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精神和身体的双重剧痛让少年猛地翻身坐起,下一秒眼前一黑,差点再次陷入昏迷。半晌,他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胸口传来的沉重,视线渐渐聚焦,入眼是一具光洁的人类躯体,正紧紧依在他胸前。
浓墨的发顶贴在他颈下,随着他胸膛的呼吸变化而起伏,细软的发丝一下一下地挠着痒儿;靠近他心脏的是微凉的脸颊,从少年的角度,只看见高挺的鼻梁和泛红的眼尾。
这是谁?
没等少年从乱成一团的大脑里理出思路,压在他身上的小人慢慢转醒,撑着他的胸膛抬起头,婴儿肥的小脸睡出了印子,一双泛着水光的睡眼朦胧地望向他。
怪物!
身体比大脑更快一步做出了反应,少年一把抓住人型怪物的双手反剪到背后,一个翻身将其压制在身下。
怪物的拟态大多与实际年龄无关,有些百年道行的老妖怪偏偏喜欢化成小孩的外表,降低人类的防范,少年不敢大意。
“你...咳咳,你是谁?!”长时间的昏迷让他的喉咙干哑无比,少年忍住喉间翻涌的痒意,厉声质问道。
“呜...痛、好痛...”呜咽声从身下传来,他不敢有一丝松懈地打量起这个来路不明的男孩。
摸到的骨龄表明怪物的人类拟态年龄只有5、6岁,幼小的身体、苍白的肤色,娇弱的体质,少年仅用一点力气就将人稳稳镇压,粗暴的动作瞬间在小孩的腕间、腰间留下血痕。
结合怪物拟态过于出色的外貌,少年暗暗猜测它是一只幼年天使种,为了最直接地验证怪物的身份,他单手将怪物的双手擒住,腾出一只手顺着单薄的衣物摸进单薄的后背——天使种怪物翅膀生长的位置。
没有摸到预期的突起,少年心下一沉,继续顺着后背探到左胸,人类心脏的位置。
许多高等级怪物在进化中,会选择变成人类拟态,拟态下的怪物无论是外表、思维甚至受伤后的状态都与人类无异。但不论怎么精于模仿和伪装的怪物,也无法真实模拟出人类的心脏,因为怪物的“心脏”在意识的发源地脑部,独特的生理构造令怪物被斩断四肢,甚至只留下一个脑袋,也能再次重生。
少年惊诧于手上触觉神经传回的信号:温热的皮肤下,是缓慢但沉稳跳动的心脏,一颗真正的人类心脏。
意识到自己误会且冒犯了疑似和他一样遭遇不测的小孩,少年迅速放开紧扣的手,护着肩膀将人翻过来,靠放在树上,诚恳地道歉:“对不起!你有什么不舒服吗?”
“咳咳咳...”
回答他的只有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少年看着男孩因不断咳嗽而涨红的脸,更加愧疚起来,一低头,却发现两人身上的衣物都变得破旧不堪,只能勉强蔽体。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奇迹般地愈合,而男孩残破衣物下,有多处令人心惊的伤口。
“抱歉,是我的错。我藏身的地方还有一些药......我背你去抹点药吧。”少年小心翼翼地将人背起,向放着药物的藏身之处赶去。
靠在少年的肩上,已经成为人类的小触手怪懵懂地消化着触肢读取到的记忆。他好奇地摸了摸人类的后颈,磕磕巴巴地开口道:“齐...牧源...”
“嗯?”听到自己的名字,少年下意识应了一声,随后停下脚步,震惊地回头。
完整的记忆告诉他,他并不认识这个陌生的男孩,但是对方却准确无误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被吓了一跳的小触手怪将头埋进他的后背,不敢看齐牧源的眼睛。
齐牧源压下性子,轻声细语地安抚道:“你别害怕,我不是怪物,也不是坏人。”
他继续慢慢引导男孩开口:“你还记得你的名字吗?”
