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乡间小路在微光中延展开来。烧烤摊的喧闹已被甩在身后,空气里还飘着油烟与孜然残留的香味。
唐嘉浩和顾然并肩走着,鞋底踩在碎石上发出细碎响动。他低头看了眼脚边那块月光下泛白的鹅卵石,突然觉得这条回家的路,和他们之间的距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妙。
“吃太撑了,感觉走路都发飘。”唐嘉浩忍不住抱怨,揉了揉肚子。
“谁让你跟鸡皮较劲,一口气干掉六串。”顾然晃了晃刚从便利店买的冰可乐,瓶身凝结的水珠在路灯下闪着光,气泡欢快地往上蹿,“不是说程序猿要清心寡欲,修身养性吗?”
“我修的是灵魂境界。”唐嘉浩白了他一眼,接过顾然递来的可乐,冰凉的触感让他舒服地叹了口气,“**凡胎,暂时放养。”
“你这灵魂估计也快被孜然包浆了。”顾然咧着嘴笑,一口白牙在暗处挺显眼。
“说得跟你没吃似的,”唐嘉浩拧开瓶盖,冰汽水带着气泡灌进喉咙,激得他一个激灵,“半斤八两。”
“那能一样?”顾然一脸理所当然,还曲起胳膊,显摆似的捏了捏自己硬邦邦的二头肌,“瞅见没?运动型的,代谢快!不信你摸摸,这硬度,这线条!”说着,那只空着的手就挺自然地朝唐嘉浩肩膀抓过来。
“你有病啊!”唐嘉浩像被烫着了,猛地往边上一躲,可还是没完全躲开。顾然那只带着热乎劲儿和力气的手,到底落下来了,不是抓,是带着哥们儿间闹着玩的意思,挺重地拍在他后背上。
“啪”一声轻响,在静夜里听着特别清楚。
“啧,躲啥?”顾然的手没拿开,反而顺势搭他肩上了,半边身子也跟着懒洋洋地压过来,带着烧烤摊的烟火气和少年人那股子热腾腾的劲儿,“兄弟间互相看看练的成果,一块进步,多正常啊?”
“……你这算性骚扰了吧?”唐嘉浩嘴上嫌弃,努力维持面无表情,耳根却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
“那我再骚扰得深入一点?”顾然故意凑近,温热的气息几乎拂过唐嘉浩的耳廓,带着促狭的笑意,“说不定你心里还挺乐意?”
唐嘉浩懒得跟他斗嘴,猛灌了一口冰可乐,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却压不住脸上腾起的热意,他干脆把脸扭向另一边,假装看路边的树影。
夜风轻柔地拂过,吹乱了顾然额前的碎发,也像羽毛般轻轻搔刮着唐嘉浩心底那道紧锁的门。他忍不住用余光偷偷瞥向身侧,却不期然撞进顾然望过来的眼眸里。少年清澈的眼底映着稀薄的星光和路灯的暖黄,像静谧湖面突然漾开的涟漪,深邃得让人心慌。
唐嘉浩喉头一紧,突然觉得手里这罐冰可乐,根本就是一瓶让人心跳失序的魔药。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拌着嘴,沿着熟悉的小路往前走。这份日常的斗嘴,此刻却比往常多了几分说不出的甜腻。就在唐嘉浩稍一走神的瞬间,脚尖猛地磕在路中央一块凸起的石头上!
“卧槽——!”
重心瞬间失衡,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狠狠扑去!电光火石间,一只有力的手臂猛地从身侧环过他的腰背,另一只手托住他的腿弯,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瞬间将他整个人凌空抱起!
是顾然!
又是结结实实的公主抱!
唐嘉浩的大脑“嗡”的一声,彻底死机。
他整个人被稳稳地托在半空,身体下意识地寻求依靠,手臂紧紧环住了顾然的脖颈,脸颊无可避免地贴上了对方温热的颈窝。夜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却盖不住自己胸腔里那震耳欲聋的、失了控的心跳声像一面狂擂的战鼓,几乎要冲破耳膜。
顾然身上那股混合着淡淡汗味、清爽沐浴乳和阳光晒过衣物的独特气息,霸道地侵占了唐嘉浩的所有感官,即使在刚刚经历了奔跑和此刻的发力,这股气息依旧干净、清爽,没有丝毫运动后的浊气。
顾然的脸近在咫尺。唐嘉浩能清晰地看到他浓密低垂的睫毛,根根分明;能看清他清澈瞳孔里映出的自己此刻惊慌失措的倒影;能看到他微微抿起的嘴角,那弧度里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温柔。
托住他身体的手臂坚实而有力,传递着不容置疑的安全感,却又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轻柔,仿佛捧着一件易碎的珍宝。
更让他心慌意乱到几乎窒息的是此时的他紧贴着顾然的胸膛。自己那颗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毫无章法地冲撞着,每一次搏动都带着灼热的悸动,狠狠砸在他自己最柔软的心尖上。
而与之形成刺骨对比的,是透过薄薄衣料传来的、属于顾然的心跳。
平稳。规律。有力。
一下,又一下,精准得……如同设定好的机械节拍。
但此刻的唐嘉浩,哪里还有半分理智去分析这异常的心律?
