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爻不顾胸口的剧痛,跑到牢房口,一把握住檀娘的手,“阿葭,真的是你,不是我的幻觉……”思念如潮水般涌来,凌爻一时间不知道看哪里好,微颤着手摸了摸檀娘的小脸,“瘦了。”
檀娘再也忍不住地落下泪来,“我好担心你。”
“我没事,一切都在计划之中,等过了这段时日,我出狱后就带你离开京城,我们回到以前的日子,好不好?”凌爻不想檀娘担心,刻意挺起胸膛,清清嗓子,“你妻主武功高着呢,这点伤……”
话没说完,又是一阵剧痛涌上心口,凌爻呕出一口血来。
鲜血斑驳四溅,有几点溅到了檀娘的衣服上,檀娘的目光滑过凌爻满是鞭痕的身体,心疼到无以复加,“你还说你没事,都伤得那么重了,你个混账,到了如今的处境,还跟我逞强干什么,”她在凌爻的注视下,一步步靠近铁栅栏,透过缝隙,将唇轻轻印在凌爻的唇上,“我是你的妻,在我这里,你可以不用那么强。”
一句话就叫凌爻微微红了眼角。
刀光剑影她没怕过,生死面前也不曾畏惧过,因为她是凌爻,是凌氏镖局唯一活下来的人,是边疆战场执掌数万士兵的将帅,她不可以怕、不可以畏惧、不可以脆弱。但她也是檀娘捧在心尖尖的人,在檀娘这里,凌爻可以害怕、可以难过、可以通红着眼眶暴露自己的脆弱,这世界上再没比檀娘更心疼她的人了。
凌爻靠近栅栏,温柔地厮磨着檀娘的唇,“阿葭,我想你了。”
千万般的苦痛全部化作一句想念。
凌爻的爱意远比浪潮汹涌,源源不尽。
檀娘语调坚定:“我们很快会救你出去的。”
凌爻这暂且收敛起脆弱的情绪,“你是如何进大理石诏狱的?”
“方才元硕公主也进来了,她好像受了伤,外面乱糟糟的,展护卫趁乱药倒了守卫,我偷跑进来的。”说到这里,檀娘连忙抹干眼泪,说起正事来,“展护卫跟我说了你的计划,原本前两天就会有边疆城池失守的消息传入京中,可实际并无,展护卫怀疑出了乱子,我们今日进诏狱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件事。”
凌爻事先料到事情进展不会那么顺利,眼下果然出了岔子,好在她早有准备。她握住檀娘的手,低声安慰,“你出去以后,跟展护卫说让她连夜赶去城外五十里的义庄,那里之前有另一伙人,我猜定是义庄堵住了消息口。”
“义庄?”檀娘追问,“那伙人是你的仇家吗?”
这一点凌爻也不清楚,“我急着回京退婚,还未查明。不过只要展护卫到了那里,打通关卡,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
“好,我出去就跟展护卫交代清楚,”檀娘顿了顿,有些担心,“不过展护卫昨日从将军府逃出来时受了伤,她撞见了一个蒙面女子,蒙面女子武功高强,打伤了她。妻主,你说这蒙面女子和亦庄的那一伙人会不会有什么干系?”
“有可能。”凌爻神色微冷。
聊不了几句,“蛐蛐”声响,是展护卫提醒来人了。檀娘必须马上离开,她依依不舍地在凌爻脸上亲了又亲,“很快你就会出来了,我等着你。”
一别三年,后来又因为公主的事生分了,两人许久没亲近,凌爻贪恋这会儿的温柔,在檀娘起身离开前,一把将人拉回来吻住,额头抵着额头,鼻尖蹭着鼻尖,呼吸之间只有彼此,檀娘羞得满脸通红,小声嗫嚅,“……等你伤好了,我们再那个。”
“哪个?”凌爻眨眼。
“就那个啊,”檀娘红着脸,声音小小的,“床上。”
“喔,那个啊。”凌爻笑弯了眼。
这人就是故意逗她,檀娘羞恼地在凌爻下颌咬了一口,“我走了!”
-
从诏狱回到随风客栈,展护卫简单地收拾了下包袱就走,檀娘和秦且锡远远地望着,默默祈祷这回不要再出意外。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
一晃眼过去了五六天,京城仍旧没有任何关于边疆的消息传来。
檀娘坐在窗边,每日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就是远眺城门口,希望看见熟悉的身影,听见想听的消息。秦且锡耐心也快耗尽,站在窗边跟檀娘一起看,可惜又是一天过去,太阳落了山,他叹了口气,“会不会边疆根本没出事?”
