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予安站在灶台前，单手握着锅柄，另一只手将腌好的肉片滑入滚烫的高汤里，薄如蝉翼的肉片遇热瞬间蜷缩。
“滋啦——”
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却遮不住那股子游刃有余的劲儿。他手腕一抖，撒入几粒现磨山椒，香味瞬间在空气中炸开。
脚步声渐近，高大的男人俯身环抱住他的腰。江少谦下巴搁在他肩窝，刚睡醒的声音沙沙的：“怎么起这么早？”说话时温热的呼吸扫过陆予安的脖颈。
陆予安没回头，用长筷将肉片翻了个面：“我想给你做饭。”没有直接说在上班，他觉得这样说可能更让人高兴。
江少谦没动，反而收紧了手臂。他透过家居服能感受到少年的体温，还有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腰线。
陆予安关火的动作顿了顿。他过转身，笑道：“江先生可以帮忙热牛奶吗？”
“好。”江少谦松开他，朝冰箱走去。
小锅米线的香气霸道地侵占了整个空间——
酸辣的腌菜、鲜浓的骨汤、还有他刚才现炸的一勺辣椒油，红艳艳地浮在汤面上。
用餐时，陆予安开口道：“一会儿我要回家一趟。”
“好。”江少谦点头，“是有什么事情吗？”
陆予安咬了一口煎蛋，咽下去后才回道：“回家给我爸上柱香，我想和他说说话，出分了我还没告诉他。”
“嗯，我送你，然后我再去趟公司。”江少谦瞥向少年碗里的米线，汤汁正微微晃荡，“吃完喝点牛奶，我们休息二十分钟再出门。”
两人回到小院时，租客王阿姨正在晾衣服，见到两人进屋，面露惊讶：“陆小哥回来啦。”
她看向跟在陆予安身后的江少谦，男人一米九的个子，看起来气质温和，不像是住在这里的人。
江少谦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然后跟着陆予安回到了小院左前方那间小平房里。
陆淮的相框放在正对门的旧木柜上，黑白照片前摆放着一个香炉。照片里的男人穿着质谱的白衬衫，唇角轻扬，眼神慈爱。
三支线香点燃时，江少谦恭敬地站到一旁。陆予安双手执香，弯腰拜了拜，然后将线香插|进了香炉里，青烟笔直上升。
江少谦看了眼腕表：“那我先去公司，中午过来接你。”
“嗯。”陆予安点头，又跟着江少谦走到了院门口。
“回去吧，等我来接你。”江少谦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陆予安往回屋时，见王阿姨正在擦桌子，问了句：“王阿姨，您家人还没过来吗？”
王阿姨停下手里的动作：“离开学还早呢，我小孙子和他父母出去旅游了。”她笑眯眯地从室内走出，“小陆啊，听说你也是市二中的学生？”
陆予安点头：“是啊。”
王阿姨又凑近了些，小心翼翼地问道：“出分了吧？多少分啊？”
陆予安漆黑的双眸微动，脸上露出一抹微笑，温声道：“六百多一点。”
“哦哟！那你分数可不低啊！”王阿姨突然拔高了音量，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您先忙。”陆予安没有继续和她聊，回屋后在陆淮的遗像前坐了片刻。书桌上的书已经全部被他整理到了箱子里，放在书桌下。
床尾有一个衣柜，陆予安只有几件衣服，现在也都在江少谦家里，这里剩下的都是陆淮生前的衣物。
最下面的柜子里，放着一套陆淮走那天穿的衣服。
是一套紫灰色的工装，口袋很多。
他将这套工装拿了出来，轻轻展开裤子，把前后一共六个口袋都翻了一遍，什么都没有。
陆予安嗓子发涩，指尖在裤子摸了摸，呆愣半晌，又将裤子重新叠好。
上衣的四个口袋，他随意摸了摸，突然——他放在上衣左胸前的手顿了顿，从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购物小票。
“速溶咖啡？”陆予安眉头紧拧，盯着小票看了会儿，最终叹了口气，放回了原来的口袋里，又将衣服重新叠好，放回柜子里。
近一个月没收拾，家里有些地方落灰了。
陆予安打起精神，拿来抹布将家里重新清理了一遍。
十点半的时候，有人敲响了院门。
如果不是陆予安正在院里用水管浇水降温，那声音小得他都发现不了。
林雨柔在外面探头探脑。
陆予安放下水管，过去开门。
门一开，两人就对视上了。
“……”
陆予安愣了一秒，立刻反应了过来，他侧开身道：“请进。”
林雨柔看了眼湿漉漉的地面，抬脚走了进来。明媚的阳光浇在这座四四方方的院落里，遮阳伞挡住了大部分的阳光，在院中一隅形成一块纳凉地。
陆予安领着她到了客厅：“请坐。”然后转身走进了另一个屋子，出来时，手里拿着一袋江少谦留下零食和两瓶水。
“谢谢。”林雨柔接过他递过来的矿泉水，“你最近在干什么？我看你这还有其他人？”林雨柔似有所指的朝外面看了看，陆予安家里的情况也不是什么秘密，她并没有避讳。
