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泽闻言,鼻息间发出一声极轻的哼声,终是没再言语,只将下巴搁回爪上,彻底闭目养神,一副眼不见为净的架势。
勖宸气得牙痒,这只臭猫!
云疏已抱着他步入屋内。屋内陈设简单,一桌一椅一榻,却有满室清苦药香挥之不去。他被安置在铺着软垫的竹榻上,小七很快用木托端来一碗清澈见底的灵露。
“既留下,便可安心。”云疏将灵露递至他嘴边,语气平稳,“此处规矩不多。”
勖宸就着她手啜饮一口,甘洌灵气润入肺腑,滋润着干涸的经脉,舒坦得他眯起眼。“什么规矩?”
“勿生事端,”云疏目光清淡扫过他,“尤其莫去招惹璃泽。”
“我招惹他?!”勖宸险些跳起来,“分明是他——”
“你眼下打不过他。”云疏截住他的话,陈述事实。
勖宸一噎,所有愤愤不平都被这句大实话堵了回去,只剩憋屈。想他堂堂狐族二皇子,竟被只山野猫妖鄙视,还无力反驳!
窗外,璃泽无声无息地跃下枝头,悄步经过窗棂,碧绿瞳仁冷冷瞥来一眼,满含警告。
小七在一旁温和打圆场:“勖宸小友初来,好生歇息便是。璃泽他…性子虽冷,却并非恶类,不难相处。”
岁岁不知何时也倚在门边,目光仍落在勖宸的尾巴上,闻言淡淡补充:“打赢即可。”
勖宸:“……”
云疏起身:“小七,帮他备些清淡吃食。岁岁,西边那垄止血草需要分株了,随我来。”
两人应声离去。屋内只剩勖宸一狐。
他趴在软垫上,竖起耳朵捕捉着外面的细微动静——云疏与小七的低语,捣药时发出的规律声响,岁岁练剑时极收敛的破风声,还有那只黑猫…似乎跃上了屋顶,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
这地方瞧着倒是安宁,那鹿妖宽和,锦鲤也尚可,唯独那只臭猫…
勖宸磨了磨牙。他现在灵力尽失,维持不了人形,竟还要受这等窝囊气!
他盯着自己如今唯一的武器——毛茸茸却毫无威慑力的爪子,又想起云疏那双沉静的眼睛和指尖温润的灵力。
罢了,人在屋檐下…狐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先养好伤,恢复些许实力再说。
届时……
他眯起狐眼,瞥向窗外屋檐方向。
屋顶上,璃泽优雅地换了个姿势假寐,尾巴尖却不易察觉地轻抽一下。
定要那黑猫好看!
晨雾未散,勖宸趴在软垫上,第一百零一次尝试凝聚妖力,失败。他烦躁地用爪子扒拉垫子边缘。
“呵。”
窗台传来一声极轻的嗤笑。
勖宸猛地抬头。璃泽不知何时蹲在那儿,碧绿的瞳孔斜睨着他,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见勖宸看过来,黑猫只是优雅地转回头,慢条斯理地舔起前爪,仿佛刚才那声只是错觉。
这种无声的鄙视更让狐火大!
“勖宸小友,”小七端着个冒热气的木盆进来,笑容温和,“家主配了药汤,对你恢复有益。”
浓重的药味弥漫开来。勖宸警惕地竖起耳朵:“作何用的?”
“泡的。”云疏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走进屋,裙摆拂过门槛,带进一丝清冽山风。
“泡?!”勖宸还没反应过来,后颈皮一紧,整只狐就被云疏拎起,悬在了药盆上方。深褐色药液热气蒸腾。
“等等!姑娘!仙子!这不成体统!”勖宸四爪乱蹬,“小爷我……”
“想快点恢复人形,就忍着。”云疏语气平淡,手腕微微下沉。
“嗷——烫!”勖宸一沾水就夸张大叫,其实水温刚好。纯粹是面子过不去。
云松没理他的大呼小叫,将他按进药液,只留个脑袋在外面。勖宸生无可恋地飘着,感觉自己是颗卤蛋。
窗台上,璃泽发出极轻的哼气声,尾巴尖嫌弃地扫了扫窗棂,跳下窗台走了,连个正眼都懒得给。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云疏指尖凝聚起一点青光,轻点他额心:“静心,引导药力。”
勖宸哼哼唧唧,老实运功。药力流转,确实舒坦。
小七在一旁整理药材,笑道:“勖宸小友这恢复速度,倒比寻常妖灵要快些。”
云疏“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勖宸因药力泛红的皮毛上:“底子还在。”
岁岁听到众人的动静,难得主动从池子里出来,化成人形悄无声息地溜达过来。
她盯着药盆里颜色深红的勖宸,眨了眨眼,伸出手指,快速碰了一下水面,又缩回去。
“变红了。”她评价道,语气平淡无波。
勖宸:“……” 谢谢,本来就是红的。
院子里,小七在照料药田,岁岁回到池底小憩,至于璃泽,大概又窝哪个屋顶晒太阳了。
一切井然有序,除了泡在盆里的他。
药浴结束,小七拿来软布。勖宸抖擞身子,水珠四溅,果然感觉经脉舒畅不少,一丝微弱灵力缓缓汇聚。他有点得意,蹬了蹬腿。
云疏的声音从院中传来:“小七,来看看这株夜息香。”
“就来,家主。”小七应道,将擦得半干的勖宸放到软垫上,快步出去。
勖宸抖抖毛,跟了出去。阳光正好,云疏正俯身查看一株草药,小七蹲在她身旁,两人低声交谈。
“叶片边缘焦卷,怕是根系受损……”小七仔细查看。
“嗯,午后起出来看看。”云疏指尖轻触叶片。
他们靠得有点近,讨论专注。鹿妖神情认真,云疏侧耳倾听。
勖宸蹲在旁边看了会儿,忽然觉得有点不是滋味。这鹿妖怎么老在云疏身边打转?
