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程表成精"和"运动服战神"的外号像长了翅膀，一夜间传遍整个教学楼。课间操时，高一（3）班的女生挤在走廊扶手上，举着手机对着操场小声念："江老师的课表能当闹钟使，分秒不差；周老师的体育课能当真人CS——昨天有个男生迟到五分钟，被她追着跑了半圈操场，最后直接扛去器材室罚站！"说话的女生指尖在屏幕上划着，展示着偷拍的照片：江夏禾站在早读队列前，手里拿着秒表校准时间；周跃玥则在篮球场上，单手抓着篮筐做引体向上，校服裤腿卷到膝盖，露出结实的小腿肌肉。
周一早上，学校宣传栏的玻璃橱窗里，不知被谁贴了张打印纸。红笔写的标题格外醒目："日程表成精 VS 运动服战神，押注速来！"配图是幅简笔漫画：左边火柴人戴着方框眼镜，手里举着密密麻麻的表格，头顶标注着"误差≤30秒"；右边火柴人扎着高马尾，脚边躺着个被踩扁的篮球，旁边写着"迟到=罚跑"。
江夏禾路过时，浅灰色皮鞋在瓷砖上发出轻响。他脚步未停，只用指尖推了推眼镜，从口袋里摸出黑色水笔，在"火柴人眼镜"旁边补了个更精确的比例标注，连字迹都像用尺子量过般工整。
周跃玥路过时，正用校服袖子擦着额角的汗，刚带队跑完三圈热身。她瞥了眼漫画，顺手从宣传栏边缘捡起半截粉笔，在"篮球"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又在"日程表"顶端画了个滑稽的王冠。粉笔灰落在她汗湿的锁骨上，像撒了把细盐。
两种气场，总在走廊狭路相逢。
周三下午的教研活动结束后，江夏禾抱着一摞作文本往办公室走。他的手指在本子边缘卡出精准的直角，确保每本作文的页脚都对齐。侧身避让迎面而来的学生时，周跃玥的篮球恰好从指尖滑落。她刚从训练场回来，指尖沾着草屑，没抓稳球面。
球砸在地板上，"砰"一声弹起半人高，擦过江夏禾的深灰色西裤裤脚，留下道浅灰的痕迹。他下意识后退半步，怀里的作文本最上面一本滑出来，"啪嗒"落地，摊开的页面上，红色批注被摔出轻微的褶皱。
周跃玥弯腰去捡，指尖碰到他同时伸出的手指。他的指腹带着纸张摩擦出的薄茧，微凉干燥；她的指尖则带着阳光晒过的温度，还沾着点篮球场的塑胶味。两种触感像正负电荷般相触，又像受惊的鸟般迅速分开。
"抱歉。"周跃玥把作文本递给他，注意到封面上用钢笔写的名字——江夏禾三个字，笔画锋利得像手术刀。
江夏禾接过本子，用拇指抚平页面褶皱，声音平淡无波："没关系。但根据《校园安全管理条例》，在教学区域应妥善保管运动器材。"
周跃玥挑眉，刚要反驳，却见他已经转身，西裤上的灰痕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像条不甘的尾巴。周跃玥抿紧嘴唇，强迫自己别笑出声来。
江夏禾回到办公室，他的办公桌上，七个透明收纳盒按功能分区排列，间距精确到两指宽。分别装着教案、作业批改记录、学生心理档案、家长联系表、体温登记表、教室通风记录表和空调遥控器。此刻他正用尺子量教案的摆放角度，确保与桌沿形成完美的90度直角，连压在上面的镇纸都移了三次位置。
周跃玥的办公室在斜对面。她的桌子永远堆着没喝完的冰美式，杯壁凝着水珠，顺着桌沿滴到泛黄的运动杂志上。球鞋东一只西一只，鞋带随意拖在地上，墙上挂着女篮队员送的毛绒篮球，针脚歪歪扭扭。椅背上搭着件印着"不服来战"的训练服，袖口磨出了毛边。此刻她正翘着二郎腿啃玉米，玉米粒粘在嘴角，听隔壁桌的张老师闲聊。
"听说江老师昨天被周老师吓出心率不齐？"张老师捂着嘴笑，手里的红笔在备课本上画着圈，"有人看见他抱着教案冲去校医室，路上还念叨'早读进度延误12分钟，需调整下午课程计划'。"
周跃玥被玉米呛到，咳嗽着把玉米棒精准地投进三米外的垃圾桶，纸筒在桶底转了两圈。"老古董，"她抹了把嘴角，"没怎么见过大场面，多接触接触我，就习惯了。"话虽如此，她却悄悄摸出手机，点开校医室的通讯录，又犹豫着关掉——总不能真打电话问"高材生老师今天心跳齐不齐"。
午休时，江夏禾抱着一摞作文本往办公室走。路过器材室，听见里面传来"咚咚"的拍球声，节奏忽快忽慢，像有人在发泄情绪。他驻足片刻，银灰色手表的秒针转了三圈，正要离开，却见门"吱呀"开了条缝，周跃玥探出头，额前的碎发被汗水粘成几缕，手里转着个篮球："喂，教案精，帮我递下那个。"
