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刚过,天色仍是浓稠的墨蓝色,几点寒星疏落地钉在天幕上。
我紧了紧身上厚重的绯色官袍,紧握着那份堪比砖头厚度的、熬得我眼冒金星、写得手抽筋的奏折。
在得到通知第二天要上朝时,凌晨时分我就迫不及待地揣着这宝贝疙瘩站在了紫宸殿外。秋日的寒风吹得我官帽两边的那两条杠直往那个一直站在我身边的山羊胡官员身上招呼,而他话也挺多的,老是在我身边跟我窃窃私语什么他又看不惯摄政王顾澹宁这了那了,有那么几个瞬间我希望我的官帽能左右开弓给他几个大嘴巴。
我被寒风刺激得吸了几下鼻子,低头看着我怀里的对敌法宝——这是我这些日子来殚精竭虑、字字泣血凝聚的千钧重担,从我第一次上朝时就揣在我袖中。来到这个世界这么多天了,我到哪儿都恨不得带着它。它如同揣着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心神不宁,却又不得不等待一个时机,一个能将秦景臣柏如烟那对狗男女钉死在耻辱柱上的时机。
今日,便是我选定的日子。希望我能抓住那个时机。
系统在我脑子里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这么多天了,你觉得今天就能把这砖头抛出去了?”
“嗯哼。”我在心里踌躇满志道,“今天就是秦景臣的忌日……哦不,是他政治生涯的忌日。看在你非要留他继续和关山雁HE的份上。”
说到这里,一想到关山雁这个傻姑娘将来会和那个贱人过一辈子,我又没有来由地一阵烦闷。
大门开了,我随着其他人的脚步一起踏进大殿,一股子混合着陈年木头和权力铜臭的味儿直冲脑门。那些宫殿内的内侍们跟木头桩子似的在那儿杵着,一个个睁着他们的死鱼眼。
我深吸一口气,目光像雷达一样扫过去,精准锁定前排那个那个挺拔却散发着阴鸷气息的背影——其实就是个穿着武官红袍的人形自走装逼器——秦景臣。他也终于出现在早朝的官员人群里。
好家伙,这厮好像后脑勺长眼睛了,目光如同伽马射线般投向我这边。他微微侧头,那冰冷的视线如同淬了毒的匕首,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明晃晃地写着“敢搞事就弄死你”。
我心头一凛,但随即涌起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劲。呵,我能怕你?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忽略那刺骨的寒意,转头将目光投向御座。
然而,御座之上,空空如也。
取而代之的,是珠帘御座的斜前方,端坐于一张紫檀木太师椅上的摄政王顾澹宁。
他身着亲王常服,姿态闲适,甚至带着一丝慵懒,乌黑的长发被发冠束在脑后,白皙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一双丹凤眼微微眯起,目光平静地扫视着殿下群臣。看似随意的眼神中是深不见底的威压。
我的心猛地一沉。娃娃皇帝没来?是巧合,还是……
“官家微恙,今日由本王代为主持朝议。”顾澹宁的声音不高,字字清晰地传遍大殿每一个角落,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诸卿,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殿内一片死寂。在这种无形的压迫下,连众位臣子呼吸都显得小心翼翼。一瞬间连我递折子的脚步都变得踌躇起来。
但是,草,不能再等了。今日若退缩,日后只怕更难有机会。
我咬了咬牙,一步跨出队列,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显得格外突兀洪亮,还带点熬夜后的破锣嗓子味儿:“臣,礼部侍郎祁鹤轩,有本启奏!”
刷刷唰,几十甚至上百道目光跟聚光灯似的打在我身上。有惊诧,有探究,更多的还是事不关己的冷漠与看好戏的玩味。秦景臣的背脊似乎僵硬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只是那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握成了拳。我都能想象到他后槽牙咬碎的声音。
顾澹宁抬了抬眼皮,目光落在我因为压抑着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身上,那眼神平淡无波,仿佛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器物。“哦?祁卿有何要事?”
我双手高举奏折,朗声道:“臣启奏,弹劾镇国将军秦景臣三大罪状!其一,行军期间,私携外来女子入营,视军纪如无物,败坏朝廷法度,动摇军心!其二,归朝之后,宠妾灭妻,纵容外室女柏如烟凌辱正妻关山雁,致家宅不宁,伦常颠倒,有辱朝廷体面!其三,强占人妻,罔顾礼法人伦!柏如烟本与臣有婚约在先,秦景臣倚仗权势,强取豪夺,置朝廷礼法于不顾!此三罪,桩桩件件,证据确凿,臣恳请摄政王明察秋毫,严惩不贷,以正视听,以儆效尤!”