他磨蹭过去,用半干的、毛茸茸的身子去蹭云疏的裙摆和手腕,力道不小。
“嗯?”云疏低头看他。
勖宸仰起狐狸脸,努力摆出最乖巧的样子:“家主,我感觉好多了!今天能看园子了吗?”尾巴在后面小幅度地摇。
云疏抬手,避开他蹭过来的脑袋,指了指旁边一小片地被:“那里的药草,认得吗?”
勖宸卡壳:“呃……”
“噗。”小七没忍住笑出声,又赶紧抿住嘴,眼神温和,“无妨,我稍后教你。”
勖宸有点恼,又去蹭云疏:“家主你教我嘛!”
云疏被他蹭得没法好好看草药,只得直起身,手指轻轻将他推开一点:“别闹,掉毛。”
掉、掉毛?!
勖宸如遭雷击,猛地瞪大狐狸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堂堂狐族二皇子,原身皮毛油光水滑、熠熠生辉,何时受过这种质疑?!他正准备炸毛控诉,屋顶上却先传来一个懒洋洋、带着十足讥诮的声音。
“狐狸,吵死了。”
璃泽不知何时卧在了屋檐上,碧眼眯着,居高临下看着下面,尤其盯着那只一个劲儿往家主身边凑的红毛狐狸。
“灵力没见恢复半点,这撒娇卖痴、碍手碍脚的功夫倒是见长。”
勖宸炸毛:“要你管!趴你的房顶去!臭猫!”
“璃泽。”云疏抬起头,声音并不严厉,甚至算得上平淡,只是叫了他的名字。
屋檐上的黑猫立刻噤声,只是那根垂下来的尾巴尖不爽地重重拍打了两下瓦片,发出轻微的“嗒嗒”声,随即扭过头去,用后脑勺对着下面,浑身散发着眼不见为净的气息。
云疏对这只猫妖总是格外宽容些,勖宸愤愤地想,心里那点酸意莫名又掺进了一点别的、更闷的情绪。
“小七,带他认认药草。”云疏吩咐完,又看了眼勖宸,“分清楚了,晚上有灵露加餐。”
有奖励!勖宸耳朵唰地竖起。
“是,家主。”小七笑着应下,对勖宸招手,“勖宸小友,来。”
勖宸跟着小七走向药田,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眼云疏。
她已重新俯下身,指尖小心地托起那株病了的夜息香的叶片,侧脸沉静,阳光在她发丝上镀了层浅金。
日头西斜,小院飘起一阵奇异的饭菜香,勖宸耸动着鼻子,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起来。他循着味儿溜达到厨房门口,顿时愣住。
灶台前忙碌的不是小七,而是一个身着墨色劲装的少年,身形高挑,动作利落,碧绿眼瞳在氤氲蒸汽里显得没那么冰冷,但眉宇间那股子挥之不去的傲气,不是璃泽又是谁?
他居然化了人形在做饭?!还……还挺像模像样。
勖宸看得目瞪口呆,一时间忘了挪步。
璃泽头也没回,清冽的嗓音带着惯有的嘲讽:“挡路了,红毛狐狸。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勖宸瞬间回神,火气“噌”地冒起来:“呸!谁看你!小爷是来……检查你有没有下毒!”
璃泽冷哼一声,手腕一翻,锅里的菜精准落入盘中,一滴汤汁都没溅出。“毒你?浪费。”
“你!”
“勖宸。”云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刚净了手,“去后院灵池,叫岁岁来吃饭。”
勖宸正愁没借口离开这讨厌的猫,闻言立刻扭头:“这就去!”
他颠颠儿跑向后院。灵池水汽氤氲,隐约可见一尾极其漂亮的锦鲤在水中缓缓游弋,鳞片在夕阳余晖下折射出红粉金交织的流光,华美得不似凡物。
勖宸还是第一次见岁岁的真身,狐狸眼瞬间亮了,新奇地凑到池边。
“喂,小鲤鱼!开饭了!”他喊道。
那锦鲤甩了下尾巴,没理他,沉入水底。
勖宸觉得有趣,又见她似乎不怕人,玩心大起,毛茸茸的爪子试探性地就往水里捞去:“嘿,别跑啊,让爷摸摸……”
话音未落,“哗啦——!”
一道水浪猛地掀起,劈头盖脸浇了勖宸一身。水中锦鲤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岸上瞬间化形、面无表情的岁岁。
她动作迅捷,根本看不清,勖宸只觉天旋地转,“啪叽”一声就被一股巧劲狠狠摔在草地上,摔得七荤八素,眼前金星乱冒。
岁岁一脚踩在他毛茸茸的背上,虽然力道不重,但侮辱性极强。她低头看着他,清冷的声线毫无波澜:“再捞,炖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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