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刘嘉一大早赶到医院时，王晓峰正坐在床边打盹。外婆仍在昏睡，手上打着点滴，一旁的仪器静静监测着她的心跳。
她轻轻拍了拍王晓峰。他睁开眼，一见是她，立刻站了起来：“你终于回来了。”
“外婆怎么样了？”刘嘉急切地问。
“已经度过危险期，但一直昏睡。”王晓峰的声音有些沙哑。他一头卷发凌乱地翘着，脸颊比之前更瘦削，眼窝深陷。
“你怎么会在这儿？我妈和我舅他们呢？”她疑惑地追问。
“他们刚出去，一会儿就回来。”王晓峰抬手理了理头发，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整齐些。
这时，父亲推门进来：“刘嘉，你可算回来了。”母亲把带来的早餐递给王晓峰，语气温和：“晓峰真是好孩子，昨晚多亏他帮忙。你去洗把脸，吃点东西吧。”王晓峰接过早餐，默默走了出去。
“爸、妈，晓峰怎么会在这儿？”刘嘉不解。
父亲正要开口，母亲抢先说道：“他是替你来的。昨天下午外婆醒了一阵，一直喊你名字，可我们联系不上你。问晓峰，他说你出差正急着赶回来，一时半会儿到不了。你爸就叫他先来帮忙——反正都快是自家人了。昨晚医院有台手术喊我回去帮忙，你爸血压高不能熬夜。我们正打算请护工，晓峰就赶过来了，守了一整夜。年轻人，熬一宿没事的。”
“那我舅呢？”
母亲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外婆，叹了口气：“别提他了。昨天他把外婆送来，为住院费的事又跟我吵，说他管了这么多年，该我负责了。我和你爸忙了一整天，直到晚上外婆才脱离危险。”
小舅当年没考上学留在农村，母亲则考上了省卫校。在外婆的坚持和众人的非议中，母亲才得以完成学业。这些年来母亲没少接济弟弟，但他好吃懒做，又有两个儿子要养，近年来自顾不暇，根本无力照顾外婆。
刘嘉没再追问。面对王晓峰，她心里充满歉疚——她一直没跟家人提起他们已经分手的事。在父亲眼里，王晓峰早已是自家人，此刻她也不便让他立刻离开。
中午，外婆苏醒过来，喊着饿了。她喝下一碗粥，吃了点小菜，精神明显好转。
她拉着刘嘉的手，仔细端详她：“又苦夏了吧？脸瘦了一圈。得空去医院好好调理肠胃，听见没？”外婆轻抚她的脸，停顿片刻又说：“外婆估摸着……日子差不多了。”
“别这么说，您会好起来的。”刘嘉急忙打断。
外婆摆摆手，继续说道：“外婆最放不下心的就是你。从小你没跟在妈妈身边，和她不亲。你心思重，以前有什么事还能回来和外婆说说，如今大了，总把事憋在心里。人这一辈子，要活得舒心。凡事都得先问问自己的心，到底想要什么。尤其是对你托付终身的人，更要真心换真心。说真话、做真事，彼此顺心顺意，日子才能过得自在、敞亮。外婆没啥文化，讲不出大道理，但一辈子见的人多了，总憋屈着自己，最后自己不开心，身边人也不开心。”
说完，外婆将一块玉坠塞进她手里，让她想自己时常拿出来看看。
当晚，外婆在睡梦中安然离世。
当张文斌匆匆赶回国，推开家门，一眼就看见刘嘉那只旧行李箱放在过道。她背对着他坐在沙发上。
“你刚从老家回来？对不起，我来晚了，没能在你需要的时候陪在你身边。”张文斌边说边走向她，张开手臂。
刘嘉抬手挡了一下：“坐下吧，我们聊聊。”
他看着她，迟疑地在她身旁坐下。
“张文斌，我们分手吧。”刘嘉平静地说。
张文斌激动地站起身：“为什么？就因为我没及时回来参加外婆的葬礼？”
“不是。是我想了很久——我们真的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每次出去，谁不羡慕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般配？”刘嘉苦笑，“我不想靠锦衣华服、浓妆假发去假扮名媛，不想强颜欢笑、逢迎那些无关的人。更不想……扮演谁。”
“你没有扮演！你只是变得更好了！这短短几个月，你看到自己的变化了吗？你的品味、谈吐、气质，整个人都焕然一新，早已不是从前的你了！”
“是，我是变了。你总是用‘建议’和‘那样更好’来暗示我、引导我——穿你喜欢的衣服，做你喜欢的发型，学你感兴趣的东西。我为了让你开心、让你喜欢，一直在勉强自己做不喜欢的事。”刘嘉越说越激动，声音也扬了起来。
“那你完全可以拒绝啊！不喜欢的事你可以不做！”张文斌惊讶地看着她，从未见过她如此大声、生气地说话。
“对，我拒绝了。我不喜欢做你的女朋友。”她目光冷澈地望向他。
“你……从来就没爱过我？”张文斌情绪陡然激动，大声质问，紧紧盯着她的眼睛。
“是，我从未爱上过你。”刘嘉坦然回答。
“那你为什么来到我身边？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他上前抓住她的肩膀摇晃着，几乎是在咆哮。
“因为当初我被你那不顾一切、热烈的爱吸引了、迷惑了！我也想试试，被人那样浓烈地爱着是什么感觉。所以我说可以试试看……可我发现自己做不到。我不想骗自己，更不想骗你。”刘嘉挣脱他的手，拿起茶几上一张反扣着的照片。
“你也好好想一想，你是真的爱我，还是在自欺欺人？”她将照片举到他眼前。
“你……怎么会有这张照片？”张文斌几乎是抢过了照片。
照片上的女孩身穿淡蓝色长裙，齐刘海下是一双含笑的眼睛。头戴银色发箍，一头黑长直发柔顺垂下，一缕发丝搭在胸前。她手拿话筒站在舞台中央，似乎正在主持晚会。
门“砰”的一声关上。张文斌颓然跌坐在沙发上，手里仍紧紧攥着那张照片。这照片他保存了十五年，期间反复翻拍，这一张也被摩挲得边缘泛黄。和刘嘉在一起后，他很少再拿起它了——有一个真人在眼前，照片似乎变得不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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