我字字铿锵,掷地有声,将连日来积压的愤懑与搜集来的证据,化作最锋利的剑,直刺秦景臣的命门。
“哇……你表现得真不错,终于有四品大官那味儿了。”系统在我脑海里称赞道。
“别说了,我都快尿了。”我咬着牙在脑中怼道。
即便隔着老远,我也能感觉到秦景臣身上散发出的冰冷杀意,但我现在因为紧张浑身都绷得紧紧地,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只目光灼灼地盯着珠帘御座前的顾澹宁。
一个小太监快步走下来,恭敬地接过那份厚如砖头的奏折,呈递到顾澹宁面前。
大殿内静得几乎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摄政王的反应。
顾澹宁并未立刻翻阅。他只是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随意地跟捏垃圾袋似的,捏起了我那本呕心沥血之作。掂量了一下,仿佛在掂量一份无关紧要的陈情表。然后手腕一翻,那份凝聚了我无数心血的折子,便如同弃履般,被轻飘飘地搁置在御案一角堆积如山的文书之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那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心口。
“嘶……”系统在我脑子里做作地倒吸一口冷气,“你珍贵的对敌法宝被这位boss当成垃圾被回收了。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啊祁大人。”
我懒得跟它斗嘴,因为我的血压又上来了,只感觉眼前发黑。还没等我缓过气,顾澹宁那冷冰冰的声音又响起来了,他的嘴角勾起一丝极淡、却足以令人心寒的讥诮弧度:“祁卿所奏之事,本王……略有耳闻。”他顿了顿,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点阴阳怪气的味儿,“不过……”
我心道不好,这老狐狸要放屁了。
系统:“他还没你大,他才二十五。”
我心道不好,这小狐狸要放屁了。
他话锋一转,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秦景臣,又落回到我的脸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玩味:“说到那个,第三条罪状,是吧?那个与祁卿有关的婚约,本王倒想起一桩趣事。日前,你的那位未婚妻,叫柏如烟的那个民女,曾涕泪俱下地入宫陈情。”
“艹!我就知道!”我心里警铃大作,“这个不应该你赶紧提示我的吗?”我怒不可遏地在脑中问道。
“你那个时候正在和你娘还有关山雁喝茶聊天呢。我又不想破坏那个气氛……”系统苍白地解释道。
“她说啊,”顾澹宁的声音在死寂的大殿里特别清晰,“祁氏母子,当年在东京城……嗯,‘风评’似乎颇为不佳。她虽出身乡野,却也深知廉耻二字,不愿令父母蒙羞,更恐……连累了秦将军的清誉。”他刻意加重了“清誉”二字,还瞟了秦景臣一眼。那姓秦的吊毛居然还配合地微微低头,装得挺像那么回事。
“故而,”顾澹宁的声音陡然转冷,“她字字泣血地向本王恳请,解除与祁卿你的婚约。其情可悯,其志……倒与令堂当年毅然和离之举,颇有几分相似之处。祁家,看来是有此‘自立’门风的?也算是自食恶果吗?”
轰——
我站立在群臣中间,只感觉一股血直冲天灵盖,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金星直冒。我不得不闭上眼睛,咽了口口水,喉结上下滚动,以求自己赶紧恢复平静。
这小王八蛋的话,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尊严之上。他当众坐实了那些泼在我们母子头上的脏水,顺着柏如烟的意思将我娘当年为保护我、毅然逃离秦家那个火坑的壮举,扭曲成了“不守妇道”、“家风败坏”的污名。我娘清白的声誉,祁家仅存的尊严,在这一刻被这个顾澹宁轻描淡写地踩在脚下当抹布一样肆意践踏。
我牙都快咬碎了,气血翻涌,胸口剧烈起伏,死死攥紧手里的笏板,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勉强压下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暴怒。
顾澹宁却仿佛没看到我濒临爆发的状态,也无意给我任何辩解的机会。他仿佛在处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声音恢复了那种毫无波澜的淡漠:“念在民女柏氏一片赤诚,为全其志,也为免再生事端。本王今日便代官家做主——”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满朝文武,最后定格在我那张因屈辱和愤怒而扭曲的脸上,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宣告:
“礼部侍郎祁鹤轩与民女柏氏之婚约,就此解除。
礼部即刻记档,昭告天下。”
咔嚓!我感觉脑子里有什么东西断了。
我用来勒死秦景臣和柏如烟那对狗男女的最后绳索,那张我娘当年按了手印、承载着翻身希望的婚书,就这么被顾澹宁轻飘飘几句话,变成了一张擦屁股都嫌硬的废纸。
我梗着僵硬的脖子,草草向顾澹宁鞠躬领旨后便一言不发地退回到原先的队列里。
这个打击真是有点大了,我几乎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目光的灼烧:有秦景臣那毫不掩饰的、带着得意与嘲讽的冷笑。也有同僚们或同情、或幸灾乐祸、或事不关己的冷漠。不过更让我感到头疼核心的还是顾澹宁那高高在上、如同俯视蝼蚁般的漠然。
