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子脸上带着宿醉的浮肿和满面恶意,眼神浑浊,佝偻着身子,将女子踢倒后还抬起脚踩在她后背上,布鞋已经脏污到看不出原本的颜色,粗嘎着嗓子劈头盖脸骂道。
“死婆娘!没看见老子要换衣裳吗?这么两件衫子都让你洗了,我穿什么!晦气!又聋又哑,怪不得当初被你那个死爹一个干粮就卖给我了!早知道一个干粮都不给他!”
湿冷的布料贴在女子消瘦的背上,露出的胳膊和肩背上大片青紫痕迹,挣扎着爬起来,蹲在地上把木盆和衣裳都捡起来,瑟缩着不敢回头,只能尽量将脑袋埋进胸口,让落在头上的拳脚少一些。
姜枣看到她布满老茧和生了疮的手,像是一根烧红的针扎进她眼里,眼前**裸的欺凌引起一股直冲脑门的怒火。
无意识握紧的拳被温热手掌盖住,傅临川出乎意料的轻嗤一声:“打女人算什么本事。”
清亮嗓音骤然划破小院中的怒骂声,赖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一跳,凶恶扭过头,朝出声的地方看去。
傅临川仍然牵着姜枣的手腕,直到拉着她走到门前,一脚踹开岌岌可危的院门,拼接在一起的木板霎时间四分五裂,他才松开姜枣,负手而立,身形挺拔如松,锦袍即使在污浊的环境中也低调华贵。
四下无人注意的地方,暗暗挪动了一下脚。
刚才踹门戳到脚趾了,真疼。
赖子也是极其有眼力见的,特别是看见此人腰间镶嵌美玉的腰带,和通身富贵气,必定是个大富大贵的公子哥,立即收起破皮无赖的样子,恭维的谄媚道:“公子说的对,这贱婢听不见也不会说话,一时做错事才罚她,公子既然让饶了她,那就不罚了,不罚了……”
缩着脑袋的女子像一只受惊的兔子,预料中的拳脚没落下来,小心翼翼抬眼看去,紧咬着下唇,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傅临川面容冷峻,眼神如淬了寒冰一样,居高临下的看着赖子,带着与生俱来的矜贵和不容置疑的威压,把‘身份’这个词展示的明明白白。
赖子脸上的谄媚迅速瘪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对上位者本能的畏惧,浑浊的眼珠带着惊疑,慌乱的转动,思考着到底是何处得罪过这位贵人,仅仅是因为他殴打几下贱婢的话,应当不至于吧。
姜枣压着怒火,没理会他的谄媚,声音冷然:“动辄打骂,想来你也是个欠教训的。”
赖子听了这话愣住了,随即干笑,上下打量一眼面前一身劲装的女子,虽不及那位贵人穿戴显赫,却干净利索,眉眼间正气凛然,应该也是不能招惹的。
“家里这贱婢是小人的婆娘,不打不听话,她是个聋子,也是个哑巴,又蠢又笨,打一打才能长记性……”话里话外,试图轻描淡写成家务事,叫他们也不好多管。
“啪”
清脆的耳光声毫无预兆响起,姜枣身形疾如风,大步靠近,右手狠狠捆在赖子那张不知悔改的面皮上。
这一巴掌又快又狠,赖子猝不及防被打蒙了,整个脑袋偏到一边去,脸颊上迅速浮现出清晰的指印。
他捂着脸,惊怒交加:“你…你为什么打我?”
“打的就是你这腌臜货。”怒火在姜枣眼底燃烧。
“她听不见,说不了话,也不是你随意作践打骂的理由!”
赖子被打得眼冒金星,手捂着脸,敢怒不敢言,眼角余光撇在立在一旁的贵人,神色淡漠,对他身旁女子出手打人像是一种默许。
他心头那点怒气顿时浇灭了,他得罪不起这两位贵人。
“是是是,小的错了,小的猪油蒙了心,小的再也不敢了,往后再也不敢骂她。”赖子扑腾一声跪到地上,顾不得地上的脏污,朝着傅临川和姜枣磕两下头。
傅临川这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沉甸甸的压力,吓得赖子心肝胆颤。
“有些事要问你,进屋里说。”
赖子磕头的动作猛得僵住,脸上混杂着惊恐,趴伏在地上,眼珠滴溜溜的乱转,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是何处得罪了这两位贵人。
“这…屋中脏乱,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贵人问的话我定然不敢隐瞒。”
话音刚落,姜枣右脚踹出,落在他跪在地上的膝盖侧面。
赖子惨叫一声,维持不住跪地的姿势,歪倒在地上挣扎。
“那么多废话。”姜枣声音没有丝毫温度,上前一步伸手要将赖子拖拽进屋中去。
傅临川拦下她:“别碰,脏了手。”抬脚踹到赖子捂着膝盖的手上。
“别装死,自己起来。”
赖子又哀嚎了两声,咬牙忍着腿上的剧痛爬起来,顾不得身上沾染的污水与泥沙,一瘸一拐朝屋中走去。
刚走两步,回头看一眼还傻呆呆蹲在木盆前洗衣裳的蠢货,都这个时候了,不去找人帮忙,还在洗衣服,怪不得又聋又哑,等这两人走了,一定要狠狠打她一顿出气。
屋内光线昏暗,仅靠糊着破油纸的小窗透进一点浑浊的光,空气中粘稠得近乎令人窒息,混杂着各种烧酒、汗馊味和食物腐烂以及莫名的体味,地上胡乱铺着一些发霉的稻草,上面扔着一团分辨不出原色的破棉絮,桌子也瘸着腿靠在墙边,上面一个残留着食物和油渍的碗,整个屋子,确实脏污。
赖子进屋后半跪在地上,抱着膝盖小声呻吟,蜷缩着目露惊恐的看着站在地中间环视屋子的两人。
傅临川找不到能坐下的地方,干脆抄手站着,姜枣站在赖子脚边,方便他不听话的时候随时给他一脚。
“贵人,饶了小的吧……小的真不知道哪里得罪过二位……”赖子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只一味的讨饶,声音因恐惧有些变调。
“啪!啪!啪!”
