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疏看着草堆上肚皮滚圆、嘴角还沾着鸡毛、呼呼大睡的狐狸，沉默了片刻。她侧头问旁边同样有些无奈的小七：“他吃了两只？”
小七耸了耸肩：“……最肥的两只。”
两人无奈叹气。
小七适时地转移话题，扬了扬手中的布袋，“家主，下山要用的东西都备齐了。只是那株老山参，分量足，镇上的药铺怕是周转不开，得去县里的‘百草堂’才稳妥。”
云疏看了眼天色，日头渐高。“嗯，是不能耽搁了。”她再次将目光投向那只罪狐，“回来再……”
话没说完，勖宸被周围的动静彻底闹醒，迷迷瞪瞪睁开眼，正好捕捉到“下山”这个关键词，瞬间清醒，一骨碌爬起来，兴奋地尾巴直摇：“下山？去人间？我也去！”
墙头上的璃泽懒洋洋地掀开眼皮，碧瞳里满是鄙夷：“你去？你是嫌自己这身红毛不够扎眼，还是嫌妖气不够纯正，赶着去给那些炼丹的道士送材料？”
勖宸被戳到痛处，炸毛反驳：“关你什么事！云疏会保护我的！”他说得理直气壮，下意识就往云疏腿边靠。
璃泽碧瞳里嘲讽更甚，尾巴尖危险地甩动着：“家主是去办正事，不是去给你这麻烦精当保镖的！你当人间那些捕妖师和道士是摆设？到时候他们一拥而上，家主还要分心护着你这只拖后腿的狐狸？”
“你说谁拖后腿！”勖宸气得想扑上去。
“你。”
眼看一狐一猫又要针尖对麦芒，小七连忙打圆场，他抬起手腕，露出那根系着古朴无声青铜铃的红绳：“勖宸小友，非是不愿带你，实是有所不便。我有这‘敛息铃’，方能遮掩一身妖气，随家主出行。只是这铃铛仅此一枚，每次只能由一人佩戴。”
勖宸盯着那枚看似普通的铃铛，眼睛唰地亮了：“就一个？给我戴戴！这次换我去！”说着，爪子又快如闪电地探出，想去捞那铃铛。
黑影一闪，璃泽已无声落地，化为人形挡在小七身前，碧瞳冰冷，带着十足的警告意味：“别乱碰家主的东西。”
勖宸被他骤然爆发的冷厉气势慑得一滞，爪子僵在半空，嘴上却不服输：“……小气！借戴一次又不会坏！”
璃泽只是冷冷盯着他，分毫不让。
云疏看着这一幕，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稳，没什么情绪起伏：“勖宸。”
勖宸扭头看她，还有点小委屈。
云疏看了眼他圆滚滚的肚子：“你留着看家。顺便……消化一下。”她顿了顿，补充道，“若实在消化不了，西边药田的土该松了。”
勖宸：“……”
他低头看看自己滚圆的肚子，再看看那群吓得缩在一起的灵雉鸡，彻底没了脾气。吃人嘴软，拿……呃，毁人手短，还人赃并获。
“哦……”他耷拉着耳朵和尾巴，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
云疏不再多言，对小七道：“走吧。”
小七冲勖宸安抚地笑了笑，快步跟上。璃泽瞥了勖宸一眼，那眼神明明白白写着“老实待着”，随即轻巧一跃，又上了院中最高的那棵树的枝桠，选了个能监视全院又能晒太阳的好位置假寐去了。
下山的路颇为幽静，林间偶尔传来鸟鸣。
走出一段距离后，云疏忽然开口，像是随口闲聊：“小七，你对狐族知道多少？”
小七步伐稳健地跟在半步之后，闻言沉吟片刻，道：“狐族居于妖界灵脉汇聚之地，地位尊崇，族中高手众多。只是……”他语气稍顿，似乎斟酌着用词，“近些年听闻他们与一些大族关系有些紧张，似乎并不太平。”
他来自苍鹿一族，离狐族领地不算太远，族内某些激进的动向，他被迫离开前也有所耳闻，心中隐隐有些猜测，却不好妄下断言，更不便明说自家那点不光彩的野心。
“哦？”云疏目光掠过一株崖边生长的草药，语气不变，“如今人妖两界的界墟，情形如何？”
小七摇头：“界墟极其不稳，即使是妖界大能也未必能安稳通过界墟，如今从妖界过来的，非有权势背景者，便是如我这般的……”
他想起被推入深不见底的渊隙时的绝望，眼神不由黯淡了一瞬，后面的话语也消散在喉间。