“唉……”我听到我身后那个山羊胡官员长叹一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膀。对不起,好兄弟。我早就该听你的意见,不把面前这个小瘪犊子当个好人看待的。
退朝的钟声如同丧钟般敲响,沉闷而悠长。
我像个行尸走肉,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外挪。
阳光照在琉璃瓦上,晃得我眼晕。折子石沉大海、婚约灰飞烟灭、我和我娘的名声被按在地上摩擦……巨大的挫败感和屈辱感快把我淹死了。
“在朝堂上被公开处刑再加上当庭被发离婚证书,你的名誉值又下降了十个点。”系统干巴巴地播报。
“I don't car.”我毫无感情地想道,“我现在就想赶紧回家,喝个烂醉然后倒头大睡。”
“唉,你这回知道为什么前面这么多次我带人穿书最后都失败了吗?这个任务看起来简单实际上操作起来真的有点难度的。”系统尝试安慰我。
“也许你应该早点提醒我。这样一来我也能直接跟秦景臣这个贱人拼个你死我活。”
“冷静点,祁大人,杀人可是要偿命的。更何况,你的任务可是要促成他们HE。现在就翻桌,可是直接‘任务失败’。”系统无奈地说道。
我麻木地走向宫门,感觉仕途前景一片灰暗。这时一个低着头、脚步匆匆的小太监“不经意”地从我身边擦过。就在我们两人身体接触的瞬间,一个极低、极快的声音如同蚊蚋般钻进我的耳朵:
“祁大人,官家有请,御花园西北角凉亭,速来。”
说完就溜了,快得跟练了凌波微步似的,迅速消失在来往的宫人之中,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我的幻觉。
我脚步一顿,心脏不争气地狂跳起来。
官家?那个娃娃皇帝?这时候找我?是看我笑话还是……另有所图?
巨大的疑惑如同藤蔓般缠绕住我,瞬间压过了那几乎将我吞噬的颓丧与屈辱。
“啊,竟然产生了新的情节!”系统在我脑中惊诧道,“你一定是触发到了什么支线剧情!这在以前都没发生过!”说完,它又犹豫了一下,“那……你要不要去啊,可能会稍微偏离主线剧情,不知道读者们会不会满意。”
去不去?去他大爷的!死马当活马医了!我猛地转身,往御花园深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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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角的凉亭,果然如那小太监所言,僻静异常。四周是精心修剪过的花木,在进入秋日后显得有些萧瑟,亭子被几株高大的松柏半掩着,隔绝了外界的视线。
我踮起脚尖向那边看去,只见那个娃娃皇帝正独自坐在冰冷的石凳上,小小的身躯裹一身素色圆领窄袖袍里,显得有几分单薄。他脸上全无平日里之前我见到的孩童稚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符的疲惫和深沉的忧虑……还有俩大黑眼圈。
他眉头紧锁,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手指无意识地揉着太阳穴。一个须发皆白、面容沉静的老太监远远垂手侍立,如同融入背景的影子。
我轻声快步地走近,躬身行礼:“臣祁鹤轩,参见官家。”
小皇帝闻声抬起头,看到我,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随即抬手虚扶:“祁卿免礼,坐吧。”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却刻意压低了,显得有些沙哑。
我依言在石凳另一端坐下,但心中警惕未消。
小皇帝没有立刻说话。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愤懑与委屈:“祁卿,今日朝堂之上的事朕已经晓得了……委屈你了。”
得,丢脸丢到姥姥家了。然而我面上还得端着,不动声色道:“官家言重了。”
小皇帝苦笑一声,稚嫩的脸上满是苦涩,“王叔他……唉,不瞒祁卿你,全朝野上下都知道他是愈发不把朕放在眼里了。”他捏紧了拳头,指节泛白,“朝政大事,朕是半句嘴也插不上啊。”
说到这里,他冲我露出一个颇为窘迫的笑意,手掌在大腿腿面上来回搓了一下。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伸手冲我示意摆在我面前的骨瓷茶碗:“啊……祁卿请品茶。这茶粉是是先皇的胞妹、朕的姑祖母、摄政王的姑母,也就是魏国长公主,她送与朕的。”
我反应过来,点了点头,伸出双手去捧那个精致华美的茶碗。
说实话,皇帝摄政王他们一家人的关系在原文中只是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原文着重描写的是秦景臣与关山雁的恨海情天,摄政王顾澹宁只是作为追求关山雁失败的败犬参与了一些剧情而已。真要说起来他们的皇室秘辛,我也只是在原文里读到过顾澹宁貌似一直都在和这个小皇帝有在暗中夺权,最后也是死于推翻政权失败。秦景臣在原文结尾部分身为皇帝身边的忠臣良将再加上顾澹宁间接害死了关山雁的原因,把他砍了个稀巴烂。
要不是知道他俩在接下来的剧情里还有这个芥蒂在,我今日也不会徒劳地将折子递给顾澹宁了。
我垂头丧气兴致不高地低头喝茶。
系统适时地帮我调出来这皇室一家人的关系图谱来:“小皇帝名叫顾昀昭,今年十岁。先帝英年早逝,膝下无子。顾昀昭身为先帝侄孙,因血脉最近而被立为嗣。摄政王顾澹宁是先帝的堂侄,顾昀昭的宗亲。按理说他在血缘上其实没有很接近“正统”。但是他更得人心,也有不少臣子在当初立嗣的时候更拥护顾澹宁。”
我看着手中的茶碗:“那娃娃皇帝说的送他茶粉的魏国长公主呢?”