他只觉得那道苦苦支撑的心防,在这个猝不及防的怀抱里,轰然倒塌,碎得彻底。
他忘了挣扎,忘了言语。
只是任由自己陷在这个温暖有力的怀抱里,任由那失控的心跳将胸腔填满,鼓胀得发疼。
时间像冻住了。他浑身僵硬地缩在顾然热乎乎的怀里,胳膊还死死搂着人家脖子,脸贴着人家脖子边上微凉的皮肤。耳朵里就剩下风声,鼻子里就剩下顾然身上的味儿,胸口那儿是冰火两重天的疯心跳,还有……顾然那双映着自己影子的、满满当当全是担心的眼睛。
顾然稳稳地抱着他,稍微低了低头,眼神里带着点探询的意思,像是在看他有没有事。唐嘉浩只觉得自己的心,被这冷不丁的拥抱、这近在咫尺的呼吸、这一冷一热的心跳,彻底搅成了一锅烂粥。
过了不知道多久。顾然抱着他,稳稳当当地往前挪了两步,彻底离开了那块石头,才小心地把他放下来。唐嘉浩的脚重新踩到实地上,可腿软得跟面条似的,加上刚才那通惊吓,落地的时候还是趔趄了一下,幸亏顾然的手一直虚虚地扶在他腰上。
夜里的凉风吹过俩人发烫的皮肉。路边那盏灯在虫鸣声里显得孤零零的,光被树叶切得支离破碎,斑斑驳驳地落在他们身上、脸上。
顾然站直了身子,手还下意识地护在唐嘉浩边上,低头看着他,嘴角又习惯性地挂上那点带着逗弄和拿他没辙的笑。
“我说唐同学,”他嗓音带着点运动后的微哑,“怎么回回见你都得抱一下?咱俩第一次见面,你不也是这么热情地扑过来的?”
“我哪扑了?!”唐嘉浩猛地回过神,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立马反驳,声音还带着刚才那下的颤,耳朵尖红得能滴血。他慌忙低下头,使劲拍打裤子上根本不存在的灰。
“怎么没有?”顾然一脸“铁证如山”,还像模像样地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晃了晃,“证据!我那天的自拍背景里,就有个糊成一团的人影,拼了命似的朝我冲过来,不是你还有谁?”
“那、那是意外!纯属意外!”唐嘉浩梗着脖子喊,眼神却飘来飘去,不敢看顾然的脸。刚才被抱起来时胸口紧贴的感觉、顾然脖子根儿的热乎劲儿、还有那稳得吓人的心跳声,还清清楚楚地印在他感觉里。
“篮球场那次灯掉下来是意外?”顾然掰着手指头数,“刚才差点啃一嘴泥也是意外?啧啧,唐同学,这才几天,我都救你三回了,”他微微弯下腰,凑近唐嘉浩红通通的耳朵边,带着点逗他的笑意小声问,“老实说,你是不是对我有点依赖?”