“...名字...?”小触手怪从身后小心地探出头,他新长成的脑袋又小又脆弱,怪物的传承记忆、读取到的人类记忆在其中交融、挤压,拼凑。
零星的记忆碎片中,他抓住了一片即将被吞噬消失的记忆片段,一个曾经的名字被重新定格。
他一字一顿认真地说道:“我叫......宋盐。”
小触手怪满意地一遍遍默念着这个名字,高兴于自己拥有了一个人类的名字。
“宋盐...宋盐?”听到这个名字,齐牧源有些熟悉,却一时半会想不起关于名字的记忆。
忽然,一段几乎要被忘却的记忆闪过心头,齐牧源托着身后人的手臂微微颤抖着。
在外人看来,身为齐家这一代唯一的孩子,齐牧源从小养尊处优,一路走的都是精英路线,接手家族事业不过是时间问题。
只有很少一部分知情人知道,齐家小少爷在出生后就被极端组织绑架,进行了长达十年的基因编辑实验,直到十岁那年才被救出回到齐家。
实验内容是将怪物的基因提取后,暗中植入孕育中的胚胎中,改变正常的人类基因表达。极端组织渗透进了医院内部,在产检时就将改变基因表达的试剂注射进母体,其中包括回到老家养胎的齐牧源母亲。
大部分被植入怪物基因的胎儿胎死腹中,而顺利出生的实验品婴儿都会被制造一场意外,绑架到秘密的实验基地进行后续实验。
违背自然法则的基因编辑导致极高的死亡率,侥幸出生的许多孩子,也会在成年前因为各种意外死去。
小齐牧源刚被绑架到实验室的时候,是同期最年幼的实验品,而十年过去他获救时,已经是最年长的孩子。
他想起了那个突然出现,又匆匆消失的孩子,实验记录上的名字正是“宋盐”。一般的实验品,只会在死亡后被清除带走,但那个名叫宋盐的孩子,在实验室进行一番检查后,就活着离开了。
齐牧源获救后,特意向警方提到过这个消失的孩子,但实验的负责人与参与者全部畏罪自杀,线索缺失,宋盐的父母忙于事业,家里也早有了新的孩子,对找到宋盐并不太上心,调查一直没有什么进展。
齐牧源很想问他那么多年都去了哪,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会变成这副病弱的样子。毕竟,当年活下来的实验品们全都被植入了怪物基因,体质过人且能力特殊。
但看着年幼的宋盐明显不安的表情,齐牧源心里一沉,不再贸然开口。
翻过一片横倒的巨木,到了他搭建的临时避难所。只见一顶用木头、干草和石块搭建的简陋帐篷靠着略微倾斜的土坡,入口处有一处熄灭的火堆,焦黑的余烬被简单地掩盖。
齐牧源先将人安置在帐篷里,扯过一旁的毯子裹住宋盐的身子,又起身在杂乱的物资袋里翻到一件干净的衣物,递给宋盐示意他换上,自己随手套上一件短袖,转身走出草棚。
拉过充当门窗的帘子,挡住漏进草棚的风,齐牧源背对着坐在门口开始生火。从背后看,16岁的少年肩背紧实有力,胳膊上绷紧的肌肉线条结实但并不夸张,充满力量感。
趁着生火的功夫,他又仔细清点了一番剩下的物资:八支浓缩营养液、五块压缩饼干、几瓶水和一些医疗急救品。
原本齐牧源计划靠打猎获取一些食物补给,但林中的动植物因为人类与怪物的交战几乎灭绝,如果不是途中路过几处战斗后的废墟搜集到了一些物资,他怕是早就死在了逃跑途中。
仅存的食物和水的数量最多能再撑两周时间,他们必须得赶在食物耗尽前,尽可能走出森林,找到驻扎在外围的人类军队。
想到宋盐,齐牧源有些烦恼。他不是圣人,如果遇到是普通人,他最多做到救人一命,并不会牺牲自己的生存机会带人一起走;但对于很可能是曾经遇难同伴的宋盐,也许是出于同情和愧疚,又或者是虚弱的状态让他心软,他想他活下去。
齐牧源计划着接下来的路线,一边架起火烘烤衣物。原始森林里水汽含量高,衣物都带着潮意,平日他自己穿倒是问题不大,但以宋盐的身体素质,怕是穿几天湿衣物就生病,特殊时期,他不敢赌。
将最后一件衣物叠好收进背包,齐牧源等了好一会儿,帐篷里还是没有一点动静。
担心小孩是不是昏了过去,他拉开帐篷帘子,喊了一声:“宋盐?”
映入眼帘的是小宋盐缩在角落熟睡的样子,全身像个球一样裹在衣服里,小小的脑袋从成年人宽大的领口伸出,枕着垫子闭着眼睡得正香。
齐牧源失笑地抱着人将衣服穿好,翻出药和绷带给他胳膊和腿上的伤口包扎上药。
带有刺激性的药物接触到翻着血肉的伤口,让小孩难受地将头埋进他怀里,带有哭腔地哼唧了一会儿,倒是睡沉了没有醒来。
等齐牧源绷着脸处理完最后一处伤口,不知不觉额头全是冷汗。他随意用手抹了两下,拿过一旁的毯子将人严严实实地裹好,走出帐篷处理好火堆里的余烬,借着最后的光亮仔细地做好了帐篷外的防御和伪装。
天色渐沉,落日的余晖掠过林间枝叶施施然离去,预示着黑暗的来临。好过夜前的最后一项准备工作,齐牧源回到帐篷内,躺下准备休息。
感受到热源,“毛团”自发挪动着靠近,一只手从毛毯下伸出,摸索着抓住他前胸的衣服。
齐牧源将抓着他不放的小手拿下来,塞回温暖的毛毯,回忆着照顾年幼弟弟时的动作,轻轻地拍打着小宋盐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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