系统又调出来一个新的旁支:“顾清徽,封号‘魏国长公主’,今年三十五岁。她是先帝的亲妹妹,也是顾昀昭的姑祖母、顾澹宁的堂姑母。少女时以聪慧与美貌闻名东京城,后因夫婿早逝未再改嫁,留在宫中抚养幼侄顾澹宁,渐渐掌握了不少权势。朝中许多大臣暗地里称她为‘女中宰辅’。”
我端详着茶碗中的茶汤沫,不发一言。
我似乎走上了另外一条更凶险的道路。
小皇帝顾昀昭看我沉默的样子,神情中略微透出一丝急迫。
“我的王叔和姑祖母啊……”顾昀昭忽然自顾自地苦笑道,“他们二人这些年安插亲信,把持各部。什么吏部、户部、兵部……到处都是他的人。就连朕身边的奴才……”他猛地顿住,警惕地看了一眼远处侍立的老太监。
我放下茶碗,让顾昀昭身子更偏向我一点,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朕身边的奴才,都有可能是他的眼线。朕这个皇帝,还算什么皇帝?!”
他的控诉情真意切,充满了被架空的痛苦和对顾澹宁姑侄的恐惧。我看着他,心中那点警惕并未消除。一个从小生活在虎狼窝里长大的孩子,肯定比我更人精。他若是个实在孩子,那也不会在上次上朝的时候装成那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小小年纪就满口猜忌,真是单纯可怜,还是心思缜密?
“祁卿,”顾昀昭的目光忽然变得灼热起来,充满了“真诚”的无助和期待,他紧紧盯着我,“你是今日朝堂上,唯一敢逆王叔锋芒,直言进谏的忠臣!朕……朕需要你这样的人!”
哈,我就知道。
果然,顾昀昭身体继续往前倾向我,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密谋般的紧张:“朕知你与秦景臣将军势同水火。他手握兵权,在军中威望甚高,如今又非要向我求娶柏氏入籍……”他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冰冷的厌恶,“……更与王叔私底下暗中勾结,关系匪浅。此二人已成朕之心腹大患!祁卿,你熟悉礼法,洞察人心,在朝中亦有清名,可否……为朕做一双眼睛,盯着秦府动向?若有异动,或有不轨之举……”
他话未说尽,但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他需要我成为他在秦景臣身边的暗桩,搜集他和摄政王企图谋反的罪证,伺机而动。
我心里冷笑。帮他?
呃……其实想想看,也不是不行。
有皇帝当靠山的话,那我还怕个卵?干翻秦景臣,保住饭碗,完成任务,甚至……为将来帮关山雁脱离苦海创造机会?
