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散，苏清鸢便背着剑出了剑宗。
君无铭这几日总在溪边念叨“要是有只小兽陪我就好了”，声音软乎乎的，带着点羡慕——他听林婉儿说，山下农户家的小狗会跟着人跑，还会用舌头舔手。苏清鸢记在心里，特意跟君玄舟告了假，说要下山采些草药，实则是想找只温顺的小兽，给君无铭做伴。
她一身淡蓝裙衫换了便于行动的浅灰劲装，腰间悬着“流云”剑，脚步轻快地往山下的青雾林走。青雾林多低阶妖兽，最常见的“灵尾狐”性子温顺，皮毛雪白，还能感知周遭灵气，刚好能陪着君无铭——既不会伤人，还能在他摸索时悄悄护着他。
穿过林间小径时，晨露打湿了她的靴底，耳边满是鸟鸣与树叶的轻响。苏清鸢循着灵尾狐的气息往林深处走，没走多久，便瞥见灌木丛后闪过一抹雪白——是只刚满月的灵尾狐，正歪着头啃野果，毛茸茸的尾巴像团棉花，尾尖还沾着颗鲜红的野果籽。
她放轻脚步，指尖凝出一缕温和的灵力，慢慢递过去。小狐狸警惕地往后缩了缩，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她，见她掌心的灵力没有恶意，又凑过来蹭了蹭她的指尖，喉咙里发出软软的“呜呜”声，像在撒娇。苏清鸢笑了，从怀里掏出块用油纸包好的桂花糕，掰成小块喂给它，轻声说：“跟我回去，给你找个小主人好不好？他眼睛看不见，却会给你偷藏点心呢。”
小狐狸像是听懂了，叼着桂花糕，乖乖跳进她早已备好的竹笼里，还不忘用尾巴把笼门轻轻勾了勾。苏清鸢提着竹笼，心里想着君无铭摸到狐狸毛时的惊喜模样，脚步也快了几分——得赶在日落前回剑宗，免得他又蹲在演武场的槐树下等。
可刚走出青雾林，一阵腥风突然扑面而来，带着腐肉般的恶臭，瞬间压过了林间的草木清香。
苏清鸢脸色骤变，猛地将竹笼护在身后，手按在剑柄上——这气息绝非低阶妖兽所有，厚重的灵力波动像块巨石压在胸口，让她呼吸都滞了半拍。她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土坡上，立着一只通体漆黑的巨狼，狼身比成年男子还高，狼眼泛着嗜血的猩红，背上的鬃毛根根竖起如钢针，嘴角滴落的涎水落在地上，竟将青草灼出一个个小坑，赫然是四阶妖兽“蚀月狼”！
四阶妖兽，相当于人类修士的元婴境，而她不过凝丹境，两者之间差着整整一个大境，灵力储量与肉身强度，根本不在一个层级。
蚀月狼显然也盯上了她，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震得周遭树叶簌簌掉落，下一秒便猛地扑了过来，利爪带着破风的锐响。苏清鸢不敢硬接，侧身踉跄避开，同时拔剑出鞘——“流云”剑泛着冷冽的银光，剑风凌厉地斩向狼腿。可蚀月狼皮糙肉厚，剑刃划过它的腿，只留下一道浅痕，甚至没见血；反倒是它甩动的狼尾，带着腥风扫向苏清鸢的胸口，力道重得让她像被铁锤砸中，后背狠狠撞在树干上，疼得闷哼一声，喉头涌上一股腥甜。
竹笼里的小狐狸吓得缩成一团，发出惊恐的“呜呜”声，爪子不停地挠着竹笼壁。苏清鸢咬了咬牙——绝不能让这妖兽伤了小狐狸，更不能让它跟着自己回剑宗，否则整个宗门都要被这畜生搅得鸡犬不宁。
她深吸一口气，将灵力尽数灌注到剑上，“流云剑法”的招式在指尖流转，剑影如流云般层层叠叠，朝着蚀月狼的眼睛刺去——那是妖兽最薄弱的地方。可蚀月狼反应极快，偏头躲开，同时张口喷出一团黑雾，带着刺鼻的毒气。苏清鸢慌忙屏住呼吸后退，却还是慢了一步，黑雾沾到她的袖口，瞬间将布料蚀出几个破洞。
没等她站稳，蚀月狼又扑了上来，一口咬向她的右臂。尖牙刺破劲装，带着剧毒的涎水渗进伤口，瞬间传来一阵刺骨的麻痹感，像有无数条小蛇钻进血管，顺着手臂往心口爬。“嘶——”苏清鸢疼得脸色发白，手臂瞬间没了力气，“流云”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她知道蚀月狼的毒有多烈，古籍记载“蚀月之毒，腐心蚀脉，半个时辰便可断气”，一旦扩散到心脉，神仙难救。可她不能倒下，她得把小狐狸带回去，得让君无铭摸到这只软乎乎的小兽，得告诉他“以后有它陪着你，就不用再一个人待着了”。
