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七年后的今夜,沈非怀中抱着灵尘,头顶又一道惊雷炸响,打断了她飘絮般的思绪。
怀中的灵尘睡得很熟,完全不像是害怕雷声的模样,沈非见此,不禁轻轻一笑,心道:“灵尘这丫头,是想骗我和她一同睡觉,才说怕雷声的吧。”
石崖外大雨滂沱、雷声大作,沈宫二人在车厢内同榻而眠,却如暖阁生香,令人内心宁静。
但这一行人却都没发觉,在三十丈开外的树林中一株高大繁茂的老树树杈上,正也卧着一个人。
这人正是宫怀霜派来暗中跟随叶丘一行人、伺机谋取周清溟留下的剑谱的一位堂主。
这位堂主是个身形劲瘦的黑衣男子,蒙着脸,一双黑眸在夜色中熠熠粲然,似乎是个年轻人。
他此刻正斜卧在树上,也不在意飘洒的大雨已浸透了他的衣衫,他只是注目瞧着三十丈外的叶丘一行人落脚的地方,冷然无声。
也是他运气好,竟然没被雷劈死。
月落日升,黎明泛出了一丝微光,雨过天晴,沈非一行人携着棺椁,再次动身上路前往皖南。
这时是七月十六日。
而那个尾随在他们身后百米开外的黑衣少男,仍旧无声无息,宛如鬼魅,无人发觉。
话说江怀山和夭夭,七月二十五日从陕西西部的清风寨附近出发,前往华山。
江怀山一是想去瞧瞧这场讨伐自己的武林大会到底如何热闹,二是想向谭湘留信告知栖尘子的死并非自己所为。
两人策马一路向东前往华山,路上夭夭一手持着马缰,一边侧头问道:“怀山姐姐,华山派也与你有仇?”
江怀山微微摇头,道:“华山派倒真与我并无旧仇,是谭湘误会了我,所以那夜我才留她一命。”
夭夭闻言微微蹙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问道:“栖尘子是谁?”
江怀山道:“他是华山派现任掌门谭湘的师兄,是华山派上任掌门的大弟子,原本也是华山派的掌门弟子。可惜他在上任掌门还在世时便遇害身亡了,当时江湖上就有所谓目击者传言是我做的这件案子。”
她顿了顿,又道:“当时华山派上任掌门年事已高,本就卧病在床,他一听闻此事,怒急攻心、病势更重,竟然很快也去世了。他临终前将掌门之位传给谭湘,并嘱咐她及华山派上下弟子,万万要想办法为栖尘子报仇雪恨,他的意思自是要华山派上下以杀我为重任。”
江怀山说到此,淡淡一笑,似乎并不着意,又道:“那时距我刺杀上任魔教教主已过数月,当时我虽在江湖上凶名极盛,但其时我已回转天山了,杀害栖尘子的真凶确然不是我。”
夭夭静听下来,微微点头,过了片刻,才叹了口气,幽幽道:“你们人类的事情真复杂。”
江怀山闻言微微一笑,只轻轻执着夭夭的手,也不多言。
两人在官道上行了几日,于七月底,便到了距离华山一百余里的一个村镇。
这个镇子距离华山已然不远,所以近日来有不少前往华山派赴会、路过此地的江湖中人,便在此停留歇宿。
江怀山精通医毒,便早早给自己和夭夭易了容,易容成了寻常江湖女子的模样,以免被人认出。
这日黄昏,两人投宿在镇上最大的一家客店,江怀山拉着夭夭进了大堂,挑了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位置落座。
江怀山点了几盘荤菜。二人赶路匆忙,夭夭数日没沾荤腥,这顿饭吃得很是开心。
两人正吃饭之际,一旁四五丈外的大堂中央,一个最大的桌子旁围坐了约二十余人。
这些人尽都腰悬长剑,服饰分为两种,但都统一得体,看来是两家武林大派的弟子。
此时这桌人正自吵嚷不休,声音不小。
江怀山却似并未注意到一旁的喧闹般,仍是专心挟菜,神色自若。
夭夭却忽然停箸,凝着一双乌黑明亮的圆眼,凝神听着这桌人说话吵嚷。
只听那桌有个青衣的中年男子,首先拍了一下桌子,高声道:“江怀山这个魔女,当年她杀了魔教萧夜,屠杀魔教上下,江湖上就对她颇为忌惮,如今看来,果然是个祸害……”
这中年男子正大放厥词时,他身旁一位和他穿同样服饰的少年男子扯了扯他衣袖,低声提醒道:“师兄,师傅说过,出门在外,务必慎言。”
这中年男子闻言,冷笑一声,正想发话反驳。
这时一旁又有个与他二人服饰有所不同的青年男子冷哼一声,接话道:“此地已到华山脚下,眼下华山附近百里俱都是我辈中人,还怕雪衣魔剑做甚。依小弟看,她这番罪行滔天,触怒武林,已注定死无葬身之地。”
他这么一说,适才那位中年男子就附和道:“刘兄所言不差,此番各派齐到,一同讨伐江怀山,定能教她死无葬身之地,以祭武林各派死于她手的大侠。”
那桌群人议论纷纷,同仇敌忾,看上去颇有豪情壮志,个个自诩正道侠风。
夭夭坐在一旁,听到此处,眉头紧皱,正要起身动手。
这时江怀山已于电光火石间,左手扯住了夭夭衣袖,右手用筷子挟起一块黄焖鸡块塞进了夭夭嘴里,低声淡淡道:“吃饭。”
夭夭骤然被堵住了嘴,只好一边嘴里咀嚼着这道烧得很好吃的黄焖鸡块,一边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狐狸眼睛,目中含嗔带怒,瞪着江怀山。
她却不知她这副神色在江怀山看来很是可爱,江怀山见状不禁微微一笑,却仍淡淡道:“吃好了就回屋歇息,不必动气。”
夭夭闻言,忙又开始吃菜,她很快把一桌菜扫荡一空,而后抚了抚肚皮,只觉十分餍足了,才跟着江怀山回了客房。
两人一同回了上房,无声无息。一旁那桌人的议论兀自不休,却没人注意到易容的江怀山二人。
一进屋关上房门,夭夭就不禁开口道:“怀山姐姐,你怎容得了他们那般说你?”
