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疏话音落下,巷口寂静了片刻。
随即一声懒洋洋的轻笑传来,墨随摇着折扇,慢悠悠地踱了出来,身边跟着一脸谨慎的宋寅慈。
“姑娘好敏锐的灵觉。”墨随笑吟吟地,目光在云疏和小七之间转了转,最终落在云疏那双沉静无波的眼眸上,“方才多有得罪,暗市嘈杂,未能细谈,还未请教姑娘尊名。”
云疏神色未动,语气疏离:“不必了,山野之人,不足挂齿。”
“山野之中多奇士。”墨随扇子轻摇,似感慨又似试探,“就如前些时日,三清庙附近有精纯妖气,引得不少道友前去探寻,却皆无所获。姑娘常在附近行走,可曾听闻什么趣闻?”
小七心头一紧,果然是为了勖宸而来。
云疏闻言,只淡淡道:“未曾。山中清静,唯有草木生长,不曾有什么趣闻。”她顿了顿,仿效刚才在暗市的说法,“阁下若是丢了什么珍奇宠物,不妨也去报官。”
墨随“唰”地合上折扇,在手心轻轻一敲,笑容更深了几分,带着点戏谑:“报官啊,巧了,在下……勉强也算是个官。”
”玄监司司使,墨随。”
他亮明身份,目光却紧锁云疏,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反应。
云疏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仿佛听到的是卖菜的张三一样平常:“既然如此,寻人寻物想必是大人分内之事,我等便不耽搁大人办案了。”说着就要带小七离开。
“姑娘留步。”墨随上前几步挡住两人去路,声音压低,却依旧带着笑意,“姑娘可能有所不知,那狐狸非同一般,并非寻常山野精怪,炼成丹药实在可惜,倒不如交给我,我绝对能拿出令姑娘满意的筹码。若姑娘改变主意,可来镇上清月坊寻我。”
说罢,他也不再纠缠,让开道路,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云疏也不多言,领着小七,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再无半点停留。
待那一青一褐两道身影消失在镇口拐角,墨随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用扇子轻轻捅了捅旁边懵懵懂懂只知道看热闹的宋寅慈:“寅慈啊。”
宋寅慈一个激灵:“大人?”
“跟上去。看看他们去哪儿。”墨随吩咐得理所当然。
宋寅慈瞬间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瞪大眼睛:“我?!大人,刚才您也看到了,那姑娘不是普通人,我这点微末道行哪够她打的啊?”
“所以才让你去啊,”墨随笑得像只狐狸,“你目标小,不容易被发现。就算被发现了,她看你这么弱,估计也懒得下重手。快去,别跟丢了!”说完,还鼓励地拍了拍宋寅慈的肩膀。
宋寅慈:“……” 他现在辞职还来得及吗?
顶着上司和善的目光,宋寅慈欲哭无泪,只好硬着头皮,循着云疏二人消失的方向,施展起蹩脚的追踪术,小心翼翼地追了上去。
他提心吊胆地追出镇子,钻进山林,远远能看到前方两个模糊的身影。他不敢靠太近,只能借着树木草丛遮掩,屏息凝神。
跟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两人似乎毫无察觉。宋寅慈刚稍稍松了口气,脚下忽然一绊!
“嗯?”
他低头一看,竟是一根看似普通的藤蔓缠住了脚踝。还不等他挣脱,旁边树丛里唰唰射出好几根同样的藤蔓,瞬间将他捆成了个粽子!
“谁?!唔唔唔!”他刚要叫喊,嘴里就被塞进了一团带着清草香的软布,只能发出呜呜声。
小七看着被捆得结结实实、只剩眼睛能眨啊眨的宋寅慈,有些同情:“家主,这……”
云疏也觉得有些过了,毕竟这家伙方才还想帮自己出头来着,于是:“把他挂那边树杈上,免得被野兽叼走。”
小七:“……是。”他催动藤蔓将宋寅慈拖到一棵大树下,又把他牢牢固定在一根粗壮的树杈上,确保他不会被掉下来。
云疏最后看了一眼树上的人,补充了一句:“十二个时辰后自解。”
说完,两人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留下宋寅慈一个人在树上迎着夕阳,内心一悲凉。
宋寅慈被挂在树杈上,吹了一夜的冷风,喂了一夜的蚊子,头发乱了,衣服皱了,肚子饿得咕咕叫,嘴唇干得冒火。
他努力扭动,藤蔓纹丝不动。他想用灵力冲击,那藤蔓却古怪得很,反而吸走他微弱的灵力,捆得更紧。
整整一天了!一个人影都没有!连只路过的兔子都只是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就蹦走了!
他在心里已经把那个无良上司墨随骂了无数遍,从祖宗十八代问候到未来的子孙后代。
“等着,等我回去,一定……一定申请调去管库房!”他欲哭无泪地发誓。
就在这时,树下传来熟悉的、懒洋洋的、带着笑意的声音:
“哟,寅慈啊,一天不见,在这儿欣赏风景呢?可有什么新发现?”
