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有一时间有些微妙,亲戚们交换着眼色,但没人想着去看一眼陆予安。
“这……确实是个问题啊。”三叔皱眉。
林曼眼眶湿润,声音颤抖:“我就小安这么一个孩子,我俩相依为命,现在要丢下他,我这心里……”
陆予安站在角落里依然没说话。
这时,有人将目光转向他,眼神中有尴尬,有怜悯。
二姨出声劝道:“小曼,你也该为自己活一次了。”
“是啊,男孩子就该早点独立。”大舅附和。
三叔直接朝陆予安走了过来,语重心长地说:“小安啊,叔知道你心里难受,但你不能耽误你妈妈的幸福。江家那样的门第,难得啊……”
陆予安缓缓扫视着这些所谓的亲人,眼底泛起一丝冰冷的笑意。上辈子,也是在这间客厅,也是这些冠冕堂皇的说辞。
“我明白了。”陆予安的声音很轻,但足够让所有人听清。
屋内的气氛骤然凝固,二姨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林曼抓住这个机会,从口袋里掏出几个信封:“这是江先生的一点心意,感谢大家这些年对我们母子的照顾。”
信封一一落在亲戚们手中,众人的眼神在看到里面的东西后,都变得更加热切。
陆予安看到这一幕,只感到一阵恶心。
“小安可以住校嘛!”大舅忽然开口,“学费什么的,我们这些亲戚可以帮着凑点。”
“对对……”二姨也急忙表态。
林曼感激道:“真是太谢谢大家了,你们的恩情我会记得的。”
陆予安突然就觉得有些无聊,他转身朝院外走去,身后传来亲戚们虚伪的安慰和林曼假惺惺的啜泣声。
回到学校的时候,陆予安刚好赶上了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
教室后门被人推开,发出了轻微的吱呀声。这声音放在平时根本不会有人注意,但今天不同。
陆予安像往常一样面无表情地往里走,可刚迈进两步,他就察觉到了异常。
教室里原本的谈笑声突然减弱了几分,几道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来,落在他身上。
陆予安脚步微顿,他不习惯被人注视,更不习惯成为焦点。
“哟,来了啊。”前排有人压低声音嗤笑了一句,语气中带着几分微妙的嘲讽。
陆予安瞥了他一眼,不认识。
他加快脚步走向自己的座位。最后一排靠窗的角落,桌上还留着昨天被人用马克笔画的涂鸦。他刚坐下,前排的男生就转过头,似笑非笑地打量他:“听说你这次月考成绩不错?高考志愿是不是要填京大?”
陆予安淡漠地扫了他一眼,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握了握。就在这时,教室前门被人推开,班主任老张抱着一沓试卷走了进来。
他身材修长,深灰色的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一截线条分明的小臂。金丝眼镜后的眼神很淡,扫过教室时像一阵冷风掠过,原本的谈笑声立刻消失殆尽。
张辰把成绩单放在讲台上,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敲了下桌面,目光在扫过陆予安时略微停顿一秒,开口道:“这次月考,我们班的整体成绩有所提升。”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教室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年级前十,我们班占了三个。”
有人小声地“哇”了一下,教室里随即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尤其是陆予安同学——”张辰的目光与陆予安在嘈杂的教室里短暂相接,“获得了年级第二名。”他清冷的声音里隐隐透着几分骄傲,“比上次进步了五名。”
空气凝固了几秒。随后,教室角落里响起一声夸张的“哇哦——”,非常明显的阴阳怪气。
刘易阳的跟班歪倒在椅子上,校服领口被他竖起来,嘴角咧着,无声地怪笑。另一个男生用手肘猛戳他,挤眉弄眼地朝讲台方向努嘴。
张辰抬手推了下眼镜:“安静。”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陆予安,下课来一趟我办公室。”
教室里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学习氛围,课代表发着试卷,大家都沉默地写着作业。
办公室里很安静,隐约能听见窗外梧桐树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声,和远处操场上隐约传来的嬉闹声。
张辰摘下眼镜,轻轻揉了揉眉心:“坐吧。”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沉稳。
“你这次也考得很好。”他的语气比在教室里柔和许多,“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陆予安抬头,正对上张辰关切的目光:“我换了兼职。”
张辰没有追问他换工作的原因,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如果遇到解决不了的事,可以给我打电话,马上就要高考了,有困难别硬抗。”
夕阳落在桌角,茶杯里的热气缓缓上升,陆予安的视线有些模糊,记忆中的那个人和眼前的人重叠了。
待他离开办公室时,已经下课了。
十字路口的红灯亮得刺眼,陆予安单脚踩着共享单车。西晒的阳光照在柏油路满上,余热不减。外卖电瓶车从他身边挤过去,尾箱里传来汤汁摇晃的声响。
菜市场的霓虹灯牌已经亮了起来,在渐暗的天色里晕开一片油渍般的红光。
陆予安在海鲜摊前刹住车,铁皮桶里突然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的帆布鞋。卖鱼大叔正给一条大草鱼刮鳞,案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他喊道:“最后两条小黄鱼,十五拿走!”