苏清鸢强撑着站起身，左手捡起剑，用仅剩的力气挥剑，剑刃擦过蚀月狼的眼睛，终于划开一道口子，黑血顺着狼眼流下。妖兽吃痛，发出凄厉的嚎叫，彻底被激怒，疯狂地扑向她，狼爪狠狠扫中她的腰腹。苏清鸢像断线的风筝般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染红了身前的青草。
竹笼滚落在一旁，小狐狸趁机钻了出来，围着她不停地转，用脑袋蹭着她的手，像是在试图唤醒她。苏清鸢伸手摸了摸它的头，指尖冰凉，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它抱进怀里，朝着剑宗的方向爬去——指尖抠进泥土里，留下一道道血痕，每爬一步，都感觉生命力在快速流失，视线也开始模糊，可怀里的小狐狸暖暖的，让她舍不得停下。
不知爬了多久，直到看见剑宗山门那熟悉的轮廓，苏清鸢才眼前一黑，彻底失去意识，倒在山门前的青石路上。怀里的小狐狸跳出来，朝着山门的方向不停地叫，声音凄厉又急切，在寂静的黄昏里格外刺耳。
值守的弟子发现她时，苏清鸢已经奄奄一息。她的右臂肿得像馒头，皮肤呈紫黑色，毒素顺着血管蔓延到脖颈，连嘴唇都泛着淡淡的青紫色，脸色苍白得像纸，只有胸口还在微弱地起伏，气息细得像游丝。弟子们慌了神，赶紧抬着她往君玄舟的住处跑，嘴里不停喊着“长老！苏师姐出事了！快救救苏师姐！”
君玄舟赶到时，苏清鸢正躺在榻上，双目紧闭，眉头紧紧蹙着，像是在承受极大的痛苦。他伸手搭在她的脉上，指尖刚触到她的手腕，脸色便瞬间沉了下来——脉息微弱得几乎摸不到，毒素已经侵入心脉，以他化神境的修为，竟也无法将毒素逼出，只能用灵力暂时压制，延缓毒发。
“师父……”苏清鸢艰难地睁开眼，目光涣散，却死死盯着床边的竹笼，小狐狸正趴在里面，担忧地看着她，“小……小狐狸……给无铭……”话音未落，便又昏了过去。
君玄舟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我知道，你先撑着。”他转身对守在门口的弟子说，“去把无铭叫来，别告诉他师姐的情况，就说师姐带了东西给他，让他过来拿。”
弟子领命而去，心里却满是担忧——苏师姐的样子，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君玄舟看着榻上气息越来越弱的苏清鸢，眉头紧锁。他从剑匣里取出各种解毒丹药，什么“清灵丹”“化毒散”，一股脑地喂给她，可苏清鸢的脸色依旧没有好转，反而呼吸更弱了几分。蚀月狼的毒太过霸道，除非有元婴境以上的修士用自身灵力强行逼毒，或是找到传说中的“醒心草”，否则根本无解。
可元婴境修士在整个修仙界都寥寥无几，剑宗里只有君玄舟一人达到化神境，醒心草更是只在古籍里出现过，据说生长在万妖谷的悬崖峭壁上，周围有无数高阶妖兽守护，根本没人敢去。
没过多久，君无铭便跟着弟子来了。他手里还攥着块没吃完的桂花糕，显然是刚从住处出来，声音里带着点急切：“师父，师姐找我吗？师姐呢？她给我带了什么呀？”
君玄舟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沉重，起身挡住榻前的视线，不让他看见里面的苏清鸢，轻声说：“无铭，你师姐刚回来，有些累，在里面休息呢。她让我把这个给你。”他指了指旁边的竹笼，试图转移话题。
君无铭伸手摸了摸竹笼，指尖刚碰到小狐狸柔软的毛，便忍不住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哇，是小狐狸！师姐怎么知道我想要这个？”可笑着笑着，他又觉得不对——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还有师父身上从未有过的沉重气息，甚至能隐约听到里面传来的微弱呼吸声，比平时慢了好多。
