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
也不敢。
那双酷似阿姐的眼睛，每一次注视都像在无声地审判他。
江随意没有强迫，只是抬起手，安抚性地在他背上拍了拍。她慢慢松开，往后推了半步，目光却依旧落在他苍白的脸上：“你犹豫了，顾橖河。这说明你心底是想见她的不是吗？”
铃声打断了他们，桌上屏幕亮起的一刹那，江随意扫过一眼。手机锁屏壁纸是周五艺术节时拍的班级大合照，照片被放大了一些作为屏保，画面有些拥挤，但她还是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自己斜后方的顾橖河。
他站得并不算近，周围簇拥着其他同学，可他的位置恰好能看到她的侧影。
顾橖河划开接听，将手机贴在耳边。即便没开免提，秦择舟那份担忧也能从听筒里传了出来：“阿橖，豆豆在幼儿园摔了，现在在医院。”
顾橖河的眼睫急促地眨动了几下，声音干涩得厉害：“严重吗？”
秦择舟：“就是跑的时候摔了一跤，磕到胳膊了，有点脱臼，医生已经处理好了，现在没什么大碍，就是刚刚打电话的时候一直在哭。”
顾橖河抿了抿没什么血色的唇，声音低哑：“没事就好。”
“阿橖，你......”秦择舟的声音迟疑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
“我先挂了。”顾橖河却打断了他，没等对方回应就把手机放下了。
“你不去看看她吗？”
顾橖河摇了摇头。
江随意伸出手，轻轻拉住了他的手腕。
她看着他低垂躲闪的眼睛，唤了一句：“顾橖河。”
“不出现，就远远看一眼也好。”
江随意的手指微微用力，晃了晃他的手：“走吧，我陪你过去，远远看一眼我们就走。”
顾橖河被她拉着，身体僵硬地挪动了半步。他抬起眼，那双深黑的眸子像蒙着厚重水汽的寒潭，嘴唇动了动，最终没有发出声音，点了一下头。
那点头的幅度太小，但江随意感受到了他手腕上传递过来的微弱力量。
不是挣脱，而是顺从。
她不再说话，只是更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刚下到单元门口，江随意抬眼就看见秦择舟背对着他们，正烦躁地靠在车门边抽烟。
他没戴眼镜，只是随意地塞在胸前的口袋里。没了镜片的遮挡，侧脸的线条显得有些冷硬，甚至透出几分与平日里温和气质截然不同的锋利。他狠狠吸了一口烟，白色的烟雾随着他一声吐息被风吹得零乱四散。那样子，全然不是讲台上那个温润耐心的秦老师，倒真应了他那句“以前可不是什么乖学生”的自嘲，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戾气。
似乎是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秦择舟转过头来。当他看见被江随意紧紧拉着手的顾橖河时，眼底的烦躁和戾气被惊诧取代，甚至有有些慌乱。他条件反射地将手里那截才抽了不到一半的烟掐灭，然后将烟蒂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阿橖？”秦择舟快步迎上来，目光急切地他们脸上来回，试图读出点什么。
“你们这是？”
顾橖河依旧垂着头，对秦择舟的询问毫无反应。他所有的感官似乎都关闭了，只剩下手腕上那点来自江随意的微弱暖意，成了维系他与现实之间那根摇摇欲坠的细线。
有时候面对秦择舟，他也会选择逃避。
江随意：“秦老师，我们去医院。”
秦择舟不再多问，转身迅速拉开后座车门。
“上车。”
医院里到处都是人，直到转过一个拐角，秦择舟才停了下来。他侧过身对着江随意说：“那边机器面前的是豆豆的姑姑，还没跟家里长辈说，怕他们不放心要过来。”
江随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豆豆被一个三十左右的女人稳稳抱在怀里，小姑娘穿了条粉蓝色的小裙子，裙摆上还缀着亮片。她小小的身体软软地趴在周念的肩上，受伤的左臂被仔细地固定着。她看起来有点无聊，伸出完好的右手试图在空气中抓住点什么东西。
周念刚取完一张打印出来的单子，低头仔细看着。她转过身，恰好就对上了他们三人。
周念明显愣住了，她看着顾橖河，眼底情绪复杂，抱着豆豆的手臂都下意识收紧了些。她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是抬手轻柔地摸了摸豆豆的后脑勺。
豆豆在她怀里不安分地拱了拱，抬起小脸，眼睛里带着点被突然摸头的疑惑：“姑姑，怎么了呀？”她似乎想证明自己很好，还特意动了动那只被固定住的小胳膊，奶声奶气地强调：“我已经不痛啦~”
周念笑了一下，目光从豆豆脸上移开，再次投向顾橖河的方向。她眼底的情绪剧烈地挣扎着，嘴唇抿了又抿，最终还是低下头，声音放得又轻又柔：“豆豆，你看，谁来了......”
但她的话落了空。
顾橖河抽回了被江随意牵着的手，然后头也不回地朝着来时的路疾步走去，甚至撞了一下旁边的推车也没有任何停顿。
江随意的反应极快，立刻追了上去，和顾橖河一起消失在拐角。
“阿橖......”秦择舟向前迈了半步，伸出的手停在半空，目光追着他们消失的方向。
秦择舟回过头，只见原本乖乖趴在周念肩头的豆豆已经扭过了身子，正朝这边望过来。当看清来人是他时，小姑娘兴奋地挥了挥手：“舟舟~”
秦择舟大步走过去，脸上换回平日里温和耐心的神情，微微俯身：“哟，我们周穗小朋友还有没有哭鼻子呀？”
豆豆立刻朝他张开手：“抱！”
秦择舟从周念怀里接过她。
“没哭。”豆豆小声强调，又低头看看自己不能动的胳膊，声音更小了点：“就哭了一小会儿。”
秦择舟：“是吗？那也很厉害了啊！”
周念看着秦择舟熟练地抱着轻哄，又望向那空无一人的走廊尽头。她眉头皱起，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有些埋怨：“这人都来了还走什么。”
另一边的顾橖河如一头慌不择路的困兽，只想尽快逃离这个地方。
江随意喘着气，紧追在他身后：“站住，顾橖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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