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当真听真切了?”帐内,赫连邢脸色阴沉地盯着面前跪地的君使,“大祭司当真是这样说的?”
“小的听得真切。”君使战战兢兢道,“大祭司的确说,七特勤继位是狼神示意,要为七特勤举办继位仪式。”
话音落下,帐内静了好一阵,赫连邢眼眸眯起,眸中泛着意味不明的光,口中喃喃自语:“赫连郢……”
片刻,他冷声道:“你去罢,先按兵不动,莫要被祭司瞧出什么来。”
“是,主子。”
君使行了一礼,转身告退。
屏风后,一戴着斗篷的男子走了出来,在赫连邢身侧站定。
“你都听见了。”赫连邢走到桌边,指腹把玩着桌上空着的茶杯。
“是。”男子轻轻颔首,“可属下认为,此事蹊跷,或许有诈。”
“为何?”赫连邢皱了皱眉,问。
“可敦是否是站在七特勤那边儿的,属下不知,但这么长时日,大祭司都未曾发言,为何这会儿忽然说要七特勤继任?”男子语气淡淡道,“其中蹊跷,望特勤三思而后行。”
赫连邢眯了眯眼:“你的意思是,本王静观其变即可?”
“是。”
听言,赫连邢思忖着,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霍辛,你可有把握?”
“属下有七成把握。”霍辛轻声道。
“好,那本王便信你。”赫连邢负手而立,“且看五日后的继位仪式,是否是空穴来风罢。”
“特勤英明。”
“去传奉眠,今夜宴请诸位臣民。”
说着,赫连邢在椅子上坐下:“本王倒要看看,赫连郢是否能顶得住多方的压力。”
-
翌日,宋知韫睡到晌午才起身,因着来了月事,浑身都有些难受。
朝朝候在一旁,面露忧色:“可敦可要请医师来瞧瞧?”
“不必,老毛病了。”宋知韫垂着眼,轻声道。
她小时身子并不算好,每每来月事,小腹便如刀绞般的疼,哪怕哥哥替她寻遍名医也收效甚微。
“那可敦要先用膳,还是先梳妆?”朝朝倒了一杯茶水递给宋知韫,轻声询问。
宋知韫接过茶水,抿了抿有些干涸的唇:“先用膳罢。”
“是。”
今日的朝朝比平时稍稍沉默一些。
过了好一阵,她才终于忍不住开口:“奴婢听闻……”
“嗯?”宋知韫眉尾轻挑,抿了一口勺中的粥,抬眸看向她,“怎么了?”
“外边儿都在传,说七特勤是狼神选中的下一任可汗,连可敦都站在他的身后,大祭司也说,几日后要为七特勤举办继位仪式。”朝朝轻声说道。
话音落下,宋知韫眼睫轻颤,有那么一瞬间的怔愣。
赫连郢……要继任了?
他是新任可汗吗……
眼见宋知韫神色有变,朝朝迟疑了一下:“奴婢还听闻,七特勤今日去上朝时,有好些老臣争着参他呢!不过这些似乎都是……五特勤那边儿的人。”
说着,朝朝的声音小了些许:“他们还参,说特勤霸占着……霸占着可敦。”
宋知韫垂着眼,沉默地听着。
该来的还是来了,她终究还是卷入了这朝堂夺位的腥风血雨中。
目前看来,赫连郢是要行动了。
那她……便别无选择。
若赫连郢夺位失败,她多半也没得活。
“可敦……可是奴婢说错话了?”朝朝瞧着宋知韫的神色愈发凝重,有些忐忑道。
“与你无关。”宋知韫深吸一口气,语气淡淡道,“祭司所言的继位仪式在何时?”
“五日后。”朝朝应道。
宋知韫轻轻颔首,没再问什么,低头沉默地吃着粥。
今日的早膳都是她爱吃的,应是这段时日厨房的人摸准了她的口味。
“对了。”宋知韫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中原的商队何时过来?”
朝朝愣了一下:“明日罢,可敦可是有想买的东西?”