回应他的是三记更响亮的耳光,姜枣出手的每一巴掌都实打实的扇到他面皮上,扇得赖子眼冒金星,脸颊迅速肿起来,嘴角渗出一丝血沫。
这回,他连惨叫都张不开嘴了。
傅临川目光落在姜枣右手上,眉头紧拧:“这腌臜东西,别脏了手,下回叫我来。”
姜枣甩了甩手,闻言动作一滞,压下心底的情绪,冷眼看着地上如烂泥一般的赖子:“问你的事情若有一句虚言,便断了你的腿!”
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赖子被彻底击溃防线,摊在地上,张不开嘴,只能含糊不清的哭嚎:“是!我都说!贵人饶命吧!”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再不敢有丝毫侥幸。
傅临川眼神闪过一丝讥讽:“说清楚,你与红楼的清月是如何认识的?与他都做过哪些勾当!”
赖子肠子都要悔青了,没想到还是被这件事拖累,身体抖了一下,断断续续的交代:“小的……小的从前是红楼的帮工,倒泔水的,清月那会儿刚到红楼接客,还没什么人气,有一回,小的路过,看见他被几人围堵,就帮忙叫了一声,就这么认识的……”
他喘了口气,脸上露出些许怨毒和复杂的贪婪:“后来,他攀上高枝,被尚书千金相中,常来红楼找他作陪,打赏的银子也是毫不吝啬,清月那会儿很得意,整座红楼就数他出风头,甚至醉酒的时候和小的吹嘘,说尚书千金要给他赎身,接他入府当正经主子,做她的夫君,小的……小的看他发财了,就想借个光……”
“然后呢?”姜枣声音冰寒:“尚书千金那些亲事都是你从中捣鬼?”
赖子猛地缩一下脖子:“不是!不是小人做的……一开始小的没去害人,是……是后来!尚书千金来红楼的次数并未减少,却不再招呼清月作陪,清月这就坐不住了,尚书千金要议亲的事传出来,他成了红楼的笑话,叫小的去打听,情况属实。”
“后来,小的帮他打听到那位郎君的行踪,清月偷偷去约见,其中不知道发生什么事,那位郎君就掉入湖中淹死了……”
“然后呢?”傅临川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却带着无形的压力,再加上姜枣站在一旁,赖子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全部交代出来。
“然后……没过多久,尚书千金又重新宠幸清月一段时日,接着,又要议亲,冷落他……”赖子咽了口唾沫,眼神躲闪:“这回……是清月指使我去给郎君的雅间中藏匿带有花粉的香囊的,他明知晓那位郎君闻过花粉会浑身起疹子呼吸不畅,还叫我这样去害人……”
赖子说着,声音越来越小,不敢抬头去看二人的神色,声音里也带着一丝恐惧:“小的并不知道会害死人啊!清月只叫我往他屋中藏香囊,没说会这么严重……”
“放屁!”傅临川一脚踹在他肩膀上,赖子嚎叫一声倒在地上。
“就算你先前不知道,后来知晓了,也没去报官,而是勒索清月,也与他是一丘之貉。”
赖子还在狡辩:“贵人饶命!我是真的不知道啊!当时听说死人了,也是害怕……清月那人,心思深得很,他后来……就越来越不对劲,尚书千金的几门亲事都是他做的手脚,不知害死多少人,他压根就是疯了,只想做尚书府郎君的美梦!他以为,把尚书千金的亲事搅黄,就轮到他得宠了……”
“还有一个坠马的。”姜枣追问。
赖子拼命摇头:“那个……那个小的真不知道!自从出了花粉那件事,小的勒索过清月后,他做事就没再找小的,坠马的那个公子听说是被马拖死的,脚缠在缰绳上,没准就是意外……”
“你昨日去找清月要了多少银子?”姜枣目光扫过地上蜷缩着的赖子,敏锐察觉到屋外窥视的人,油纸破败的地方,一只眼睛紧紧贴着,无声看着屋内发生的一切。
是那个聋哑女子。
她那双麻木空洞的眼中燃烧着一种奇异的光芒,死死盯着地上的赖子,嘴角向上扯动,像是许久没有表情过,做不出笑的动作,面目僵硬着,带着痛快的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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