“我把家里收拾了一下，边上两间房子租出去了。”陆予安找来风扇，插上电，凉风吹过，瞬间舒服不少，“家里没装空调，吹会儿风扇应该就不热了。”
他将风扇方向调至林雨柔的方向，又将零食和纸巾都放在茶几上。
“谢谢。”林雨柔有些讶异于他的精致，居然还有湿巾！
她抽出一张擦了擦脸。
“对了，你怎么找到这里的？”陆予安问。
林雨柔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我很早就问过老张。”想起老张的眼神，她叹了口气，“我可是鼓足了勇气去问的，找你可真不容易。”
“找我有什么事吗？”陆予安起身拿过另一瓶水，在茶几的另一侧坐了下来。
“想问问你志愿填了哪儿，说不定咱们在一个学校。”林雨柔好奇道，“据说你考了六百多，嘻嘻，我也差不多。本来想早点找你的，但家里有事一直没机会出门。”
“你考了多少分？”陆予安有些好奇。
林雨柔道：“六百零二，我报了京大的法学，你呢？”
“京大的法医。”
林雨柔惊呼：“那我们真的在一个学校，太好了！”她突然从宝宝里掏出手机，“加个微信吧。”
“哦，好。”
陆予安拿出手机，上面有一条江少谦的消息：
【江少谦：热吗？要不要我早点来接你？】
他对林雨柔道：“稍等，我回个消息。”
【陆予安：不热，有同学过来。】
“我扫你。”陆予安把手机凑过去，他的头像是一只小狸花猫。
“你最近不工作吗？”其实，林雨柔没想到今天能遇到他，毕竟陆予安似乎每天都有很多事要忙。
“要工作，不过最近时间比较充裕。”陆予安将手机放回口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矿泉水瓶。
林雨柔眼睛一亮：“那正好！我最近在做一个校园生活账号，你要不要也试试？”她从手机相册里翻出好几张剪辑好的视频，“就拍拍日常，比如开学前的日常生活，宿舍好物分享之类的，具体内容我还得规划一下。”
陆予安犹豫了：“我没做过自媒体。”
“很简单的！我教你。”林雨柔兴奋地划开另一个APP，“你看，现在连司法鉴定所的法医都有个人账号科普尸检知识，粉丝量客观。我们提前积累，以后毕业了说不定能接一些商单。”
想了想，林雨柔又道：“其实，也不一定要做自媒体。我就是觉得培养一个长期的爱好很重要。上学、工作这是很……程序式的社会化道路，你自己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陆予安摇了摇头，他似乎还来不及思考这些东西。
“我会做饭。”陆予安笑道，“做饭算是一个长期爱好吗？这是我坚持了很久事情。”
“算啊，如果你觉得做饭很享受，那就算。”林雨柔又点开APP，划拉界面，“你看，这些人记录每天的做饭日常，也有很多粉丝哦。如果你时间允许的话，也可以试试，说不定以后可以多一笔收入。”
说着林雨柔就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上完学我们就要自力更生了嘛，我觉得钱是很重要的。”
“嗯。”陆予安点头，“你很有规划，这样挺好的。”
林雨柔见他不反感，又道：“其实，也不一定要挣钱，也不一定能挣钱。我的意思是，爱好或者计划着去做一些想做的事，可以让时间流逝得更有幸福感……对，就是幸福感。”
“我会好好想想的。”陆予安被“幸福感”几个字打动了。突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江少谦的新消息浮现在屏幕上：
【江少谦：饿了吗？】
陆予安再次道：“我回个消息。”
【陆予安：我想请同学吃饭，可以吗？笔芯】
他发送完消息，下意识把手机扣在腿上：“你饿了吗？我请你吃饭吧。”
林雨柔眨了眨眼：“你谈恋爱了？”
陆予安被她问得一愣，耳尖有些发烫：“你是怎么发现的？”
“哦~”林雨柔拉长音调，“竟然是真的！” 她看了一眼茶几上的零食和纸巾，笑嘻嘻道，“我猜的，你跟对方发消息时眼神很温柔……总之，就是很不一样。” 最后，林雨柔总结，“你很喜欢他。”
陆予安握紧手机，转移了话题：“中午想吃什么？”
“冒菜怎么样？我来的时候发现附近有一家冒菜馆，闻着还挺香。”林雨柔托着腮，识趣地没再继续聊他的对象。
“没问题。”
【江少谦：哦，你们在哪里吃？】
【陆予安：巷子外面那家冒菜馆。】
江少谦没再回复。
“那个，我来找你，你对象不会吃醋吧？”林雨柔说完又觉得这话有些奇怪，“那什么，我就是担心你们闹误会。”
“没事，他不会。”陆予安看了眼时间，征求道，“我们现在出去吃饭？”
十分钟后，两人来到了巷子外面的冒菜馆。店面不大，却收拾得干净整洁，红油汤底在锅里翻滚，香气四溢。
陆予安轻车熟路地拿起两个竹编小筐，递给林雨柔一个：“挑你喜欢的。”
