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世纪的最初,神将光与暗分开,在光中降临了天国的九位大君。
世界之东,世界树的眷属从树中诞生,精灵王艾尔带着他的臣僚建立了最初的国度。
世界之西,红龙阿卜苏和龙母提阿马特的阴影里升起了西大陆与无数巨龙;北方,浪涛里翻滚起塞壬的歌声;南方,岩浆滚滚流入矮人的熔炉……
世上的万国从此建立,而神则在天空的极处睡去,世界从此进入了“第七日”。
拉哈伯身材高挑,五官刚硬,尖尖的耳朵锋利又凌厉,那双兽瞳更是富有侵略性。常年的军旅生涯并没有抹去他身上的野性,反而让他更像一只磨好了利爪,随时准备赴死的野兽。总之,他既不美,也不可人。
然而,虽然不是天族推崇的那类美人,拉哈伯还是颇受一些人的喜欢,包括阿斯莫杜——**之君的品味一向是有保证的。
他有着长生种少有能保持的真诚。转生的天使,大都都会努力掩盖自己身上不属于天族的那部分,就算尖锐如利卫旦,日常也会用法术把自己的尖牙掩藏起来。他们谁都听过泽堡尔的讲师们念叨,什么每个生命都有自己的瑕疵,不要畏惧之类的话——拉哈伯是为数不多当真了的:他居然真的坦然地展示自己的耳朵和眼睛。
他会把所有人的话当真,并将之践行。在学校里他是最听话的乖宝宝,在军团里他也是平日里遵守军纪、关键时候听大家的话和他们一同闯祸的好同伴——如果忽视掉他老是会把自己和同伙一起出卖掉的话。
总之,这种认真与真诚正是拉哈伯的可爱之处。
但可爱之处也有不可爱的时刻,米迦勒这会儿可真有些担心拉哈伯又像以前一样,和他说他刚才看见他和路西法怎么怎么样了——拉哈伯不能理解当事人对此的羞耻感,他只知道偷窥和撒谎不是好孩子所为。
但幸而,拉哈伯并没有提起这件事。在地狱的这些年他也成长了不少,特别是他现在的上司还是脾气坏嘴巴毒的利卫旦,在嫉妒之君的“鞭策”下,过去直来直去的他也终于学会察言观色这件事。
“我不是说利卫旦不好,我只是……”背后说坏话是不太好,拉哈伯有些尴尬地挠头发,面对米迦勒,他实在很难忍住对利卫旦的抱怨,特别是利卫旦变小之后,连督促他喝牛奶拉哈伯都要听一耳朵嫉妒之君出品的讥讽。
米迦勒听到这里也难免露出几分笑来,拍了拍他的肩:“辛苦你了。”
见他笑了,拉哈伯也在心里悄悄吐了口气,转而说起今天的经历,他当然不是——好吧他就是想要趁机告状,安达利尔他们真该被好好收拾一下了。
潘地曼尼南那次他真是被他们的胆大妄为惊呆了,他们甚至和萨麦尔打了一场——打群架是能天使的传统,萨麦尔也没和他们客气,遵循座天使的传统和他们单挑,他们拆了一座主殿和两处花园,被逮住了还不老实,被玛门从天而降网了个正着。
还有亚德拉美勒克——拉哈伯每次见他身上都有新的伤,他觉得拉斐尔让安达利尔回泽堡尔重新上课不是为了让他在亚德身上制造更专业的伤势的,从龙蛋里出来就是单身的堕天使不能理解又劝不住,只能选择告家长,这世上如果只有一个人能管住安达利尔,那就是米迦勒。
他说完,发现米迦勒沉默着,眼目低垂,眉心深深地皱起——他似乎让刚刚轻松一点的炽天使重新陷入了烦忧,这让拉哈伯也忧愁起来,想要重新说些开心的事,今天开心的事还是很多的,他正思考着说哪一件,米迦勒却按住了他的肩膀。
“你一直在说别人的事,那你自己呢?”
