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爻当晚就走了,檀娘自顾自灭了烛,闭眼入睡。
只是许久都没睡着。
白日里凌爻在的时候,她因为公主的事有些置气,没多理凌爻,现下一个人躺在被褥里,漆黑安静的环境下,檀娘反倒冷静了下来,回想起凌爻离去时的神色。
明眼人看着轻松惬意,仿佛只是如常入宫面圣,可檀娘作为凌爻的枕边人,却能瞧出点不安来。
凌爻在不安。
甚至更像是舍不得她而多看几眼的意思。
这是为什么……
檀娘百思不得其解,她不就在将军府上吗,哪里都不去,只要凌爻回来就能见着。越想越奇怪,想得太阳穴的疼了,檀娘晃晃脑袋,逼着自己入睡,明日还得练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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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爻今夜进宫,是与圣上商议边疆战事。
上一战,凌爻大败匈奴,匈奴也因为接连失去可汗之子与将帅统领,隐约有着一蹶不振的势头,归顺云国只是迟早的事。
但周边还有些小国上蹿下跳造事。
边疆一日未平,百姓一日不得安宁,云国皇城内的圣上也吃不好睡不好,生怕这世道乱太久了寒了民心,况且现今已有不少百姓聚众起义,叛贼陡生,他这个皇位坐得不安生。
近来屡屡宣凌爻入宫,就是让她再次出征。
为此,圣上特封其为大将军王,还予她十万精兵以及调令边疆各城池士兵的虎符,凌爻成为本朝开国以来兵权最重的武将,地位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即便是当今太子见了他,也不敢造次。
不过圣上生性多疑,他赠与凌爻如此重的兵权,有一个条件。
——那就是凌爻须尽快与公主完婚。
凌爻手握兵权,难免日后不会生出二心,为了巩固皇权,圣上必须要将凌爻收入麾下,确保她是皇族人士。
本朝有过规定,驸马不能参与前朝事务。
也就是说,凌爻虽然现在是手握重权的大将军王,一旦出征归来,就得交出虎符与兵权,成为一个空有名头但无实权的驸马。这样既能保证日后凌爻陪着公主长长久久、不用担心性命安危,又能平了边疆战事,圣上高枕无忧,一举多得。
原本商议顺利,圣上已经拟好了晋封凌爻为大将军王的诏书。
可凌爻却突然撩起官袍跪下,脊背挺立,声音不卑不亢,“臣不做大将军王,亦能平定边疆。”
圣上开怀大笑,赞其英勇,“爻儿,朕知你品性高洁,不屑于争抢那些空有噱头的头衔,但你为大云立下赫赫战功,这大将军王非你莫属。”
“更何况公主一早得知朕要封你为大将军王,高兴不已,朕要是突然反悔了,可不得被她烦死?”提到心爱的嫡长公主,圣上满脸宠溺,“朕这个女儿,实打实地看重你。”
“陛下,臣不做大将军王——”凌爻执意如此。
圣上耐心告罄,有些不悦地皱眉,刚要说“朕意已决爱卿不必多言”,就见凌爻双手作揖,三拜九叩,而后高声朗朗,“臣亦不娶公主殿下,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此话一出,整个干清宫如坠冰窖,旁边伺候的近侍大气都不敢喘。
圣上面无表情,“爱卿莫不是今夜喝多了酒?”
“兆丰,凌将军醉酒神志不清,不宜再议事,即刻送往公主府,令公主好生照顾,”不论是为了平定战乱还是为了长公主,圣上都不会轻易动凌爻,咬着牙,“等明日将军神志清醒了再来向朕请罪。”
被点名的大太监忙不迭跑下台阶,要将凌爻带出去。
可没等他走近,凌爻手臂一挥,挺直背脊,依旧是那句话,“臣不做大将军王,骠骑大将军的头衔足以;臣也不想做驸马,只想披荆斩棘,为国尽忠。”
“请陛下收回成命。”凌爻抬起眼,无半点惧色。
坐在龙椅上的人一把抄起砚台砸了下去,“砰”的一声四分五裂,有几个碎块划伤凌爻脸颊,拉出一条长长的刺眼血痕。血珠一滴一滴地往外渗,凌爻佁然不动,其他人更是眼观鼻鼻观心,生怕天子一怒,牵连自己丢了性命。
“凌爱卿,朕一再给你机会,你是想敬酒不吃吃罚酒?”