巨大的诱惑摆在眼前,我差点被迷了心智。我匆忙拿起面前的茶碗猛地灌了一口。
这其中凶险,无异于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摄政王顾澹宁的威势,秦景臣的狠辣,都绝非易于之辈。
我是来完成任务的,不是来送死的。
我再次放下茶碗,很不体面地用袖子擦擦嘴。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脸上挤出点“士为知己者死”的表情,站起身来俯身拱手:“官家知遇之恩,臣感激涕零,万死难报!只是兹事体大,秦府乃龙潭虎穴,戒备森严。秦将军更是心机深沉,恨微臣如跗骨之疽。臣当竭尽全力,为陛下分忧。然此事非同小可,需周密筹划,徐徐图之,方能……不负陛下所托。”
我没有直接拒绝,也没有立刻答应。先给自己留个活口。
顾昀昭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笑容,在他稚嫩的脸上,竟显出几分老成。
“祁卿果然谨慎。好,你且先去罢。”他说着,站起身来拍了拍我的手臂,尽管他的个头才刚到我的胸膛。动作中带着少年人的亲昵,却又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
//
离开御花园,重新踏上出宫的宫道,我的心情比来时更加复杂沉重。
坐上回府的马车,帘子放下,隔绝了外面的凉风。车厢内狭小的空间里,只有粗重的呼吸声。我疲惫地闭上眼,试图理清这纷乱如麻的思绪。
系统那冰冷、毫无感情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脑海中响起:“秦府里,刚刚又上演了一出年度苦情大戏。”
我睁开眼,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我:“又怎么了?”
我现在已经没有更好的理由去闯秦府了,这种消息只会让我头痛欲裂。
系统毫无波澜地继续播报:“你的前未婚妻柏如烟今日‘病情’突然恶化,咳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声称自己气血两亏,命不久矣。府医诊断后表示,柏姑娘的病情愈发严重了,但是在祁大人横插一脚的干预下不能再用纯阳命脉之人——也就是关大娘子——的血做药引,现在只能用上好的人参来熬药了。否则香消玉殒就在眼前。”
我的眉头紧锁,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啊……”系统的声音甚至带着一丝疲惫,仿佛这个剧情发生过很多次了,“柏如烟的一个贴身侍女‘灵光一闪’,说关大娘子嫁妆里,有一株她母亲特意为她压箱底的千年老参,正是最佳药材。”
“这是光吃屎没喝尿噎缺氧了吗?脑子能坏成这种样子?!”我忍不住骂出声,拳头重重砸在大腿上,“那株人参是关山雁的私人财产,她也敢好意思要?”
“关山雁自然不肯,这是她难得对秦景臣强硬的时候。”系统继续道,语气平淡得像在念说明书,“于是,刚刚下朝回家的秦景臣将军展现了其‘雷厉风行’的作风:二话不说,直接带人闯入关山雁存放这个千年人参的卧房,要强取豪夺。”
我拳头硬了。
“清锳护主心切,扑上去死死抱住秦景臣的腿,哭喊着‘大娘子的娘家人远在江州,她身边就剩这点念想了!将军您不能啊!’。”系统的声音顿了一下,似乎在模拟当时的场景,“秦景臣被阻,怒火中烧,抬手就要扇她。说时迟那时快——”
我心里咯噔一下。
“关山雁扑了过去。”系统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波动,“她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清锳前面,狠狠地挨了一个耳光,鼻血崩了出来。”
啪!
那一记耳光仿佛打在我的脸上。
我艰难地张开嘴,声音沙哑:“然后呢?”
系统:“然后还能怎样?千年人参还是被抢走了呗。她没声张,不想再惊动你来找不快。”
我浑身颤抖,长叹一口气,向后仰着靠在车厢壁上。
“唉,你别忘了,剧情原本就是这么写的。关山雁要一直吃苦受难,最后秦景臣才会被感动。”系统第无数次给祁鹤轩施加这个思想钢印。
然而我现在已经懒得理会了。
“哦,对了,再告诉你个‘好消息’吧。”系统看我闷闷不乐的样子,企图挑起我的好胜心,“柏如烟现在是自由身。秦景臣今日在朝堂上春风得意,回府后更是喜不自胜。他已经下令,即刻开始置办婚事,要立刻、马上,风风光光地把你的前未婚妻迎娶过门,做他名正言顺的平妻。”
一瞬间我只觉得一股腥甜夹杂着苦涩猛地涌上喉头,眼前阵阵发黑。我死死捂住嘴,才将那反胃的感觉强行咽了回去。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我淹没。朝堂的羞辱、婚约的废除、小皇帝的密谋、关山雁的惨状、秦与柏的得意……无数画面在我脑中疯狂冲撞、撕扯。
鲍嘉坐在马夫身边,哼着小曲儿的声音隔着帘子传了进来。他的心大的能从屁股里拉出去,丝毫不了解我今日都经历了什么,连我开出了新的剧情支线都不知道。
啊……等一下,我今天不是开启了新的剧情支线来着?
我放下手,喉头那番恶心的感觉降了不少,
这操蛋的世界,这该死的剧情。但心底那股火,那股憋屈、不甘的火,好像烧得更旺了。
“I don't car.”是祁鹤轩玩的一个梗,并非是英语白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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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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