刹玛伊姆大教堂里没有其他人,今天是玩闹的好日子,回转在白玉穹顶的风也是欢快的。彩色的琉璃窗上绘制着米迦勒将红龙打入地坑的传说,红色的发、红色的剑、还有红色的恶龙,斑斓的光影落在炽天使的肩头,眷恋地依偎在金红的长发上。
“我……很好。”拉哈伯低下头:“陛下让我之后去第二狱,龙族对这次的事,总该有个交代。”
米迦勒有些不赞同地皱眉:“路西法让你去和尼德霍格交涉?”
他这表情可真和利卫旦有点像了。拉哈伯想,不知道为什么便笑了:“我能应付她……别露出这样的表情,米迦勒,我与她之间,在我杀了……”他的声音低下来,“杀了提阿马特之后,就算了结了,我会小心的,何况……我在那个叫林木木的灵魂里看见了安诺和阿尔。”
“这么多年,我还是会想起他们的面容,安诺曾那么多次将我抱在怀里与她的儿子分食她的奶水,阿尔畏惧我,可依旧愿意把我当成他的兄弟,他们短暂的生命给予了我那么多,我却什么都没有为他们做,甚至连累他们无法安息。”大概他这些日子一直在心中重复着这些话,所以他说得非常顺利,甚至是平静:“他们怨恨我,是有理由的,我自以为救了他们,他们却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被毒害,他们饱受折磨,而我还一无所知、沾沾自喜,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荣耀和名誉……我不仅要为他们报仇,还要斩断祸根。”
米迦勒看了他一会儿,叹了口气转过身:“亚纳尔回报,他没有找到那个叫‘林木木’的灵魂的制造者和老师,抓住的人关于他的记忆被清理得干干净净,灵修学派的文卷里也没有相关的记载,我们唯一的线索,是利卫旦在席兹身边曾经见到过一个老迈的精灵术士……多么老练的手段。”
米迦勒抬头看向彩窗,满面的忧郁和惆怅。
“他了解席兹、了解你,如果这个人真的存在,他最可能会是谁?”
拉哈伯沉默,他听懂了米迦勒的暗示。当年的龙之谷里,术士不在少数,但会这样关注一个弱小低贱的“杂种”的,只会是播下这颗“种子”的“农人”。
父亲,他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他连他的母亲也不过见了三面:一次她生下他,一次她杀死他,一次他杀死她。
“私欲既怀了胎,就生出罪来;罪既长成,就生出死来。”拉哈伯低声道,“如果当真是他……我是提阿马特和他生出的恶果,一切也该由我了结,这是我流在血里的命运。”
原来对米迦勒来说,刹玛伊姆的光也有刺目的时候。背对着拉哈伯,炽天使闭上了眼睛:“不,拉哈伯。”
“不要再主动去背负这样的罪责,”他回过身来,“这是我的请求:请你不要去做这件事。”
拉哈伯眨了眨眼,他的眼中首次出现了迷茫:“我不明白。”
他说得很慢,仿佛说话是一件无比困难的事:“您认为我做错了吗?我不应该去杀提阿马特?”他迟疑道,“不应该……杀死我的母亲?”
米迦勒第一次见到拉哈伯时,他还是个龙与精灵的混血少年,托庇在地下的洞穴中,于西大陆的底层艰难求生;第二次是他的尸体被提阿马特残忍地悬挂在山崖上,她撕下了他从她那里继承的龙翼,让他在空中流血而死。
升天之后,他的外貌并没有停止生长,他很快地长大了,个子在天使之中也算得上高大,可他的心智有时仿佛还是个少年,他生命中有一部分永永远远地停留在了那座流尽了他鲜血的山崖。
“你做的是义事,拉哈伯,但义事也会犯罪。”
“我不曾质疑这一点,”拉哈伯道,“我已经是一个罪人了。”
他的脸上还有着属于少年的天真,这份天真是如此残忍、如此顽固,就像一把尖刀,死亡和堕落都没有把它磨钝,反而让它日益锋利起来。
“我最后悔的事,便是当年你去送《拉结尔之书》时……至少不应该让你一个人去,尼德霍格一直在找机会杀死提阿马特,我却把你送到了她的手中。”米迦勒缓缓道,“拉哈伯,你还有同胞和兄弟,谁不能做这件事呢?”