陆予安蹲下来挑拣蔫掉的菠菜时,身后的三轮车不耐烦地按着喇叭。
“学生仔,看这边!”他迅速让开,卖豆腐的阿姨却叫住了他,“嫩豆腐两块五,买两块?”
到江少谦家时,已经快六点半了。
“抱歉江先生,我学校有点事所以来晚了!”陆予安面带歉意地向江少谦解释。
“没关系。”江少谦看了眼他汗湿的额发,“来的时候慢一点,路上要注意安全。”
“嗯。”陆予安垂下眼。
暮色漫进厨房时,陆予安“咔嚓”剪断鱼鳍,小黄鱼在他掌心剧烈扭动,溅起的水珠落在陆予安鼻尖上。冰凉触感让他一怔,恍惚间又回到了那个雨天的巷子。
雨水顺着小巷斑驳的墙壁缓缓流下,滴落在陆予安蜷缩的身体上。他的衣服已经沾满了泥水。
“就你这种废物也配高攀江家?”男人粗粝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伴随着一脚重重踹在陆予安肋骨上。
陆予安闷哼一声,把身体蜷缩得更紧了。他能感觉到嘴角有温热的液体留下,但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血水,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有刀子在肺里搅动。
“装什么死!”另一个声音响起,陆予安头发被粗暴地揪住,头皮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他被强迫抬起头,对上了一张因为兴奋而扭曲的脸。
他的视线越过面前人的肩膀,突然凝在一个不远处的身影上——
江少谦站在雨幕中,手中撑着一把黑伞。
希望像闪电般划过心头。江少谦会帮他的,一定会。他不是……喜欢自己吗?
“帮……帮帮我……”陆予安的声音细若蚊鸣,嘴唇抖着挤出这几个字。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陆予安眼里满是哀求。
“看什么看?还指望有人来救你?”揪着陆予安的男人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随即猛地松开手,“……江少!您怎么来了?”
江少谦缓步走近,皮鞋踩在潮湿的地面上发出清晰的声响:“别把人弄死了,我们江家可不做伤人性命的事。”
然后,江少谦移开视线,若无其事地转身,加快脚步离开了这条巷子。衣角掠过墙角的积水,溅起几滴浑浊的水花。
“废物就是废物,连江少都懒得看你一眼。”为首的混混揪着陆予安的头发,将他重重撞向墙壁。
陆予安感觉身体比任何拳脚相加都更痛。希望被生生掐灭,取而代之的是比雨水更冷的绝望。
他不再挣扎,任由身体像破布娃娃一样被推搡着撞向潮湿的墙壁。
拳头和辱骂继续落下,但陆予安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
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
“陆予安?你怎么了?”江少谦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
陆予安猛地回神,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砧板上的小黄鱼已经完全停止了挣扎。
他恍惚间转头,眼中一闪而过的恨意让江少谦心头蓦地一颤。
“你没事儿吧?”江少谦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
陆予安闭了闭眼,淡声道:“没事,只是有点儿累。”他松开攥得发白的指节,“您先去客厅等着吧,我很快就做好了。”
江少谦欲言又止,最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朝客厅走去。
沙发发出轻微细响,如同一声未出口的叹息。
厨房里,陆予安正机械地处理食材。他将小黄鱼洗净后,用厨房纸吸干水分,在鱼身上画上几刀,撒上盐、白胡椒粉,又淋上料酒,加入几片生姜和葱段,轻轻按摩几下,最终腌制15分钟。
40分钟后,四道菜就被他端上了桌:金黄酥脆的小黄鱼边缘微微卷起,蒜蓉菠菜泛着油光,麻婆豆腐红艳诱人,黑椒牛肉粒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多吃点肉。”江少谦的声音打破了餐桌上的沉默,一大勺牛肉粒落入陆予安的碗中。
“谢谢。”陆予安垂着眼,筷子尖无意识地拨弄着碗里的米饭。
夜色渐深时,江少谦执意要送他回家。他说话声音不高,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我送你。”
车窗微微降下,夜风裹着淡淡的香水味在车内流转。江少谦手搭载方向盘上,袖口挽起,露出一截线条利落的小臂。
“晕车吗?”他突然开口,嗓音低沉,目光却仍盯着前方。
“嗯。”陆予安应了一声,闭目枕在椅背上。他现在的身体太虚了,坐车确实容易头晕犯恶心,但现在他主要是不太想和江少谦说话。
江少谦又将车窗往下了半寸,夜风再次灌进来时,车内只剩空调出风口的细微气流声。
黑色奔驰驶过一段无人的街道,最终停在了巷子口。
“江先生,去我家喝杯水吧。”陆予安突然出声邀请,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了斑驳的墙面上。
江少谦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嗓音比平时更低:“下次吧,今天我还有事。”
“好。”陆予安也不强求,“谢谢您送我回家,路上开车小心。”
引擎声渐渐远去。
陆予安站在原地,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他转身走进巷子深处,脚步声在空荡的巷道里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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