宋寅慈艰难低头,看到墨随正好整以暇地站在树下,摇着折扇,仰头看着他,脸上那关切的表情假得不能再假。
“呜呜呜!呜呜呜呜!”
墨随打量着他这狼狈的模样,点了点头:“嗯……看来对方确实手下留情了,说说吧,挂这一天,可悟出什么道理了?”
宋寅慈:“!!!” 我悟出你个大头鬼!
云疏与小七回到小院时,日头已微微西斜。
院中,璃泽已化了人形,墨衣少年手持木剑,身姿挺拔,正与岁岁过招,剑风凌厉却又收敛至极,只带起地上细微的尘土。
岁岁粉裙翻飞,手中木剑格挡劈刺,神色专注,依旧是那副淡得不起波澜的模样。
勖宸则趴在旁边的石凳上,狐狸眼滴溜溜跟着剑招转,看得津津有味,毛茸茸的尾巴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凳子,俨然一副街头看杂耍的捧场模样。
一见云疏进门,他耳朵唰地竖起,眼中瞬间没了那对练的两人,后腿一蹬,化作一道热情过头的红色闪电,直扑云疏怀里。
“家主姐姐!你可回来了!”
云疏被他撞得微微后仰,手下意识托住这团沉甸甸、毛茸茸的家伙,无奈之感油然而生。
想当初小七初来时的谨小慎微,岁岁的沉默疏离,璃泽更是浑身带刺,哪个不是生人勿近?哪有像他这般……自来熟且粘人的。
她这念头刚闪过,眼前玄色身影一晃。
璃泽已收了剑势,快如鬼魅般掠至近前,毫不客气地伸手,精准揪住勖宸后颈皮,将他从云疏怀里拎开,嫌弃地甩了甩。
“啧,一身的尘土腥气,也敢往家主身上蹭。”
“要你管!臭猫!松手!”勖宸四爪悬空,张牙舞爪地抗议。
云疏懒得理会这每日必演的戏码,径直走向后院灵池。
小七默契地递上那包松凝石粉。
池水清澈,映着天光云影。云疏解开布袋,将泛着微光的洁白石粉均匀撒入池中。
粉末遇水即溶,池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澄澈透亮,一股清凉湿润的水灵之气弥漫开来。
岁岁不知何时已静静立在一旁,低头看着池水,感受着那愈发纯净的气息,伸手摸了摸,评价道,“好舒服。”
随后身影消失,灵池水面微微波动,一尾华美的锦鲤缓缓沉入水底,消失不见。
这边,勖宸刚一挣脱璃泽的钳制落地,鼻子猛地抽动两下,视线立刻锁定了璃泽放在石桌上、用油纸包着的一碟香酥小鱼饼。
香气诱人,勾得他肚里馋虫直叫。
他趁璃泽不注意,猛地窜过去,爪子快如闪电地捞起一块最大的,扭头就想跑。
“找死!”璃泽反应极快,回身便抓。
勖宸慌不择路,叼着小鱼饼竟蹿到了灵池边。
云疏额角微跳,快步上前,再次精准拎起勖宸的后颈皮。
“唔?”勖宸叼着鱼饼,茫然扭头。
云疏一言不发,拎着他转身就往外走。
勖宸被拎得晃晃悠悠,嘴里的鱼饼差点掉出去,赶紧用爪子扒住。
直到被拎出后院,云疏才将他放在地上:“记住了,以后别当着岁岁的面吃鱼。”
勖宸叼着鱼饼,含糊道:“为什唔……”
话没问完,他自己先卡壳了,猛地想起岁岁是条小鲤鱼妖,他悻悻地放下小鱼饼,狐狸脑子一转,又想到小七是头鹿,立刻扭头看向正在整理药材的小七,脱口而出:“那岂不是也不能当着你的面吃荤腥?”
小七闻言,抬起头温和一笑,语气寻常无波:“无妨。修行至此,口腹之欲早已淡泊。况且……”他顿了顿,手下捣药的动作未停,“妖都杀过,见点荤腥又怎么了。”
轻飘飘一句话,却让勖宸瞬间噎住,狐狸眼瞪得溜圆,“你……你杀过妖?”
小七抬头看了看他,温和的笑容中带着几分苦意,没有否认。
他眨了眨狐狸眼睛,难以置信地扭头看向一旁慢条斯理吃着小鱼饼的璃泽,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你…你不会也杀过吧?”
璃泽碧瞳斜睨他一眼,下巴微扬,那眼神里的嫌弃几乎凝成实质,分明写着——你自己觉得呢?
勖宸又猛地看向云疏。
云疏正在净手,闻言动作未停,既未承认也未否认,那平静的侧脸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勖宸顿觉一股凉气从尾巴尖窜上天灵盖。
他原以为自己是掉进了个与世无争的温柔乡,合着是一头扎进了狼窝?!
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指向灵池:“那…那岁岁呢?她总不会也……”杀过妖吧?那看起来就是个只会练剑和泡水的小姑娘啊!
众人沉默了一瞬。
最后还是璃泽嗤笑一声,打破了寂静,语气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她没杀过妖。”
勖宸刚松半口气。
就听璃泽慢悠悠地补上后半句:
“她杀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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