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妃的册封典礼在申时,一纸文书赐封号昭训,一抬红轿抬入东宫便是所有的流程。女帝体恤太女常年抱恙,特地把宴席也免了。
今夜的雪更大了,朗悦穿着胭脂红嫁衣,只裙摆处简单绣着只鸳鸯。
朗悦在大雪中足足站了两刻钟,和眠才匆匆来迟。
“太女昨夜风寒发作,不能亲自来迎昭训,奴婢来引您去侧殿。”
“只有你一个人吗?”
“回昭训,太女体恤下人辛苦,早让他们不用出来值班。”
“原是如此。”
朗悦眺望正殿方向片刻,在她们狼族不论男女成婚,一辈子都只会有一位爱人。断没有让未来妻子从侧殿入门的道理。
“有劳了。”
从侧门到侧殿还有一段距离,朗悦被引着在廊柱间穿梭。游廊间,只几盏孤灯幽幽地亮着,在风雪中若隐若现。
东宫太女喜静,阖宫上下也只有不到二十位婢女。天气寒冷,这条路上甚至没有见到几个人。
朗悦胭脂红的衣袂拂过一场风雪,现在侧殿门前。她确实骁勇善战,但她也确实脆弱。
穿上宫装的她,看上去和那些困在宫里的女人也没什么两样。
此时大风骤起,朗悦的盖头被掀开,飞上了天去,那门也“砰”得一声被风打开。
“太女。”
屋里端坐着别青蘅。
她同样一袭红衣,不同的是那是属于储君的蟒袍,和朗悦这件侧妃的吉服完全不同。
她端着两杯酒,露出伶仃的手腕,朝朗悦走来。
她语气温柔,就像一个真正的妻子那般:“身体不适,没来接你,可有生我的气?”
朗悦对她行了一个标标准准的大礼,这是婚前嬷嬷逼着她学的。
“没有的。”
“深宫寂寞,我这储君做得憋屈,倒也要连累你。”
别青蘅将手里的酒杯递给朗悦,“内务府没送合卺酒来,这是我自己酿的米酒,尝尝吗?”
朗悦接过酒杯,“多谢。”
别青蘅轻笑,将杯中的酒撒在雪地里,“我身子不好,不能饮酒。这杯就聊慰风尘。”
“不知太女慰的,是哪里的风尘。”
“慰我自己,也慰你这一路的风尘。”
朗悦冷着一张脸,仰头饮尽那杯米酒,“多谢太女。”
别青蘅笑道:“你就不怕我下毒吗?”
“不怕。”
别青蘅朝朗悦那边凑近了点,她鬓边坠落的发丝同寒风撕扯在一起。别青蘅常年用药,身上也带着股淡淡的药香。闻着让人有些晕。
朗悦眉头蹙起,看向别青蘅时眼底划过不可置信。
别青蘅恍若未见,“悦儿,私下我便这么叫你,好吗?”
她伸出手,轻轻牵住朗悦的手腕,她掌心能清楚感知到朗悦沸腾的体温,那是药效发作的症状。
朗悦骤然攥紧胸前的布料,犬齿撕咬着唇角,努力保持清醒。
别青蘅将她的手捧在掌心,忧心道:“怎么了,身体不适吗?”
五脏六腑仿若被火舌燎过,疼痛不已。冰天雪地里,她竟出了满身汗。
鲜血从嘴角滴落嫁衣,在裙摆氤氲出深色的圆点。
眼前别青蘅病弱苍白的面孔,随着体内越发的不适,变得面目可憎。
朗悦目眦欲裂,话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你们中原女人,原是如此虚伪。我倒也未曾想,太女你真想要我的命。”
别青蘅神色未变,“朗悦,你累了,休息吧。”
别青蘅伸手要去引她入殿,殿内几匹红绸在黑暗中飞舞。
那双手像是激怒了朗悦,她一脚踹在别青蘅的小腹,“别碰我。”
别青蘅后背磕上墙壁,几乎是瞬间她脸上为数不多的血色也瞬间消退。
和眠惊呼,上前扶起别青蘅,对朗悦呵道:“大胆,你一个侧妃怎么可以……”
别青蘅露出一个笑,“无妨,她是本宫的妻子。”
朗悦来不及驳斥一句,踉跄着倒下,晕倒前最后看见的是别青蘅温和的笑颜。
“和眠,你下去吧。侧妃不胜酒力,今日本宫暂留侧殿。”
和眠踟蹰片刻,终道:“太女,您是想……”
别青蘅揽住朗悦的手,“和眠,少说些话,你可以在东宫多待几天。”
和眠瞬间变了脸色,“和眠知错。”
和眠退下后,朗悦靠在别青蘅肩头。雪如旧下着,别青蘅没半点要将人带进屋的想法。
……
辰时三刻,朗悦悠悠转醒。
别青蘅一席中衣,长发披散于身后,跪坐地面轻抚琴弦。
“醒了?”