“君要臣生,臣便生,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如若圣上要让凌爻吃罚酒,凌爻认了。”她风轻云淡地勾唇,不留半分情面地捅破皇帝的伪装,将威胁的言论胆大妄为地抛过去,“只不过凌爻一死,边疆战事无人能平,怕是圣上的龙椅也坐不稳多久。”
这大逆不道的话跟谋逆有什么两样!
圣上顿时大怒,抽出一旁的尚方宝剑就要杀了凌爻,“逆臣。”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谁敢躲皇帝的剑?
当朝太子都不敢挑衅皇权。
凌爻却在剑尖刺上喉咙的前一刻,猛地起身,旋身闪向一旁时抽出腰间缠绕的冷月剑,正面迎上皇帝的长剑,两剑相触,发出“噌”的一声刺耳厉鸣。凌爻内力深不可测,除了檀娘,谁都不能未经她的允许近她的身,皇帝也不可以。
手臂稍微使劲,轻而易举地打落皇帝手中的剑。
凌爻背手站立,似笑非笑,“圣上当心,刀剑无眼。”
“你、你竟敢私自带着武器进入干清宫,反了,朕看你是反了!”
文臣武将不可携带武器进入皇宫,违者重罪,世人知晓凌爻有红缨枪和冷月剑两件宝物,每一次她进宫都不曾携带,还主动配合检查,长久以来便都以为凌爻除了打仗不爱带长枪和佩剑,谁知道原来那柄软剑一直藏在她的腰间。
整个干清宫的近侍吓得不轻,“来人,有刺客!保护陛下!”
不出片刻,数百精兵鱼贯而入,将凌爻团团围住,刀剑的寒光照在她侧脸,凌爻余光轻飘飘地扫过去,“陛下误会了,臣自幼佩剑是为了防身,并无行刺之意。更何况,臣还得为陛下挂帅出征,此等拳拳心意,陛下定当是明白的。”
她在威胁皇帝,她死了,大云也坚持不了多久。
有本事就鱼死网破。
“朕先前替凌氏镖局翻案时,听闻凌氏夫妇侠肝义胆,刚正不阿,没想到生出的独女却心机深沉。”圣上冷着脸挥退精兵和近侍,等到宫内只余他和凌爻二人,他卸下伪善的面具,阴沉沉地道,“你远赴边疆三年,立下汗马功劳,回宫后朕与你将帅的头衔,你受了,但觉得不够,因为你还未在朝堂站稳脚跟,无法替你父母翻案。此时公主意外倾心与你,再三求到朕面前帮你们二人赐婚,如此一来,你不仅是将帅,还是朕最心爱女儿的驸马,外有兵权,内有公主,一时间朝堂无人匹及,你终于迎来了替你父母翻案报仇的机会。”
“凌氏镖局灭门惨案得以昭告天下,大理寺卿身死,大仇得报,你就立即过河拆桥,要弃了与公主的婚事。”圣上阴冷地盯着她,“因为你从始至终都是利用公主、利用朕,朕说得对吗?”
凌爻坦荡承认:“是。”
“好你个凌爻,将朕和公主玩弄于股掌之间,现今还敢拿平定边疆的事威胁朕。你当大云是什么,当朕是什么!”圣上怒不可遏,“你以为整个大云除了你,朕就无其他将帅可用吗?”
“没了你,朕依旧坐得稳这皇位。”圣上咬牙切齿。
凌爻好整以暇:“臣拭目以待。”
“来人,凌爻以下犯上,罪无可恕,即日起打入诏狱,每日鞭刑一百,晕过去了再用盐水泼醒,扛不住了就给朕用草药吊住,别让她死了。没有朕的命令,谁不都许探视。”圣上打定主意要折磨凌爻,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随后一甩袖,“将军府也给朕封了,一只苍蝇都不许飞出去!”
凌爻的武力远在这些人之上,怕她出手,众人一时不敢上前。
意外的是她丢了冷月剑,主动被俘。
凌爻今夜这一遭就是要让圣上又气又惧。
即使皇帝再不想承认,大云的确除了凌爻再无人可用,所以他再想把凌爻除之而后快也不敢轻举妄动。而将军府被圣上名义查封,除了天子,无人能进出,变相而言整个将军府都是安全的,绝了那些找麻烦的人。
只是她恐怕有些日子见不到檀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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