“是有些。”宋知韫垂着眼,轻声说着。
她还没忘记答应过林舒棠的事情。
眼看着如今形势紧迫,若林舒棠再不走,到时朝局动荡,她真得死在此处。
死在异乡,无声无息的,怕是连一个名字都无法留下。
“你去将三特勤的兀贺真请来,她姓林。”宋知韫吩咐道。
“是。”朝朝应了一声,便转身离开。
趁着这个时候,宋知韫到了隔壁帐子看望岁岁,她的伤势已好了个七七八八,目前自理并无问题。
“岁岁,你可有听说近日的传言?”
话落,岁岁愣了一下:“可敦指的是……关于七特勤的?”
“嗯。”宋知韫应道,“关于他即将继位之事,他是你兄长,就半分未曾给你透露?”
岁岁轻轻摇头:“朝局之事,他不会同我讲的。”
说罢,她顿了一下,看向宋知韫:“可敦是不希望兄长继位吗?”
宋知韫愣了愣,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希望,也不希望。
若继位的不是赫连郢,那便是另外二人中的一个,她更不喜,若继位的是他……她似乎,也高兴不起来。
只是在这三人之间,相比之下,赫连郢更胜一筹。
但也仅仅只是相比之下。
于宋知韫而言。
她更想回家。
不多时,朝朝便带着林舒棠过来了。
宋知韫嘱咐了岁岁好生歇息,便离开了帐子。
“可敦金安。”林舒棠笑着行礼,“可敦今日传妾身前来,可是有事要讲?”
“嗯。”宋知韫看了她一眼,应了一声,“听朝朝说,明日有中原的商队会来北境,你也是中原人,本宫便想着,叫你陪本宫去挑挑东西。”
话音落下,林舒棠微微睁大眼,眸中满是诧异和惊喜:“能为可敦效劳,是妾身的福分!”
“那便如此说定了,明日你便陪本宫出去。”
“是!”
……
林舒棠走后,宋知韫便独自在帐中待了许久。
这似乎也是她能全身而退离开的唯一一次机会了,但以赫连郢的性子,定会叫人全程跟着她,她该如何混入商队离开……
若她说自己是被掳来的。
那些商队的人,可会帮她?
宋知韫不确定。
日头渐渐落下,帐外传来了朝朝的声音:“可敦,七特勤到了。”
“不见。”宋知韫毫不犹豫道。
“为何不见?”话音落下,赫连郢掀开门帘,径直从帐外走了进来。
宋知韫眉心微蹙,带着几分恼怒看向赫连郢:“本宫没准你进来。”
“可本王就是想进,如何?”赫连郢眉尾轻挑,道。
听言,宋知韫眸中满是不悦:“七特勤可是忘了自己说过的话?”
“嗯?”赫连郢愣了愣,“本王说过什么?”
“你说,尊本宫,敬本宫。”宋知韫冷眼盯着他,“本宫是北境的可敦。”
话音落下,赫连郢轻笑一声,走到宋知韫面前捏住她的下颌,微微倾身,直到二人鼻尖只隔一指的距离才停下。
“是,本王是说过此言,但可敦忘了,本王也说过,可敦的这个身份无法施压于本王。”
说着,赫连郢垂着眼,目光在宋知韫的唇上辗转片刻,往上盯着她的眼眸。
“本王敬你,仅仅是因为你是梧国公主。”
话音落下,宋知韫眼睫轻颤,看向他的眸中多了几分异样的情绪。
仅仅是因为……她公主的身份。
可……可她是个假公主。
若是赫连郢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那会如何?待到她身份败露那日,会如何?
宋知韫不敢想。
是了,只要她能混入商队离开,那便好了……那便,不会有这些顾虑了。
-
翌日,中原商队清早便到了北境。
北境将西市的地界全都留给了商队,商队会在此停留到明早,便要出发前往南疆。
今日出宫,宋知韫叫了岁岁跟着。
岁岁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再者,若是今日她能够离开,岁岁因着赫连郢的缘故,也不会被怪罪,至少也能性命无虞。
林舒棠也带着一名女使。
二人走在前边儿说话,便让两个女使远远在后边儿跟着。
“殿下今日可是有何计划?”林舒棠深吸一口气,显然有些紧张,声音都有几分颤抖。
宋知韫垂着眸子,只是轻轻摇头:“本宫并未想好。”
听言,林舒棠愣了一下:“那……咱们该如何混入商队?”