云疏脚步未停，却忽然微微侧身，拨开道旁一丛茂密的蕨类，露出后面一株半人高、叶片呈细锯齿状、隐隐泛着银边光泽的植株。她指尖轻巧地折下一小段嫩枝，递给小七。
“这是凝神草，晒干后放在枕下，助眠安神的效果比寻常宁心香要好些。”
小七一愣，接过那截还带着清新气味的枝条，指尖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微弱宁和之力。
云疏继续往前走，声音平稳地传来，“过去的事就如同这山里的瘴气，多吸无益，反而损耗了自身。”她顿了顿，侧头看他一眼，继续道：“不必用他人的过错，来反复磋磨自己。”
小七握紧了手中的凝神草，那清冽的气息似乎真的顺着指尖蔓延开来，让他心口那点郁结悄然松动了些许。他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家主说的是。”
突然，他像是想起什么，补充道，“不过狐族底蕴深厚，或许有外人不知的秘法能稍稳界墟，但也只是猜测，做不得准。”
云疏“嗯”了一声，没再追问，仿佛真的只是随口聊聊。
小七却暗自思忖起来。家主从不无故发问，她突然问起狐族和界墟……莫非那勖宸，真是狐族中人？那他之所以落难到人间，莫不是与两族争端有关？若真如此……他心中微沉，只希望自己族中所作所为，莫要太过火才好。
他悄悄看了一眼云疏沉静的侧影，将这些思绪压下，不再多言。
前方，山下小镇的轮廓已依稀可见。
山下小镇名曰归山，地方不大却也有几分烟火气，青石板路蜿蜒，两侧商铺林立。
云疏与小七并未在那些明晃晃的店铺前停留，而是拐进了一条相对僻静的巷子，停在了一家挂着“陈记杂货”招牌的老旧铺面前。
店内光线昏暗，一个戴着老花镜的掌柜正噼里啪啦打着算盘。
小七上前一步，将装着老山参的布包放在柜台上，声音不高不低：“老板，山货，年份足了，看看？”
老掌柜抬起眼皮，从眼镜上方打量了两人一眼，慢悠悠道：“山货？我们这儿只收寻常药材，年份太足的，吃不下。”
小七面色不变，手指在柜台上看似无意地敲了几下：“来自深山老林，不易得，只寻识货人。”
老掌柜打算盘的手停了下来。他仔细看了看小七，又瞥了一眼旁边未发一言的云疏，这才缓缓点头，压低声音：“后面请。”
他掀起柜台后的门帘，引着两人穿过一个堆满杂物的小天井，来到一处更为隐蔽的后院厢房。
这厢房足有三间普通房屋大小，陈列着不少蕴含微弱灵光的药材、矿石，甚至还有一些符箓法器，形成了三三两两的摊位。
厢房内有约莫十来个穿着打扮各异的买家，还有几个小厮穿梭其中。
交易很快完成，老掌柜验过山参，脸上浮现满意之色，付了银钱，还额外搭上几块品质不错的灵石。
“最近风声有点紧，”老掌柜低声提醒，“官府查得严，几位下次来，尽量避着点耳目。”
云疏颔首，将灵石收入袖中：“多谢，此处可有松凝石粉售卖？”
老板闻言便知来了个识货的主儿，忙压低声音道，“有的有的，前天儿刚从玉松山来的货，我带您瞧瞧。”
说着带两人绕过人群，径直走向角落里一张黑檀木箱子。
云疏跟在老板身后，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目光瞥向斜前方售卖灵器的摊位。
小七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摊位前有个穿着灰色道袍的老道士，正唾沫横飞地跟摊主讨价还价，身边还跟着两个同样道士打扮的年轻人。
云疏收回目光，神色未变，继续往前走。
然而，那老道士似有所感，恰好在此时回过头来，目光扫过人群，一下子就捕捉到了云疏的身影。
老道士先是一愣，随即脸上浮现出一丝怨毒的笑意，仿佛踏破铁鞋无觅处，她却自己送上门来了。
他指着云疏大叫道：“妖女，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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