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边儿的喊声响起,宋知韫忙坐起了身子。
林舒棠许是也听见了,睁开眼看向宋知韫:“可是要出发了?”
“嗯。”宋知韫轻轻应了一声。
她们随意打了地铺将就了一晚,这会儿起身,身子都有些酸痛。
一夜未归,也不知王廷之人有没有发现。
不过她平日鲜少出去走动,部落的守卫两个时辰一换,应当不会有人知晓她彻夜违规罢?
思及此处,宋知韫垂着眼,稍稍定了定心神。
既已迈出了这一步,那便走到底罢。
队伍用了早膳,整顿了一番便出发了。
二人没敢下楼用膳,只让李大娘打包了些煎饼带着路上吃。
宋知韫就与林舒棠躺在载货的车内。
往上瞧是已亮透的天,除了不避风雪,车板上无软垫外,旁的并无不妥。
她本就是出逃,也不在乎这些。
林舒棠咬了一口饼,眼中是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有些许忐忑。
她转头看向宋知韫:“殿下就这般走了,若来日两国开战,可便就成了罪人了。”
宋知韫眼睫轻颤,朱唇微抿,神色淡淡地望着天,片刻才轻笑一声:“罪人又何妨?我并不介意。”
她逃了,史书上所书写的罪人也只会是昭宁公主陆昭,并非她宋知韫。
先前如此,仅仅只是因为担忧兄长的安危。
但日前赫连郢过来所言的谢家灭门之事,让宋知韫心中很是难受。
当时她并未多想,事后才意识到,倘若梧帝能杀谢家,那便不会在乎兄长的性命。
哥哥或许……或许已经死了,那封信是旁人假意送来迷惑于她的,当初茱萸所言,她不敢信了。
她如今已无选择。
要么在北境等死,要么,便回梧国看看哥哥是否还在世。
什么两国恩怨,家国安危,于她而言不过一缕浮尘。
她只想要哥哥活着,仅此而已。
林舒棠眨了眨眼,而后偏头轻笑一声。
“其实,你不是昭宁公主,对罢?”
宋知韫顿了一下,转头看向林舒棠:“何出此言。”
“感觉。”林舒棠笑了笑,“殿下或许是觉着这是无稽之谈,但我的确觉着,你并非昭宁公主……你的眼中,没有身为一国皇帝掌上明珠的傲气,我能看到的只有悲怆、不甘和逞强。”
话音落下,宋知韫半晌都未吭声。
林舒棠看着天光眯了眯眼:“殿下不回答,我便当你默认了。”
车轮的咕噜声不绝于耳,随着日头上去,街上逐渐嘈杂了起来。
商队使过城门,守城的士兵许是才上岗,还泛着困,匆匆检查一番便放了行。
一切如常,很是顺利。
眼看着出了城门,宋知韫才轻声开口:“你是何时看出来的。”
听言,林舒棠回想一番:“在先汗天葬后,我去见你那日。”
“那为何不告发我?”宋知韫眼睫轻颤,追问道。
林舒棠轻笑一声:“告发你于我而言有何好处?我都已经成这样了,为何还要拖你下水?”
说着,她顿了一下:“我知道,天葬那日我能活下来,是你说情。”
宋知韫有那么一瞬间的怔愣,看向林舒棠。
“怎么了,很惊讶我为何会知晓?”林舒棠笑了笑,“我父亲毕竟是一城城主,他教会了我很多东西……”
说到此处,林舒棠面上的笑意淡了几分,眉眼间多了些愁绪。
“若能回家,我定会好生孝敬我爹,我很后悔当初为何总同他对着干,总给他气得吹胡子瞪眼的。”
宋知韫垂着眼,伸手轻轻握住了林舒棠的手:“会回家的,我们已经出了城了,再行半日当能离开北境的中心。”
“嗯。”林舒棠轻轻颔首,“我们都能回家的,对罢?”
“自然。”宋知韫面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我们会回家的。”
若是哥哥还活着,他们便要找一个无人认识的地方生活,哪怕她一辈子不嫁人都好。
安稳便好。
与此同时,北境城内,西市尽头荒废的一处庙子外聚集了好些人。
“我昨个儿听见这庙里头有人的声音,凄凄惨惨的可吓人了!”
“我也听见了!还一直有咚咚咚的声音,像是在拍门。”
“该不会是有什么冤魂罢?”