“先去瞧瞧再说罢。”宋知韫低声道。
林舒棠轻轻颔首,没再说什么。
今日的西市极为热闹,不少北境之人都来此地,打算挑些中原的稀奇玩意儿回去。
宋知韫左右瞧着,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些商贩。
的确是中原之人的样貌,只是不知他们是否是梧国人。
但这都不重要了,只要能回中原,先去哪国都成。
“这些商队明日一早便会离开,前往南疆。”宋知韫低声说道,“从北境到南疆,得有两个月的脚程,咱们离开北境后便不能同商队一起了,王廷之人发现咱们不见了,定会追上商队的。”
话音落下,林舒棠轻轻颔首,转头看向宋知韫:“殿下说,咱们?殿下可是也要离开?”
“嗯……”宋知韫顿了一下,轻声应道,“本宫与你一同离开。”
“为何?”林舒棠眼睫轻颤,不解地看着宋知韫,“殿下现如今是北境可敦,位高权重,怎会想要离开?”
“再者……殿下的存在,关乎到北境和梧国的和平。”
听言,宋知韫朱唇微抿:“几日后的继位仪式你可听说了?如今北境朝局不稳,来日还不知谁能成功继任,本宫在这里,不过是为人鱼肉罢了。”
林舒棠微微睁大眼:“怎会如此……”
“只是想法罢了,至于咱们能否成功离开,还未可知。”宋知韫轻声开口,走到一个卖首饰的摊子前瞧了瞧,“你这簪子怎么卖?”
“姑娘这口音听着是中原人罢?这个簪子五文钱!”守摊子的大娘说道。
“大娘真是好耳力,我爹娘往日同你一样,也是跑商队的。”宋知韫抿唇笑了笑,轻声道。
“只是有次……商队遇袭,他们拼死才将我送到了此处,我在北境一待便是六年,确是想家了。”
听着,大娘面上满是心疼。
“哎呦,那你为何不回中原去呢?这北境之人都……野蛮得很,你个娇滴滴的姑娘家,定是不习惯罢。”
“是啊,我嫁了人,不过一个月夫婿便死了,我年纪轻轻便成了寡妇,被人瞧不起,也只有夫婿留下的一些财产能让我度日了……我这一生别无所求,唯一的夙愿便是想回中原瞧瞧,只是一直没机会。”
说着,宋知韫眼眶便红了,瞧着可怜兮兮的。
大娘心一下子就软了:“姑娘啊,你若不嫌弃,可以同我一起走。”
“大娘的意思是?”宋知韫眼睫轻颤,眸中满是诧异。
大娘笑了笑:“自然是同我一起离开,只是咱们会先去一趟南疆,再回中原,就是怕你受不了这路上的颠簸。”
“我无妨的!”宋知韫面上浮现出一抹笑意,“多谢大娘!您这铺子上的东西,我都要了!”
“哎呦,这怎么好意思……”
“……”
同大娘打探好了商队驻扎的位置,宋知韫便拉着林舒棠离开了。
林舒棠面上满是欣喜:“殿下,您可真厉害!”
“可别高兴得太早。”宋知韫朱唇轻启,“到时候本宫带上你再同那大娘解释一二,但如今的问题是,如何甩掉身后跟着的女使。”
“这……”
林舒棠眼睫轻颤,良久才道:“制造混乱。”
听言,宋知韫轻笑一声。
这倒是同她上次的想法异曲同工。
上次……茱萸死了,谢寻死了,连带着害死了整个谢家之人。
只希望这次莫要再死人了。
她只想远离是非之地。
只是……想回家罢了。
也不知哥哥近况如何。
与此同时,梧国。
养心殿已被禁军团团围住,谢寻大步踏入养心殿,看了眼一旁的宋知砚,而后目光落在了还坐在龙椅上的梧帝身上。
“陛下,久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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