他攥紧了竹笼的绳子，声音里带着点不安：“师父，师姐怎么不自己给我呀？她是不是不舒服？我想看看师姐。”
说着，他便要往里面走。君玄舟赶紧拦住他，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你师姐累了，需要好好休息，别打扰她。你先带着小狐狸回去，等她醒了，肯定会去找你的。”
君无铭站在原地，蒙眼布下的眼睛里满是困惑。他虽然看不见，却对苏清鸢的气息格外敏感——那股熟悉的、带着兰花香的气息，此刻弱得几乎要消失，还混杂着一股陌生的、冰冷的气息。他抿了抿唇，没再追问，只是抱着竹笼，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可回到住处，君无铭怎么也坐不住。小狐狸乖乖趴在他腿上，可他满脑子都是师父慌乱的语气，还有那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越想越不安，他索性抱着小狐狸，悄悄摸出了住处——他要去看看师姐，确认她是不是真的没事。
夜色渐深，剑宗里的弟子大多已经睡下，只有几处屋舍还亮着灯。君无铭凭着记忆，摸向君玄舟的住处，脚步放得极轻，生怕被巡逻的弟子发现。到了屋舍附近，他听见里面没有声音，只有偶尔传来的、师父沉重的叹息声。
他绕到屋后，摸到窗边——窗户没关严，留着一条缝。君无铭深吸一口气，踩着窗台下的石头，慢慢爬了上去，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更大的缝，侧耳听着里面的动静。
屋里静得可怕，只有榻上传来微弱的呼吸声，还有君玄舟的声音，带着绝望的疲惫：“清鸢啊，师父没用，找不到解毒的办法……”
君无铭的心猛地一沉，蒙眼布下的眼睛瞬间红了。他不敢进去，只能趴在窗台上，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他能听到师姐的呼吸越来越弱，能听到师父翻找丹药的声音，能听到小狐狸在他怀里不安地蹭着他的手。
过了一会儿，君玄舟似乎出去了，屋里没了动静。君无铭再也忍不住，悄悄推开窗，爬了进去。他摸索着走到榻边，指尖轻轻碰到苏清鸢的手——那只总是温暖的手，此刻冰凉得像块冰，手臂肿得厉害，他甚至能摸到皮肤下凸起的血管，泛着吓人的紫黑色。
“师姐……”君无铭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苏清鸢的手背上，“你别有事好不好？我以后不调皮了，不捉弄婉儿了，也不偷偷看你洗澡了……你醒过来，教我练剑好不好？”
他伸手，轻轻握住苏清鸢的手，把脸贴在她的手背上，像小时候受了委屈那样，小声啜泣着：“师姐，你说过不会抛弃我的……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怀里的小狐狸似乎也感受到了悲伤，从他怀里跳出来，趴在苏清鸢的枕边，发出软软的“呜呜”声，用尾巴轻轻扫着她的脸颊。
君无铭哭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摸出怀里的桂花糕——那是苏清鸢早上给他的，他没舍得吃完。他小心翼翼地掰了一小块，递到苏清鸢的嘴边，轻声说：“师姐，你吃点好不好？吃了就有力气了……你看，小狐狸还等着跟我们一起玩呢……”
可苏清鸢没有任何反应，嘴唇动都没动一下，呼吸依旧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君无铭的手开始发抖，他知道师姐的情况很不好，比他想象中还要糟。他攥紧苏清鸢的手，看来只有那个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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