朗悦下榻跪下,“妾身……该死。”
别青蘅笑道:“你做错什么了?”
“刚才一时糊涂,这才……”
别青蘅奏出一个清亮的泛音,“悦儿不胜酒力,糊涂了些,何错之有?”
她那声“悦儿”唤得缠绵,带着一丝甜腻腻的情意。
“悦儿,我不喜欢你对我自称妾身。”
朗悦垂首,看不清神色,“臣女……明白。”
别青蘅欣喜道:“明白就好。按律午时你我二人该去拜见陛下谢恩,悦儿再休息会儿。”
“臣女为您梳妆吧。”
“好。”
这是嬷嬷告诉她的中原的规矩,每日清晨妻子需服侍丈夫梳洗。
这也是她必须要做的事。
铜镜中的二人,一个温润如玉,一个英气逼人,倒真像寻常伴侣那样。
“太女,臣女给您描眉。”
“好。”
朗悦凑得近,近到几乎能闻见他身上昨夜残留的寒霜。别青蘅抬眼从她的脖颈向上打量,最终停在她的耳垂。
她伸手抚上朗悦的脖颈,随后骤然收紧。那双瘦削的手,竟远比看上去更有力量。
呼吸瞬间被夺走,朗悦顺从地垂眼,吃力道:“不知……哪里惹太女不高兴了。”
不过片刻那双手就拿开恢复原状。
别青蘅若无其事笑道:“悦儿脖颈好美。”
朗悦藏在广袖口里的指节泛白,“……臣女的荣幸。”
别青蘅抬起她的下巴靠近,直到两人呼吸交缠,她停在一个暧昧的距离。两人鼻尖不过一指宽。
门外响起敲门声。
“太女,用早膳了。”
朗悦低声道:“太女,身子要紧。”
“无妨。”别青蘅神色未变,“拿进来就好。”
和眠开门只一眼就慌张,低下头不敢乱看。
“奴婢告退。”
门轻轻关上。
朗悦扯出一抹笑,“出去别人倒要笑太女沉迷美色了。”
别青蘅额头靠上她的肩膀,“那你便是祸乱东宫的妖妃了。”
“……太女真会开玩笑。”
“说起妖妃,我还听说悦儿的母亲就是悦儿父亲的宠妃。一介马奴,勾得族长不思朝政沉迷美色,激起民愤这才被现任族长推翻。”
朗悦的声音终于带上一丝怒气,“那不过是梁冬夺权的借口,我母亲从未做过那些事。”
别青蘅饶有趣味反问道:“哦?这么说,悦儿和那族长是血海深仇了。”
“……是。”
别青蘅盯着朗悦的脸,“悦儿脸色都不好了,我们说点有趣的事,好不好?”
朗悦没回话,她自顾自地道,“比如昨晚,那杯酒里加的东西你想知道是什么吗?”
别青蘅拭去朗悦肩头不存在的灰尘,一字一句道:“一点小东西,只要悦儿乖乖待在东宫,就不会有事。”
朗悦攥紧衣袖,面上不露声色,“臣女既嫁给太女,就会一直在东宫。”
“狼族族长手段残忍,人人得而诛之。我可以帮你杀了他。条件就是,”别青蘅转身看向铜镜中的朗悦,“我要你对我俯首称臣。”
时间仿佛凝滞,好一会儿,朗悦后退一步,朝别青蘅行了一个中原的跪拜礼。
她没有拒绝的理由,她也没有拒绝的底气。
“臣女与太女先是君臣,后是您的妻子。”
这话说的巧妙,并未直接拒绝,也未直接答应。
别青蘅无言片刻,忽的伸出手将她扶起,“悦儿快起来。”
“是。”
别青蘅招呼着她用早膳,“少了一碗血燕窝,悦儿去吩咐下人帮我端来可好?”
朗悦应声出门,别青蘅在香炉内点燃香料。
一缕青烟顺着窗口缓缓而出。
“阁主,你就打算让她进飞鸟阁了?”
“昨夜我给她下的香料剂量可不小,而她……远超我的想象。”
雀鹰沉默片刻,“她方才说的模棱两可,万一有二心……”
“一个想报仇的孤女,她现下只能依附我。而且,昨夜我给她用的是红月。”
“红月要熏金乌才可解,但金乌极难炼成,至少现任金钗没有一个人可以胜任,您这是……”
“她还需要再观察,那日给他的香囊可以暂保她一时无忧。”别青蘅冷声道,“有天赋的人很多,她只是母皇用来羞辱我的棋子。若她炼香不成,也没必要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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