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杨专员，你是说，爆炸而引发的塌方之后，你是从B1的设备间，直接坠入了B4层的下水道？”
审问者是高层派来的记录官，约莫四十岁左右，戴着一副严肃的黑框眼镜。他突然停下记录，抬起头，镜片后的双眼紧紧盯着奥莉森，略有诧异。
“是的。”奥莉森仍坐在填表的桌前，毫不犹豫地点头，“我知道这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可能是我坠落的时候被聚合板和线缆缓冲了。普雷斯顿队长可以作证，他掉得比我还深。”
诺克斯·普雷斯顿就坐在奥莉森的左手边，他是和记录官一起进来的。
从取证会开始，他就一直在工作平板上处理公务，手表不断显示有新邮件。但奥莉森知道他在听，因为他适时地“嗯”了一声，声音不大，却足以确认奥莉森的说法。
记录官收回视线，继续低头敲击平板，“好，请继续说。”
“当时，我从一个设备柜底下爬出来，四周漆黑一片。我将还有电的平板当成手电筒，找了一圈都找到没有出路。于是，我决定坐在相对安全的地方等待救援。”
“可就在这时，我听见墙壁有敲击声。我以为是其他幸存者，就向对方搭话了。”
最开始，奥莉森以为只是一场地震。后来她才知道，那是自7-1区据点大楼一层演讲厅发生的、有预谋的爆炸。
彼时，奥莉森正在B1设备间替休产假的同事嘉比拉里进行定期检修。
塌方发生后四个小时，她在黑暗和剧痛中恢复意识，花了近半个小时才从松动的瓦砾里爬出。
四周除了断壁残垣、满地的碎片和压在底下的人类断肢外，所有通道都被堵死了。
就在近乎绝望，准备节省体力等待救援时，她听见了金属摩擦的异响，和轻微的敲击声。
噌噌——
咚、咚、咚。
奥莉森很激动，她大声呼喊，只希望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里能有个能说说话，互相支撑的同伴。
但对方没有回应，只有执着的敲击声。
咚、咚、咚。
敲击声越来越急促，震颤了墙壁，松动的天花板尘屑洒了奥莉森满身。
奥莉森被呛得咳嗽，有些气恼地朝墙壁大喊、又学着对方的样子敲打墙壁，希望敲击能停下来。
咚、咚、咚。
咚、咚、咚——声音没有停止的意思。
墙壁传来一阵瘆人的裂响。奥莉森后脑勺一炸，马上意识到这个徒手拆墙的力度绝不能是人类的水平。
再放眼望去，墙壁已被撕开一道缝口，几根鲜血淋漓的手指搭在那里。
她吓得跳起来，平板的亮光照出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像被蒸熟的死鱼那样泛着白的眼珠，正阴森森地望着她。
奥莉森大叫着，转身就跑。
她的身后，破裂的墙壁被一个穿着GBD制服的“人”撞开。
那身躯以一种违背生理结构的角度扭曲着，头半掉不掉地歪到一侧，肩膀被咬掉了一大块，锁骨从破洞岔出。而它的下半身，也像被巨力撕开的破布，翻卷的猩红肌腱淌着血，粉白的腿骨若隐若现。
他的腰间挂着一大串钥匙，每走一步，都会发出毛骨悚然的金属摩擦声。
“……它的特征和GBD感染体手册上描述的一模一样。我吓坏了，屏住呼吸转身就跑。”
说到这里，奥莉森咽了一口唾沫，拿起桌上的水杯抿了一口。
记录官适时露出一个安抚的表情，语气关切地问：“这是你第一次遭遇感染体吗？”
“是。”奥莉森答，“我在7-1区出生、长大，从来没有离开过堡垒……谁想得到，据点大楼底下竟然会有感染体？”
“我很遗憾，杨专员……这个事我们到现在也没有调查清楚。”记录官深表同情地看着她，又将话题转移回去：“感染体是否有攻击你？”
奥莉森放下水杯，苍白的脸上浮现出后知后觉的害怕，正好掩盖了不自觉露出的一丝忐忑。
再往下说，就是谎言了。
“……可太有了，他一直追着我。但那里到处都是废墟，根本没有路。我被它逼到了一个角落，只能爬上一堆碎石。”
“就在我被它抓住拖下去、以为死定了的时候，普雷斯顿队长从远处击中了它，救了我。”奥莉森发现自己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在发抖。
“是这样吗，普雷斯顿队长？”记录员转向诺克斯求证。
奥莉森也跟着记录官的眼神，虚虚地瞥了诺克斯一眼。
诺克斯刚好处理完一份报告，点击“提交”后，他放下平板，平静地看向记录官：“嗯，我从B3层听见有生物活动的声音，循声找去，发现是感染体后当场将其清除。”
“好。”记录员继续记录。
奥莉森暗自松口气，她和诺克斯都知道，真相比这个要来得夸张。
诺克斯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在跟那具丧尸样的感染体“对话”。
它抓到了奥莉森，一边把受了伤的她从废墟上拖下来，一边嘶哑地喊着“饿”。
而同样半天没吃过东西的奥莉森，真的被逼急了，脱口而出一句“我也饿啊！可你不能吃我！”