林雨柔笑道：“我不会跟你客气的，来来来，选菜。”
冰柜里整齐码放着各种食材，陆予安目光扫过层层叠叠的菜品，停在了麻辣牛肉前。
“要试试这个吗？”他对林雨柔道，“这是他家的招牌，很入味。”
林雨柔点点头，夹起几片放入筐中。牛肉片切得极薄，红白相间的纹理在灯光下格外诱人。
选完菜后，陆予安又去拿了两瓶水和两杯冰镇酸梅汁。
老板娘很快端上两个咕嘟冒泡的砂锅。红亮的汤底上飘着密密麻麻的花椒和辣椒，热气蒸腾中，香气四溢。
“开动吧！”林雨柔迫不及待地夹起一片牛肉涮了涮。
陆予安将牛肉浸入滚烫的红汤，三秒后捞起，牛肉已经变成了诱人的褐色，裹着一层晶亮的红油。他小心地吹了吹，送入口中。
辛辣的滋味瞬间在舌尖炸开，像一团火从喉咙烧到胃里。陆予安的鼻尖立刻沁出细密的汗珠，眼眶也红了起来，却意外地觉得畅快。
“怎么样？”林雨柔期待地问。
“好吃。”陆予安呼出一口热气，又夹了块鸭血，“比我想象中辣。”
林雨柔笑着递过冰镇的酸梅汁：“喝点这个解辣。”
陆予安接过杯子，冰凉的杯壁凝结着水珠，沾湿了他的指尖。他仰头喝了一大口，酸甜的滋味冲淡了舌尖的灼烧感。
热气氤氲中，两人边吃边聊。林雨柔在学校的时候有些严肃，私下却很开朗，和陆予安说话时总是带着笑。
街对面的黑色轿车里，江少谦正透过餐馆的玻璃窗，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当两人走出冒菜馆时，太阳已经升到了正空。林雨柔正笑着和陆予安说话，突然注意到前面一个修长的身影正向他们走来。
“陆予安。”
低沉的声音让陆予安猛地抬头，手中的酸梅汁差点脱手。
江少谦穿着深灰色衬衫站在三步之外，领口解开两颗扣子，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他的目光在林雨柔身上短暂停留，随即落在陆予安泛红的唇上。
“这位是……？”林雨柔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
“我…老板。”陆予安的声音低了些。
江少谦优雅地伸出手：“江少谦。”
“林雨柔。”她握住江少谦的手，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真帅啊！她看了一眼陆予安，内心已经尖叫出声，太好磕了！
“太热了，我们送你回去吧。”江少谦自然地拉过陆予安的手，“我的车就停在对面。”
陆予安来不及说话，林雨柔已经点头：“好啊好啊，正好可以多聊会儿。”她偷偷对陆予安眨眨眼，用口型无声地说“你男朋友好帅”。
陆予安的脸“轰”地一下烧了起来。
车上，林雨柔极有眼色的坐在后排，把副驾驶留给陆予安。江少谦倾身过来帮他系安全带时，陆予安僵直着背，连呼吸都放轻了。
江少谦怎么回事？当着别人的面，怎么做得这么明显？
“空调温度合适吗？”江少谦调整出风口，手指状似无意地蹭过陆予安的发梢。
“嗯……”陆予安低着头，脖颈泛起淡淡的粉色。
后视镜里，林雨柔捂着嘴，眼睛弯成了月牙。
江少谦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唇角微不可察地上扬：“林同学住在哪里？”
“锦绣花园。”她试探着问道，“江先生，您是陆予安的老板？”
江少谦转动方向盘：“嗯。”
车内突然安静了一秒。江少谦的拇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也是他的男朋友，林同学介意吗？”
林雨柔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慌乱答道：“不介意不介意，恋爱自由，你们很相配。”
江少谦温声道：“谢谢。”
当车停在小区门口时，林雨柔下车前对陆予安说：“谢谢你今天请我吃饭，也谢谢你们送我回家，拜拜。”
“不客气。”
看着林雨柔远去的背影，江少谦按下中控锁，“咔嗒”一声在静谧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解释一下？”他利落地解开安全带，整个人笼罩过来时，带着淡淡的雪松香气。
陆予安睫毛轻颤，喉结艰难地滑动：“解释…什么？”
江少谦忽然逼近，高挺的鼻梁擦过他的脸颊，温热的呼吸灼烧着耳畔：“你和那个女同学关系真好。”
陆予安还未开口，江少谦的吻就已经落了下来。他被压在座椅上，交缠的唇齿间，江少谦沙哑的嗓音带着几分脆弱：“陆予安…别爱上别人……”
颤抖的尾音消失在两人交错的喘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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