“莫要胡说,我方才已经报官了,便先等官兵到罢。”
“……”
不多时,一队官兵来到此处破门而入。
门内是一处荒废的院子,再往前便是庙宇,门上的圆环被人用麻绳捆在了一起,无法开门。
士兵皱了皱眉,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挥手一刀劈开了麻绳。
门内女子的声音已很是虚弱:“快,快……”
岁岁一把抓住了最前边儿的士兵:“我是王廷内七特勤部落的人,快送我去寻特勤!”
“这,这要如何信你?”士兵有些犹豫。
岁岁撑起身子,从腰间摸出一块令牌,举在那士兵眼前:“如此,够了吗?”
“……够,够够!原来是王廷的贵人!”
“还不快带我回去?!”岁岁急切道。
“是!”
“……”
可敦失踪是大事,岁岁可不敢将这种消息轻易告知出去。
将此事禀报给赫连郢,须得是由她亲自完成才行。
昨夜赫连郢忙于盯着赫连邢的动向,并未抽时间去宋知韫帐子内坐坐,便也并不知晓她和岁岁彻夜未归之事。
正用早膳,岁岁忽然冲了进来,气喘吁吁的,许是夜里冻的,小脸瞧着格外苍白。
“怎么了?急匆匆的。”赫连郢眉心微蹙地问。
“可,可敦……”岁岁大口喘着气,半晌才缓过来,“可敦不见了。”
“不见了?”赫连郢脸色沉了几分,“在部落内这么多人守着,怎会不见?”
“不是的……昨日可敦约了林兀贺真出去了,说是要买些商队送来的小玩意,之后走进一个庙子,然后我就被关在庙子里了,可敦也不见了。”岁岁急切道。
听言,赫连郢眼眸微眯:“这是跑了?”
“什么?”岁岁眨眨眼。
赫连郢看了她一眼:“无事,你去休息罢。”
“是。”她抿了抿唇,“那可敦……”
“我会处理的。”赫连郢语气淡淡道。
一整夜,岁岁被关住了暂且不问。
朝朝和暮暮这二人,知晓宋知韫没回来,为何却毫无动静?
-
城外,商队的一辆马车上,宋知韫顶着天光,瞧着有些昏昏欲睡。
昨夜她并未休息,至多浅眠一盏茶的功夫,如今困意来袭倒让她有些撑不住。
宋知韫在自己小臂内侧掐了一把,开口道:“待过了边界,咱们便不同商队一起了。”
“好。”林舒棠应道,而后似是想到了什么,顿了顿,“那可是要买两匹马?咱们总不能光靠腿走出草原罢。”
“嗯,离开商队便买。”说着,宋知韫看了一眼商队行进的速度,估摸着时辰。
不知为何,这会儿她心中仍是惴惴不安,总觉着下一刻便会有人追上来将她抓回去一般。
她如何不知岁岁可有回去,不知赫连郢可知晓她出逃之事,亦不知此人身在何处,只能靠着自己猜测。
祈祷着此事慢些被人发现。
就这般过了半日,周遭逐渐显得开阔了起来。
看这样子,商队似是已经离开北境最为繁华的中心地带了。
林舒棠瞧着很是高兴,兴冲冲地起身望着这无际的草原:“真大啊,可惜这会儿还未入春,土地贫瘠,待那绿油油的青草长出来,那才是美。”
“你见过?”宋知韫眨眨眼,她入北境时便已入冬,除了雪什么都未见过,更不知林舒棠口中所言的绿油油的青草。
“我在北境待了好几年,自然见过。”林舒棠笑了笑,“真好,我们可以回家了。”
说到此处,她顿了一下,看向宋知韫:“离开此处,当真是你心之所愿?”
“是。”宋知韫眼睫轻颤,轻声应道,“若非被逼,我不会来此。”
此时,她也没了再隐瞒的打算:“我来此处是身不由己,你也是,所以我想帮你,也是帮我自己。”
听言,林舒棠微微一愣,而后抿唇笑了笑:“那我该如何称呼你?”
“我姓宋。”宋知韫顿了一下,“名唤知韫,乳名是……阿柠,我阿兄起的。”
“阿柠……”林舒棠口中喃喃,“真好听,你阿兄一定很疼你罢。”
她笑了笑:“不过,怎么没听你提起过你父母亲?”