“可教唆别人杀人,与亲手杀人,又有什么区别?”
米迦勒沉默。
“是啊,”正义天使问道,“有什么区别呢?”
路西法已经准备回地狱了——魔王可没有享受假期的资格,然而就在他和拉斐尔他们道别的时候,和拉哈伯谈完回来的米迦勒便像一阵风那样席卷过来,还像一阵怒风,毫不客气地拽着魔王的衣袖,就往角落里拖。
所以他和拉哈伯谈了什么?虽然能天使军团内部对拉哈伯就有“告状精”的称呼,但路西法自认没什么好让拉哈伯去告的;还是因为拉哈伯又和米迦勒说了:“对不起我看见您和路西法陛下接吻了。”这种蠢话让米迦勒恼羞成怒……
垂下的花蔓轻轻摇晃,落了一地紫色的花瓣。
到了这一步路西法也不着急了,他从米迦勒的手中抽出自己的袖子,慢悠悠地理了理:“请吧,我坏脾气的米迦勒兄弟。”
米迦勒瞪着他,走到他对面:“为什么让拉哈伯去处理第二狱?”
“他曾经是你的副军团长,如今又当了利卫旦这么多年的副官,论威望、实力、身份,他难道不是最合适的人选?”
米迦勒咬牙切齿:“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又不是让他去和尼德霍格单挑,他应付的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那个人没在第四狱,最有可能躲藏的地方就是第二狱!”
路西法挑眉:“你连这个都知道,看来小叛徒挺多……”
“路西法!”
“你的想法很没道理,米迦勒。”魔王从地上捡起一朵完好干净的紫藤花,“那个术士确实是他的‘父亲’又怎么样呢?他从他们那里得到的生命,不是已经还给他们了吗?他如今是我们的,他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米迦勒反唇相讥:“如果真没有关系,他怎么会堕落?”
“谁杀提阿马特,谁就会被诅咒,就像提阿马特吞下阿卜苏一样,这可是‘弑君’的重罪……”魔王在炽天使的瞪视下无奈道,“好吧,或许有那么一点点‘弑亲’的缘故在里面,但‘母亲’总和‘父亲’是不同的不是吗?地上从来都少不了这样的事……”
“你可以让其他人去。”
路西法耐心道:“尼德霍格不是敌人,她一直视龙族为自己的私产,只有拉哈伯能在她眼皮子底下杀死她的族亲而不激起她的反感。”
米迦勒总算收回了自己的瞪视,但还是阴着脸,仿佛那些花不是花,而是应该被铲除的邪恶魔王。
路西法手搭在米迦勒的肩上,声音温和:“我们得尊重他自己的想法,就算我让其他人去处理这件事,他知道了也一定会插手……你自己都能看见,他那被你浇灌而茁壮成长的殉道者情怀,这些日子可在他身体兴奋地跳动着。”
他的呼吸落在米迦勒耳畔,带起细细密密的酥痒,米迦勒又忍不住转头瞪他,却在对上他的微笑后恨恨地移开了视线,只给他留下一个微红的耳尖。
“巨龙没有关系,但那个人不能让他再动手了,”米迦勒道,“亚列、兰拉或者阿撒兹勒,在他之前下手。”
路西法挑眉:“这是地狱内部的事务,亲爱的米迦勒大君。”
“如果你那里没有合适的人选,我让安达利尔……不,纳撒尼尔去。”
这是**裸的威胁。
路西法叹气:“我已经让卡麦尔准备随时支援了……”
“你知道我的意思。”
“这可有点不符合你身份,光明磊落的正义天使。”
“或者我亲自动手。”
“那就太过分了。”
路西法凝视了米迦勒片刻,而后露出了一丝微笑,带着几分了然与玩味:“那好吧,”他轻描淡写道,“利卫旦会一起去,拉哈伯现在是他的人。”
魔王的退让让米迦勒很满意,他身体放松,靠在廊柱上,歪着头看向路西法,风吹过花藤,在他眼中投下摇曳的光:“接下来,我们再谈谈亚德拉美勒克和安达利尔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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