他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器材室最里面的铁架顶层，躺着本《篮球战术图解》，书脊微微变形。江夏禾走过去，踮脚够书时，后颈突然掠过一阵风。周跃玥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后，仰头看他，呼吸带着淡淡的薄荷糖味："你这身高，当体育老师肯定不合格。"
江夏禾感觉耳尖有点痒。他把书递过去，指尖碰到她的掌心："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学校体育老师身高要求是一米八以上了。"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半度，像被砂纸轻轻磨过。
江夏禾刚要走，忽然听到周跃玥惊呼一声。他转身，见她拿着手机，屏幕对着自己，突然转过来给他看张照片："这是你？"
手机照片里的少年穿着白衬衫，站在领奖台上，领口系着歪歪扭扭的领带，手里举着"市中学生辩论赛最佳辩手"的奖状。背景里的横幅写着"第12届全市中学生辩论赛"，日期是九年前。江夏禾的呼吸一滞，握着作文本的手指骤然收紧——那是高二那年，父亲还没出事，他还会在辩论场上笑着反驳对方辩友，眼睛亮得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
"学校资料室里整理旧物翻出来的。"周跃玥把手机收回来，"你当年也是风云人物啊，怎么现在跟个机器人似的？"
江夏禾的手指扣住教案边缘，指甲几乎嵌进纸里："机器人好，不会出错。"不会让生活脱离预设的轨道，不会在深夜惊醒时想起父亲倒在书房的模样。
周跃玥突然笑了，把篮球往地上一砸，"咚"的一声在器材室空旷的空间里回响，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行，那机器人老师——下周校女篮比赛，你要不要来当观众？要是你不来，我就在宣传栏里宣布你输了。"她顿了顿，补充道，"就一节晚自习的时间，不会耽误你太多'日程'。"
"我根本不会路过宣传栏，随便！"江夏禾转身就走，声音绷得发紧，像即将断裂的琴弦，"我不会去。"
"你不来你就输了！"周跃玥的声音追过来，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输了的人，请对方喝奶茶——要加双份珍珠的那种。"
那天晚上，江夏禾坐在书桌前，台灯的光晕恰好笼罩住桌面。他在"社交应酬风险评估表"上写下："周跃玥邀约，拒绝可能引发冲突，建议制定应急预案A：找借口推脱；方案B：提前报备德育处..."写完后又划掉，在旁边补了句："奶茶热量需计算，若赴约需绕操场跑五圈（每圈400米，总计2000米，耗时约8分钟）。"笔尖在纸上停顿许久，最终在"是否赴约"一栏，留下个浅浅的墨点。
而此刻的周跃玥正窝在宿舍床上，盯着手机里的照片笑，小江夏禾站在领奖台上，嘴角扬着自信的弧度，眼里的光比聚光灯还亮，和现在这个连笑都要校准角度的人判若两人。
她摸出手机，给女篮队长发了条消息："下周比赛，多准备几张加油牌。"
周三一整天，江夏禾的教案右上角多了一枚小小的便利贴，蓝色墨水写着："20:00 女篮决赛对阵三中"。字迹潦草，像有人边走路边写。他把便利贴撕下来，夹进《教师行为规范》第37页，又抽出来，贴到电脑屏幕边框。屏幕上是刚打开的Excel表格，标题栏写着："学生期中成绩波动与家庭因素相关性分析"。光标在空白处闪烁，最终却在表格边缘画出个歪斜的星号。
下午第三节课，周跃玥的班级和江夏禾的班级共用同一条走廊。下课铃响，学生蜂拥而出，江夏禾抱着一摞刚印好的月考卷，侧身避让时，听见两个女生小声议论：
"听说周老师为了拉观众，放话谁带家属来就给谁加训练分。"
"真的假的？那我要把我哥拽来，他长得帅，能当门面！"
江夏禾脚步未停，却在楼梯拐角处被周跃玥截住。她今天没穿运动服，一件黑色卫衣，下摆露出荧光绿的篮球短裤，像夜色里突然亮起的交通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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