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都察院的卷宗在案几上堆成小山，阳光透过窗纸照进来，将浮尘照得纤毫毕现。
沈清秋坐在角落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龙纹玉佩。三日前御史台将账册呈给圣上，朝野震动，构陷柳长风的奸臣连夜被拿下，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柳家旧案重审的消息传遍京城，街头巷尾都在议论那位沉冤得雪的将军，却少有人提及那个“畏罪**”的锦衣卫千户。
“沈公子，”青衫御史推门进来，手里捧着个锦盒，“这是从柳府旧宅搜出来的，据说是柳将军特意为你留的。”
锦盒打开的瞬间，沈清秋的呼吸顿住了。里面是件半旧的月白长衫，袖口绣着小小的“澈”字，正是他十二岁那年穿的尺码。长衫下压着封信，字迹苍劲有力，是柳长风的手笔：“阿澈亲启，若你能看到这封信，想必沉冤已雪。萧小子性子冷，却重情义，当年他为护你，甘愿领了鞭打之罚，你莫要记恨他...”
“鞭打之罚？”沈清秋猛地抬头，指尖捏皱了信纸。
御史点头：“三司会审时，从萧千户旧档里翻出的。三年前你从柳府密道逃出后，萧千户被指看管不力，在诏狱挨了三十鞭，差点丢了性命。”
沈清秋的喉间像堵了团棉花，说不出话来。他想起自己后背那三道为掩护萧景琰留下的鞭痕，想起萧景琰捏着螺子黛为他画眉时颤抖的手，想起暗门关上时那句“别回头”，突然明白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原来早在多年前就埋下了伏笔。
窗外传来雁鸣，一行大雁排着队往南飞去。沈清秋将长衫叠好放进锦盒，突然站起身：“御史大人，我要去个地方。”
2
城郊破庙比上次来时更破败了些，蛛网结满了断壁残垣，却在角落里整整齐齐堆着些干柴，像是常有人来。
沈清秋推开门时，萧景琰正坐在香案前擦刀。他换了身普通的青布衣衫，眉骨的伤疤结了痂，侧脸在晨光里显得柔和了许多，听见动静却没回头，只淡淡道：“账册呈上去了？”
“呈上去了。”沈清秋走到他身边，看着那柄被擦得发亮的绣春刀，“你早就知道我会去找御史台？”
“不然你以为密道出口的马匹是谁备的？”萧景琰收起刀，从怀里摸出个酒坛，拍开泥封，“柳将军埋的女儿红，我挖出来了。”
酒液倒进粗瓷碗里，泛起琥珀色的光。沈清秋看着他递过来的碗，突然笑了：“萧大人不是该躲起来吗？怎么还敢露面？”
“躲什么？”萧景琰仰头喝了口酒，喉结滚动，“圣上心里有数，那些奸臣倒台后，自然会给我个‘死而复生’的名分。”他顿了顿，看向沈清秋，“只是以后，不能再做锦衣卫了。”
“那正好，”沈清秋碰了碰他的碗，酒液溅在指尖，带着微烫的温度，“听风楼缺个总管，萧大人要不要来应聘？”
萧景琰挑眉：“沈楼主开什么条件？”
“管吃管住，”沈清秋凑近他，鼻尖几乎碰到他的伤疤，“还管...画眉。”
空气突然静了下来，只有风吹过破窗的呜咽声。萧景琰的目光落在他的眉峰上，那里的螺子黛早已洗去，却像是还留着淡淡的痕迹。他伸手，指尖轻轻拂过沈清秋的眉骨，动作温柔得不像他。
“好。”他听见自己说。
3
三日后，京城最大的酒楼里挤满了人。
柳长风的平反昭告天下，柳家旧部和百姓们自发聚在这里，要为沉冤得雪的将军庆贺。沈清秋站在二楼窗边，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突然被人从身后拥住。
萧景琰的下巴抵在他肩上，带着淡淡的酒气：“在想什么？”
“在想，”沈清秋转过身，指尖划过他眉骨的伤疤，“以后我们去哪？”
“你想去哪，就去哪。”萧景琰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听风楼的账册我看过了，那些产业足够我们游山玩水。”他顿了顿，从怀里摸出个小巧的木盒，打开是两支新的螺子黛，“以后，你的眉，我来画。”
沈清秋看着那两支螺子黛，突然想起很多年前，柳长风笑着说“阿澈的眉毛生得好，长大了定有姑娘喜欢”。那时他躲在假山后，看见少年萧景琰练剑的身影，心里偷偷想，若是能让他给自己画一次眉就好了。
原来有些愿望，兜兜转转，总会实现。
楼下突然响起欢呼，有人抬着柳长风的牌位走过，百姓们纷纷鞠躬行礼。沈清秋和萧景琰站在窗前，看着那缓缓移动的牌位，同时握紧了对方的手。
风从窗外吹来，带着春日的暖意，拂过两人交握的手。远处的雁群又飞了回来，排着整齐的队列，像是在为这迟来的正义庆贺。
“走吧。”萧景琰拉着沈清秋的手，往楼下走去。
“去哪？”
“买些好酒，”萧景琰回头，笑起来时伤疤也染上暖意，“去给柳将军上炷香，告诉他，我们会好好的。”
阳光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温暖而坚定。那些藏在雨夜的试探，假戏真做的悸动，生死相托的信任，终究汇成了此刻的执手同行。
前路或许还有风雨，但只要身边有彼此，便无所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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