“他们……过世好多年了。”
宋知韫垂着眼,面上的笑意淡了几分。
林舒棠愣了一下:“抱歉,我不知这些……”
“无妨。”宋知韫笑了笑,“咱们如今可是生死之交的好友了,不用拘礼这些。”
“生死之交?”林舒棠眼睫轻颤,脑中闪过天葬之时的惨烈,眸中五味杂陈,“是啊,生死之交。”
“……”
宋知韫深吸一口气,眼看着周遭商贩少了起来,拉了拉林舒棠的衣袖:“走,咱们跳车。”
“啊?”林舒棠一愣,“不用跟李大娘说一声?”
“不用。”宋知韫低声道,“咱们偷偷走。”
听言,林舒棠眨眨眼,轻轻颔首,没再说什么。
她们躺的车本就在队伍的最后,所以偷偷溜下来也无人察觉。
不远处便有一处马厩,一名男子正在喂马。
宋知韫走过去,轻声询问:“这马怎么卖?”
男子看了她一眼,口中叽里咕噜说了几句,口音太重,她有些听不懂。
正愁眉不展时,林舒棠走过来笑着也说了一段草原土话。
谁承想,这二人竟一来一回交谈了起来。
片刻,林舒棠拉着宋知韫走到一旁:“搞定了,两匹马,用你头上的簪子就能换,这人还是个识货的。”
“那便好。”宋知韫送了一口气,取下簪子递给了林舒棠。
林舒棠拿着簪子走过去,片刻便牵了两匹马回来:“你可知咱们该往何处走?”
宋知韫眨眨眼:“顺着商队离开的方向走罢。”
上次谢寻带她离开时,是直接往中原去的路,这次的路是前往南疆的,她并未走过,自然也不知该如何走。
林舒棠有些忧心:“若是有人发现咱们不见了,定会循着商队追来,咱们跟着商队走,不会被发现?”
“离远一些罢。”宋知韫抿了抿唇,而后抬起头,“你去问问马厩那人,去中原该如何走。”
听言,林舒棠愣了愣,虽不明白这是何意,但也照做了。
不多时,她走了回来:“往那个方向。”
宋知韫轻轻颔首,转头看过去。
马厩那人已经进去了,但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说道:“咱们先往他所指的方向走,待走远些再往南疆走。”
话音落下,宋知韫便率先上马驶了出去。
见状,林舒棠翻身上马连忙跟上:“咱们为何还要去南疆绕一圈?”
“你想,若是他们追上来发现商队无人,会如何做?”宋知韫偏头看了林舒棠一眼,“你能想到买马,他们自然也能想到,跟那人一打听便知我们问了中原的路,往中原去了。”
话落,林舒棠眼睫轻颤,恍然大悟:“所以你方才叫我去问路,是为了给王廷的人留下假消息?”
她眉眼弯了弯,笑道:“阿柠,你可真聪明。”
宋知韫抿唇笑笑,没有吭声,现在她还需要等,等着王廷的追兵追上来。
她要亲眼看见王廷的人往中原的方向追去,才能放心。
没多久,二人便远远的能瞧见商队的影子了。
宋知韫放慢速度,四下看了看,只有远处瞧着像是有一片林子,能够让她们躲藏片刻。
草原便是这点不好。
一望无际,根本没有能够供人躲藏的地儿。
二人来到这处林子,便寻了棵粗壮的老树后躲着。
这片林子的枝干上都还光秃秃的,仰头偶尔还能瞧见匆匆的飞鸟跃过。
林舒棠一直留意着不远处的动静,很快,她转头拍了拍宋知韫的手:“快看,那可是王廷的人?”
听言,宋知韫连忙凑了过去。
远处是一队人马往商队的方向追去,约莫十几人,皆是一身黑衣,是北境守卫的打扮。
但实在相隔太远,宋知韫实在看不真切,不确定赫连郢究竟有没有跟过来。
那队人很快追上了商队,过了片刻,又扭头回来了。
他们在那马厩前停下,待了好一阵,便又上马出发往中原的方向追了去。
见状,林舒棠面上满是喜悦。
“阿柠!他们当真同你说的那样,追去中原了!”
“嗯。”宋知韫轻轻应了一声,笑道,“如此,咱们便可往南疆去了。”
她顿了一下:“不过得快些,咱们身上并未带水和食物,撑不了多久的。”
“嗯,我明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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