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然注意力被转移,那点疼痛自然也就算不得什么了。他虽然好奇,但也没问出口。毕竟他和陈默第一天认识就问这些实在是没礼貌。
陈默看着年轻,也就是二十岁出头,照片里这位叫廖佳玉的女士应该也和陈默差不多大。蔚然还想再细看看的时候,就听见身后陈默说了声,“好了。”
说完又补了一句,“你今晚先跟我凑合一宿吧,次卧那屋我没打扫,暂时住不了人。”
其实今晚有个地方住对蔚然来说已经算是天大的好事儿了。哪怕陈默让他去客厅睡沙发他都觉得挺不错的。现在自己能洗干净了躺在床上睡觉,在他看来这已经是上上签了。
“这不算凑合,已经很好了。”
他说话的时候视线已经低了下来,带着点刻意避开了那张黑白照片,小脑袋一转,又继续躺回床上睡觉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外头刮起了风,吹的窗户外面一直呜呜作响。卧室里虽然拉着窗帘,但外面还是有微弱的亮光,应该是又下了场大雪,被雪晃的。陈默睡不消停,翻个身起来想上厕所的时候顺便瞥了眼旁边的蔚然。
亏了这窗户外面的亮光了,陈默一眼就瞧见了蔚然的脸蛋泛着不正常的红,呼吸还有点急促。他拿手往蔚然的脑门上一探,心说坏了,这怎么还发起烧来了。
陈默顾不上太多,抬手推了推蔚然。
“蔚然,蔚然,别睡了。起来跟我上医院。”
蔚然从鼻腔里发出了很微弱的哼声,眼睛也掀开了一道缝看向陈默。但他似乎只清醒了一瞬,下一秒他就缩了缩身子,把自己团成了一个半圆,膝盖顶在肚子那,把自己整个埋进了被窝里。
太冷了。
蔚然不知道自己发烧,只知道冷。这冷和先前在外面挨饿受冻的感觉还不太一样。在外面的时候是整个人被冻的控制不住的发抖,寒风跟刀子似的一遍遍刮着自己的皮肤,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处暖和的地方,整个人就是个大冰坨子。
可现在这种冷,是从身体内部往外散发的凉意。就算躲进了被子里,但手脚依然冰凉。可露在外面的脸却发热发胀,只有呼吸的时候能感觉到有一点凉丝丝的气儿拂在自己的嘴唇上。蔚然睡得昏昏沉沉的,只是感觉有人在不停推自己,至于说了些什么,他根本就听不太清。
“快起来穿衣服走了,从医院回来再睡。”
陈默穿好衣服一回头,发现蔚然还是跟个虾米似的蜷缩在床上不动。他彻底没辙了,只能把被子给他拢好,连人带被子给蔚然抱下了楼。
单元门一推开,温度立马下降了好几十度。本来就冷的蔚然被外面的冷风一吹,整个人清醒了不少。他眨眨眼睛呆愣了几秒钟,确认了自己再次来到外面的事实。
这会儿整个天地都被雪映得发亮,跟白天也差不多。蔚然用混沌高热的脑袋简单想了想,刚才他好像确实听见“走了”这两个字,而且自己吃过饭又睡了一觉,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想到这里的蔚然在陈默的怀里挣动起来,试图和他拉开距离,然后找机会跳下去离开。
但这种行为很快就被制止了,陈默左臂托着蔚然,又往上提了他一把。
“别瞎动,一会儿摔了。”
蔚然挣动的动作停下来,“你不是让我走吗?”
他说话还带着病气,声音又小又哑,被外面的寒风一吹根本不剩下什么。可陈默离得近,还是听清了。他偏过头和蔚然对视,因为距离的缘故,蔚然甚至能看见陈默的眉心微微拧着。
“谁说要你走了?你发烧了我带你去医院。”
“发烧?”
蔚然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在此时终于后知后觉察觉出了自己的异常。一阵寒风吹过,激起蔚然后颈一小片的鸡皮疙瘩,蔚然缩了缩脖子,陈默立马替他拢了拢身上的被子。
“搂紧了,我走路着急,怕顾不上你。”
“好。”
蔚然说完话,在被子里转了转。找好角度后,这才勉力把自己的胳膊伸出来挎到了陈默的脖子上。他的脑袋搁在陈默的肩膀上,虽然背对着陈默,但蔚然能听到陈默沉重的呼气声,还能感觉到陈默在大街上一直快速的行走。偶尔停下来的时候,蔚然能听到大街上有车驶过的声音,然后陈默的右肩就会稍稍抬起再落下,应该是在抬手拦车。
这大半夜的,外面还下着雪,打车的困难程度可想而知。等到坐上车的时候,蔚然的脸已经被冻的没有知觉了。
陈默上车前先在路边磕了磕脚底的雪,这才抬腿上车说出了目的地。“师傅,人民医院。”
“哎,坐稳了啊。”
等到车开出一段距离的时候,陈默才松手把蔚然放到了自己的身边。他替蔚然重新整理了盖在身上的被子,又小声问了一句,“还冷不冷?”
