,在陆予安身边坐下。
“她刚说我很眼熟。”陆予安内心平静,脸上却带着苦笑。
江少谦顿了一下,温声道:“你母亲……是她的继母。”
半晌,少年才低低应了一声:“哦。”
输液瓶里冒着小气泡,江幼平坐在椅子上,右手划拉着手机。
自从林曼进了门,父女俩的关系就一天不如一天。林曼是个惯会装的绿茶,对上她,自己回回都吃亏,真是想想就来气。
江少谦把少年送回学校后,再次来到了医院。
输液架上还挂着两瓶药水,江少谦将新买的小毛毯盖在她姐身上。
“医院的温度太低了。”
江幼平看向这个细心的堂弟,自从她爸坦白要和林曼结婚,堂弟就从家里搬了出去,只说离公司近,比较方便。
“你也不想我爸和那个女人结婚,是吗?”
江少谦在身边的空位上坐下:“这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他看了眼堂姐的侧脸,“你和她到底怎么回事?”
说起这事儿,江幼平就来气:“她天天挑我毛病。吃饭的时候,我吃得少,她就阴阳怪气说我沉迷减肥;我多吃几口饭,她就说女孩子要少吃碳水,容易胖。”她把手机放回包里,“这种小事可太多了,但一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真的很烦人。”
“那你们是怎么吵起来的?”听堂姐这样说,江少谦就知道她没有当场和林曼翻脸。
“她搭上我爸,交了些朋友。那些女人倒是很给她面子,最近她开始把人往家里领,那天……”
保姆阿姨端上来几盅饮品,林曼热情地招呼着她的新姐妹:“都别客气,老江也不在家,你们不来,我也怪无聊的。”说着,林曼还朝楼上看了一眼。
楼下的声音嘈杂,江幼平没有出门。
“江小姐不在家吗?”染着棕色头发的女人道,“江小姐已经25了吧?你和老江也该为她打算了。”这女人似是很喜欢掺和别人的家务事,当然这少不了林曼的有心引导。
“哎。”林曼只幽幽叹了口气。
另一个女人道:“这毕竟不是自己养大的孩子,贸然提,孩子怕是会多心。”
“可不是,当妈难,当后妈更难。”这话是坐在林曼边上的女人说的。
最先开口的那个棕色头发女人面色不虞:“后妈怎么了?后妈也是妈呀,女孩子超过25岁可就难选好夫家了。”这女人或许家门不幸,说后妈她来劲,说起年纪,她更是恨不得自己就是那个能替江幼平做主的后妈。
“是啊,女孩子嘛,最重要的是找个好男人。”林曼应和,但又有些发愁,“虽说后妈也是妈,但我和老江毕竟还没办婚礼,贸然提孩子的婚事,孩子多心了,我有口难辩,要是老江也多心,那我……”
“哎呀,小曼,你这样想就错啦,这本来就是为了孩子好。江小姐早点结婚对老江的事业才有帮助啊,她一个女孩子家,早晚要结婚,早点结婚还能早点给老江找一个好帮手呢。”女人轻拍林曼的手,“老江也是体谅你的。”
“啪——!”
“啊!!!”
一个玻璃杯从三楼砸了下来,数道惊呼声骤起。玻璃飞溅,险些划伤了其中一个女人的脸。
林曼也是一惊,抬头就看到了站在楼道走廊里的江幼平。这死丫头怎么敢的?!
她忙对一群姐妹道:“你们都没事吧?真是对不起,哎呀,我太对不住你们了……”林曼急得差点就要哭出声来。
几个女人此时也看到了站在楼上走廊里的江家大小姐,但她们不敢指责。见林曼这样,只得安慰她:“我们没事儿,这又不是你的错。”
“张妈?”林曼冲门口喊道,“进来收拾一下。”
话音刚落,门外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女人就走了进来,看见地上的碎玻璃,又抬头看了眼楼上的人,心里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她对林曼道:“夫人,我马上收拾。”
“我们——”林曼话未出口就被人打断了。
“你先处理家事,我们下次再约。”几人也不想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了,纷纷找借口说该回家了。
林曼也没留人。
江幼平见几人走了,转身就回了卧室。她刚研究生毕业,原计划是进江家的公司实习,但现在她想自己创业了,最近正在物色场地。
林曼见她一声不吭地就走了,嘴边迁出一丝冷笑。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只会这种任性的小把戏。
晚上江崇海到回家,发现家里静悄悄的。他问保姆阿姨:“夫人和阿平呢?”
张阿姨朝楼上看了一眼,答道:“都在房间里呢。”
江崇海也没多想,只道:“去叫她们下来吃饭吧。”
席间,林曼郁郁寡欢,江幼平倒是心情不错,吃了两碗米饭。
林曼见都这么一会儿了,江崇海竟然还没发现她不高兴,于是就睨了一眼身边的男人。
江崇海这才开口问道:“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说着他还看了女儿一眼,心道,难怪这丫头今天心情看着还不错。
林曼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江幼平,似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哎呀,有事你就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江崇海却不是个有耐心的。
林曼眼眶顿时盈满泪水,委屈道:“今天我带了几个姐妹来家里喝茶,阿平她……她从楼上扔杯子,溅起的玻璃碎片差点划伤了别人的脸。”
江崇海当即看向女儿,厉声道:“你真是无法无天了!”
江幼平冷哼一声:“要不是她们几个在背后乱嚼舌根,我也不至于不小心摔了杯子。”她故意从下往上扫了林曼几眼,“肚子里怀上江家的种了?这还没怎么着呢,就着急赶我出去了,算盘珠子蹦我一脸,我摔个——”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江崇海的巴掌打断了。
江崇海怒道:“你一个女孩子家,满嘴都是些什么胡话?!”
江崇海虽然不是个真心关爱女儿的好父亲,但这么些年也是好吃好喝地供着她,动手还是头一遭,江幼平当即就被打懵了。
她愣了几秒,不可置信地看着江崇海:“你居然为了一个这样的人打我?!”
“老江,你怎么能动手打孩子呢。”林曼心里乐坏了,忙起身劝道,“家里可就这么一个孩子,我……今天我们确实不该谈她的婚事,我想着你忙得脚不沾地,孩子也大了,早点结婚也能有个人帮你分担一二……”借此机会,她立刻将心中的盘算托出。
江崇海没接她的话,他就这一个女儿,将来或许大有用处,人选他得好好物色。于是,他冷哼道:“这孩子就是被我惯坏了!”他看向江幼平,“跟你妈道歉。”
“我妈死了,你该不会忘了吧?”江幼平把椅子一推,留下这么一句话就走了。
……
护士来换下一瓶药水的时候,江幼平才絮絮叨叨地说完了那天的事。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比一般的堂兄妹要好上许多。
江少谦叹了口气,见对方神色恹恹,温声道:“姐,你睡会儿吧,我帮你看着。”
“行吧。”
待江幼平输完液,已经快下午五点了。
因为江幼平拒绝回家吃饭,所以江少谦带着她一起去少年学校门口等着。见人出来,才打了电话。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