“依赖你个头!”唐嘉浩像被针扎了似的猛地往后一跳,声音一下子拔高了,带着明显的羞恼。可心里头,却像被这句话狠狠戳中了某个见不得光的角落,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又臊又甜又慌的情绪,哗啦一下把他心口那点地方全淹了。
夜色更浓了。路灯的光晕看着有点模糊。空气里还缠着点烤肉串的味儿,混着夜里草木的凉气。俩人都不斗嘴了,闷头并排走在石子路上,就剩下鞋底蹭石子的沙沙声。
顾然跟没事人一样。又变回那副精力过剩的样儿,一边走,一边用脚尖踢路上的小石头,石头骨碌碌滚远。他开始眉飞色舞地讲今天比赛里的笑话,学江砚在啦啦队里扭得七歪八倒的滑稽样儿,学得特别像,自己先哈哈乐起来。
唐嘉浩悄悄地、贪婪地用余光描摹着顾然的侧脸。昏黄的光线斜斜打在他微湿的鬓角,发梢沾着细碎的光,像撒了一层细密的金粉。顾然说话时习惯性地微微歪着头,清晰的下颌线在光影中显得格外利落,嘴角总是噙着那抹让人心头发软的、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惊觉,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记住了顾然那么多细微的习惯:哪个音节的尾调会不自觉上扬,习惯用左手拿饮料瓶,走路时身体会微微偏向自己这一侧……
不是刻意去记,而是目光和心神,早已不受控制地追随着他,将这些细节悄然刻印。
唐嘉浩忽然想起不知在哪里看到的一句话:喜欢一个人,就是你连他发呆时眨眼的频率都记得清清楚楚。
此刻,他无比确信地理解了这句话。
他低下头,看着地面上两人被路灯拉长的影子,时而重叠,时而交错。一种清晰的、带着点慌乱的认知猛地攫住了他——不是不安,而是骤然看清自己心意后的那种措手不及。
从第一次撞进那双盛满星光的眼眸,从拖着行李踏入赵姨家小院的那天,从那碗热腾腾的清汤面,从飘着食物香气的午后厨房,从校园里无数次不经意的目光交汇和悄然缩短的距离。
他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了顾然。
不是浅薄的欣赏,而是真真切切的心动。是明知道前方可能是深渊,却依旧无法控制地一步步深陷、沉溺的喜欢。
顾然身上有太多吸引他的特质:耀眼的天赋、不经意的温柔、蓬勃的生命力、纯粹干净的少年感……甚至那份永不生病、完美无缺带来的神秘感,都像致命的磁石,牢牢吸引着他去探究、去着迷。他的笑容,他专注的眼神,他自然而然的关心,还有那撩人而不自知的举动,一切都精准地击中了唐嘉浩内心最柔软的角落。
完美得……简直像是为他量身打造的存在。
可这念头刚冒头,就被他自己心里的警报给掐死了。太悬了!顾然做的所有事儿,都在朋友相处的正常范围里。那些让他心跳加速的瞬间,那些让他慌了手脚的接触,对顾然来说,可能只是他本能的好心和大大咧咧的性子。所有的心动、慌乱、沉沦,很可能只是他自己搁这儿瞎琢磨,想太多了。
“怎么突然变哑巴了?”顾然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带着温热的呼吸。他用手肘轻轻撞了撞唐嘉浩的手臂,调侃道,“喂,你不会还在回味刚才那个英雄救美的场面吧?”
“你……少自恋了!”唐嘉浩下意识反驳,语气却不像平时那般冷硬,尾音甚至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软,像被夜风吹皱的湖面。
“谁让你这么不让人省心,平地都能摔。”顾然回答得理所当然,语气里是纯粹的调侃,毫无杂念。
唐嘉浩轻轻“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看他。可心里头那片被顾然无意间翻松了的软地方,有什么东西终于在这一刻,在经历了乱蹦的心跳、暖和的拥抱、吓人的念头和自己把自己扒开看之后,彻底地、结结实实地顶破土,冒了头,舒展开叶子。一种从来没尝过的、又酸又甜的软乎劲儿,像温吞水似的,慢慢漫过他整颗心。
他没再说话,就安安静静地走着,让带着草叶清香的夜风吹着自己还发烫的脸。那份刚被自己认定了的、藏得特别深的心动,被风吹着,埋得更深,扎得更牢。
终于,赵阿姨家门口那盏熟悉的、透着橘黄暖光的门灯,在远处夜色里露了头。它戳破沉沉的黑暗,像座小小的灯塔,安安静静地给他们指着回家的路。
唐嘉浩默默地跟在顾然后头,踩上门前那几级走熟了的台阶。他微微抬了抬头,目光落在前面那少年推开家门的背影上——宽宽的肩膀,挺直的脊梁,在暖黄色的灯光底下勾出利落又让人安心的线条。
那个背影,才短短一个礼拜,就已经这么熟了,熟得闭上眼睛就能清清楚楚想起来。它又那么亮,亮得像正午的日头,让他本能地想凑近了暖和暖和,可那光太刺眼,又让他心里头隐隐生出点不敢碰的怯。
可即便如此,他的脚步,还是不由自主地跟随着他。
一步一步,踩在坚实的地面上,也踩在自己越来越清晰的心跳声上。
心动无声,却早已在寂静的夜色里,掀起了滔天的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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