车里暖气开的很足,吹得人几乎昏昏欲睡。
蔚然摇摇头,低头瞧见了陈默随意搁在身体旁侧的手。那手关节处肿的吓人,还成片地泛着红点,一看就是刚才在外面被冻的。蔚然看到这里,拎起自己的一小角被子盖在了陈默那只手上,顺便回答了陈默刚才的问题。
“我不冷。”
陈默的手在被子下面蜷了蜷,原本没知觉的手开始刺痛活泛起来。他没把手挪开但也没说话。倒是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俩一眼,笑了一声。
“你们关系还怪好的,是,父子?”
陈默连忙摆摆手,这误会可就太大了,“不是父子,是……”
问题来的突然,陈默没打好腹稿。真要是和司机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讲完,那时间可就太久了。陈默正犹豫的时候,旁边有个怯生生的声音响了起来,小小的,还带着点哑。
“他是我哥。”
说完蔚然还扭头冲陈默眨了眨眼睛。
陈默接收到讯号,立马和蔚然达成一致,“啊对,我们是兄弟。”
司机打了把方向盘,“我说呢。看你怪年轻的,也不像是那么大孩子的爹。”
接下来一路无话,只有到达时司机的好心叮嘱。
“到了,慢点儿啊,下雪了路上滑。”
“好嘞,谢谢。”
陈默重新搂起蔚然,因着姿势的缘故,下车的动作有点狼狈。但他离开车里的时候还是记得抬了把手,护住了蔚然的后脑勺。要是再来上一下,他怕蔚然连自己叫啥都要记不住了。
蔚然还是安稳地趴在陈默的肩膀上,面前依旧是冷到近乎尖锐的寒风和大雪,但他的心情却和之前在外面逃命的时候迥异。毕竟他身后是陈默的手和温暖的被子,而耳畔还不停传来陈默踩雪时的咯吱声,这让蔚然久违地感到了一点安宁。
他就这么一路被陈默抱进了医院,从下车到进医院不过两三分钟的时间,陈默的耳廓和双手又一次被寒风吹的通红。
进了医院急诊后,护士给蔚然量了体温和血压,就开了单子递给陈默。等陈默缴费回来后,直接接过蔚然带着他进了注射室。蔚然虽然失忆,但还是认字。他瞧见了门框上标着的三个大字,略显慌张的看了陈默一眼。
陈默立马起身跟上。
但跟上也没什么用,他站在门口的时候护士已经掀开了蔚然的被子,拉下了蔚然不合身的睡裤。紧接着护士一甩手,拉上了帘子。
陈默隔着个帘子只能听见蔚然嚎了一声疼,估计是打了退烧针,扎在屁股上的那种肌肉针。小的时候陈默也挨过,确实疼。
没过上几分钟帘子再次拉开,护士走到门口上下打量了陈默一眼。
“你是孩子家属吗?”
“……是。”
“后脑勺那怎么弄的啊?”
陈默有点紧张,“磕了一下。怎么了,严重吗?”
护士翻了个白眼,“能不严重吗?那么大一个口子!虽然处理过,但也应该带到医院打破伤风啊。不然这后面感染了怎么办?”
“而且现在天这么冷,孩子身上就穿个睡衣裹着个被子就来医院了?怎么看的孩子啊?也不细心着点。”
护士埋怨陈默埋怨半天,总结下来就一个意思,没照顾好孩子。陈默没吱声,认下了这个罪名。又接过护士新给的缴费单子去交了费用。
这回缴费回来,陈默倒是没跟着进去,而是坐在门口的长椅上等待他俩出来。
注射室里蔚然盯着护士准备注射前的相关事宜,看她把药推进针筒里,突然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我哥挺好的。”
护士手上没停,哼了一声,“还好呢,给你冻的大半夜过来打针。又不是刚才嚷嚷疼的时候了。”
蔚然声音低了下去,“反正就是挺好的。”
护士没说话了,她给蔚然胳膊消毒后,把药推了进去。边推边斜睨着蔚然。发现蔚然眉头紧皱,倒是再没喊过一声疼。
注射结束,护士把蔚然抱出注射室递给在门口等待的陈默,“去留观室观察半小时,退烧就可以回去了。”说完她就马不停蹄地奔向下一个等待看病的患者。
蔚然是被陈默抱出来的,压根就没穿鞋。这会儿陈默又给他扛去了留观室。他身上的被子裹的乱七八糟的,陈默重新把被子展开给他裹好才坐下。可他刚坐下,蔚然那边又动起来了。他把被子扯开一点,往陈默身上搭了个角,这才安静在椅子上坐下。
他坐也不好好坐,朝陈默那边倾斜着,挤挤挨挨的,还抬着半边屁股。
没办法,刚打完屁股针,还疼着呢。
陈默瞧着他惨兮兮的样子,和蔚然对视一眼,没忍住笑了出来。他靠在医院的椅子上,两边肩膀笑得直抖。但他也不笑出声,只是低着头从鼻子里发出很小声的气音。
蔚然莫名其妙,“你笑什么呀?”
滴滴滴滴————
陈默刚想说话,手机就突兀地响了起来。跟警报一样,在医院空旷的留观室里还带着回音,显得格外惊悚。
他低头看了一眼,神色立马严肃起来,和刚才那个倒在椅子上笑的见牙不见眼的陈默判若两人。
紧接着陈默猛地站了起来,压根没给蔚然一丁点反应的时间。
“我一会儿另外喊个人过来陪你,在这之前不准乱跑。来的那个人喊不出你的名字,没给我打电话,不许跟他离开,明白了吗?”
蔚然只来得及点了下头,就看见陈默一阵风似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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