她挣扎着，抄起手边一块聚合板，塞入丧尸张大的嘴里，大叫道：“吃你的聚合板！”
就趁着感染体错愕的一瞬，她凭着父亲对她的训练，用尽所有力气去踹感染体。
现在回想起来，感染体会说话这件事简直匪夷所思。
但那个时候，奥莉森以为这是人形感染体的标配，所以没有觉得有多么诡异。
不过，她也没想到，自己情急之下的一脚不知轻重，厚重的马丁靴底直接命中感染体的手臂，就这么把那条血肉模糊的手臂踹飞了出去。
而楼上的诺克斯正好循声赶到，立即扣动扳机，两发子弹直直穿入感染体的天灵盖，顿时脑浆开花。
感染体嚎叫一声，抽搐了几下后彻底不动了。它身体冒出阵阵黑烟，仿佛被强酸腐蚀过那样，不一会儿就消融在地上，成了一摊奇怪的灰泥。
这个细节，奥莉森按照诺克斯的吩咐，省去了。
“然后，普雷斯顿队长带着我找出去的路。”
谎言一旦开了口，后面便顺理成章了。
事实是，奥莉森那个时候没有告诉诺克斯她被感染体抓伤了，害怕这位队长会立即清除可能被感染的她。
“我们从被感染体撞开的豁口开始探索，从那里一直走到了下水道，遗迹的那一侧。”奥莉森思忖着说。
“遗迹？”记录员转了转眼睛，在脑海里翻找相关的记忆。
“是的，”说到这里，奥莉森拿出一副专业的口气解释道：“第7-1区堡垒据点最大的特色，就是利用了原来的城市遗迹。”
“是这样啊……”记录官琢磨地摸了摸下巴。
诺克斯从他手上的平板调出一份档案，递到记录员眼下，补充道：“下水道的位置是B4-3维修井道，大概据点建成后不久就弃用了。”
记录官记下编号后说：“好，你们进入了豁口之后，看到了什么？”
下水道的地板、墙壁、拱顶，都覆盖着厚厚一层淤泥状的粘稠物，宽阔的地面满是垃圾。奥莉森的鞋跟不小心踩到地上一块铁板，看见“HOME”的字眼。
一想到这个细节，下水道里那股宛如动物粪便的膻臭味让奥莉森的胃里一阵翻腾。她不由地皱了皱鼻子。
“不要急，慢慢说。”记录官颇有耐心地说，在半空作出安抚的手势。
“谢谢……”奥莉森装作被安慰的的模样，又喝了一小口水。
确认到奥莉森参加过GBD的员工枪械培训课后，诺克斯递给她一把轻型手枪。
他们很快根据奥莉森随身平板里的图纸找到了出口的位置。
“就是在我们准备跑向出口时，遭到了袭击。”奥莉森皱起眉毛。
“是感染体吗？还是别的什么？”记录员再次停下来。
诺克斯的手表亮了一瞬，又一封新邮件。
他按了下按钮，将手表关闭，转而拿起平板，在翻找着什么。
奥莉森的声音低了下去，一字一顿地说：“老鼠。好多好多的老鼠，满下水道都是，它们体型很大，至少有两米高，太可怕了……”
她的话音未落，诺克斯的平板上显现出一张照片。
那是夜视摄像机拍下的照片。满屏的绿光下，无数的巨鼠拥挤在一起，每一双眼睛都亮晶晶的，变异的啮齿又长又尖，上面还有不少残留的黑色污渍和碎块。
记录官没有去猜那是什么污渍。
因为他已注意到了，不少巨鼠身上是残缺的，似乎被什么啃咬过。
“呃，我不想再看见它们。”奥莉森小声嘟囔一句。她别开脸，肩膀不自觉地抽痛起来。
诺克斯伸手将照片推到记录官那侧，手收回来后交叠着放在桌面，挡住了还在不断跳邮件的手表。
他以一种陈述的语气道：“就是这群感染体。一开始杨专员遇到的那名感染者，应该也是被它们感染了。它们数量极多，子弹无法彻底杀死，身体组织会不断再生。这才是7-1区必须被归零的根本原因。“
“是普雷斯顿队长您亲自向总部请求的命令。”记录官确认道。
“不错，”诺克斯应声，“我的小队与7-1区堡垒防卫队会合后，我们确认了地底的感染源已经无法净化。”
奥莉森没有再听他们的对话。
她的思绪已经回到了那个漆黑的、腥臭的、令人窒息的下水道。
如果说之前丧尸样的感染体只是单纯的恐怖，那么这些巨鼠，就是一种能啃食掉理智的诡异。
因为，在看见它们之前，奥莉森先听见了它们。
不是鼠类的吱吱声，而是人的声音。
准确地说，是男人、女人、小孩、老人的声音。从看不见的幽黑深处传来。
“哦天哪，有人在这里。”
“哦天哪，是活人。”
“哦天哪，是新鲜的肉。”
“哦天哪，还是两个！”
“一男、一女！”男人声音说。
“一男、一女！”女人声音说。
“一男、一女！”小孩声音说。
“一男、一女！”老人声音说。
“一男、一女！”无数的声音说。
诺克斯我们爱你！[可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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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鼠鼠，共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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