江怀山倒了两杯茶水,神色仍是淡淡的,目中却闪过一丝冷意,淡淡道:“我并没打算放过他们。”
夭夭闻言微微一怔,随即点点头,道:“好,今夜不必你出手,我一人去废了他们就够了。”
江怀山闻言微微扶额,她轻轻揉了揉夭夭的一头青丝秀发,看向夭夭道:“不必你我出手,我自会让他本门的首领为我所用。”
夭夭闻言又微微一怔,似乎没太听明白。
江怀山便向夭夭缓缓解释道:“适才大堂里吵嚷的那桌人,一半是点苍派的,一半是海南剑派的,座中尽是这两个门派的小辈弟子。这两个门派都在岭南一带,想来是结伴北上,一同前来赴会了。”
夭夭听到此处,才明白原来适才江怀山一进客栈门,就看出了那桌人的来历,只是她不动声色罢了。
江怀山续道:“而这两个门派的代表长老,想来都各自在房中闭门歇宿,但也不足为虑。这两个门派本就高手寥寥,如今他们的掌门又被我杀死,门中已无出色之人。”
她呷了口热茶,又道:“点苍派本来与我并无仇怨,但看来是近几年幽若使了什么法子,让那点苍派掌门甘愿为她卖命,与人合伙来杀我,可惜却被我杀了。”
夭夭听着,微微点着头,低头微抿着自己杯中的茶水,似乎在思索着江怀山说的话。
以她纯明的心性,听到这种复杂的江湖仇怨,还是不禁略感到复杂和令人费解。
江怀山续道:“适才说话的那个中年男子便是海南剑派的。海南剑派的大长老,我曾与他斗过一场,是个既没本领、又没骨头的脓包,此番我正好可借他之手废了他的弟子。”
夭夭闻言,微微呆怔着,似乎没想过事情还能如此办法。
江怀山见夭夭如此神情,不由莞尔,她伸手抚了抚夭夭发丝,柔声催她去睡觉。
夭夭眨了眨眸子,忽然反应过来了什么,低声问江怀山道:“怀山姐姐,你今夜……”
江怀山微微一笑,手指轻点夭夭的唇,微微含笑地低声:“噤声。”
夭夭闻言,眸光一亮,点了点头,便拉着江怀山一同歇憩去了。
到了午夜时分,江怀山看身旁的夭夭似乎已睡熟了。
她便起身走到妆台前,三下两下便卸了易容。
她一袭白衣,身影如鬼魂般上房掠过几重屋脊,在一座房上停下脚步。她伸手揭开瓦片,看到屋内确是她要找的人,便悄无声息落在了海南剑派的大长老的房间里。
江怀山悄然落在屋内,看向床榻,只见榻上正睡着一个老者,这老者须发皆白,面容似乎比几年前与自己相斗时更苍老憔悴了。
江怀山目光冷冽如刀、神色却是淡淡,她抬手轻点了下屋壁上的烛台,烛火被点燃,发出毕剥一声细微的轻响。
海南剑派的大长老似乎被烛火的光亮与细微的声响惊动,当即睁开眼睛,骤然便看见一位目光极冷的绝色女子立在房中,他一时吓得魂飞魄散、差点叫出声来。
他四年前曾与江怀山斗过一场。
那时他不知天高地厚,欲为师弟复仇,便只身一人前去挑衅,却在十招之内便败在了江怀山的剑下。
当时他为图活命,直接给江怀山下跪、不住磕头求饶,幸而江怀山放过了他,他才得逃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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