如果真是那样可就糟糕了,代表着凌爻的计划彻底失败,檀娘想到这个可能就猛地摇头,“不会的。”
她攥紧拳头,一字一顿,“我相信凌爻,她不会出错。”
秦且锡看她脸色苍白,“去休息会儿吧,我下去打听打听。”
“我与你一同去。”
檀娘戴好面纱,跟秦且锡装作远道而来的兄妹,这是他俩这些天的身份。兄妹俩坐到大堂的桌前,兄长秦且锡招来店小二,“上些青菜,我妹妹胃口不大好。”
无人应当。
“店小二?”秦且锡又唤了一回,还是没人来。他跟檀娘对视一眼,觉得有些奇怪,怕生事端,两人准备先回厢房,大堂突然乱糟糟的,店小二从外面跑进来,踉踉跄跄,神色惊恐,“不好了,不好了,匈奴攻下金峰、麟沼、垣盟三大城池,现如今已经率军北上直攻皇城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震。
匈奴都攻到皇城了?
那岂不是皇城中的百姓必死无疑?
霎时大堂乱作一团,方才饮酒贪欢的百姓仓皇逃离,一边逃窜一边怨声载道,“作孽啊,这狗皇帝和狗官只晓得自己享福,不管我们老百姓的死活,若是凌将军还在边疆驻守,怎么会出这种事,昏君庸官,早该灭了!”
“是啊,凌将军为国尽忠竟落得下大狱,公主屡屡犯过却不追究,这世道早没了公平,还不如灭了建新国!”
“建新国、拥新王……”
不知谁起的头,整条街都开始沸沸扬扬。
檀娘和秦且锡被挤到了角落,檀娘喜出望外,“展护卫成功了。”
秦且锡也松了口气,“凌爻在百姓心中地位举足轻重,本来百姓就对她下狱之事颇有微词,如今匈奴来犯,人人自危,恨不得对朝廷口诛笔伐,此等压力之下,圣上就是不想放凌爻出来都不行。”
“太好了,”檀娘喜极而泣,掌心贴着左胸口,“……凌爻,你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地出来了。”
-
京城人心惶惶,干清宫里亦沸反盈天。
百姓并非胡言乱语,现在的大云外强中干,底部已经蛀空了。前些年还有些能用之人,但当今圣上听信奸臣,大肆打压贬谪贤能,导致朝廷的局势几乎是一边倒,奸臣一手遮天。诚然,朝中也有少部分的清流,不站队、不生事,但大都是些没什么实权的言官,成天除了参元硕长公主行事张狂、圣上应该广开言路云云,也没什么作用。
今日匈奴来犯的事传到宫中,圣上当即召集群众来干清宫议事。
商议来商议去,也没商量出个结果。
因为大云的确无人可用。
早些年的武官之首赵太师致仕后,朝中武将不堪大任,渐渐地兴起了一股重文轻武之风。从那之后,文官愈多,武官愈少,带兵征战的将领都是矮子里面拔高个,酒囊饭袋之辈。
国家危难的这些年中,也就出了个凌爻。
英姿飒飒,被奉为大云战神。
有凌爻坐镇的地方,无人敢犯,那些作乱的小国也渐渐安分。
可凌爻前不久以下犯上被打入诏狱,褫夺将军封号,贬为庶人,大抵以后都不能上战场了。边境的小国一听蠢蠢欲动,果不其然,这才过去多久就开始群起而攻之。
“各位爱卿,匈奴来犯一事,可有什么法子?”圣上坐在龙椅上,居高临下地发问。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低声耳语许久,当朝丞相上前一步道:“臣认为此次匈奴来势汹汹,实力不可小觑,我大云虽根基尚在,但也不能因此失了先机。臣认为应当在朝中选出一个率兵征战的将帅,将尔等来犯的敌军攻退,届时再启用先帝在位时的和平约定。”
和平约定,即和亲。
不是本朝出塞最尊贵的皇女,就是别国敬奉公主前来为妃。
本朝最尊贵的皇女当属元硕长公主,被圣上皇后视眼珠子,不可能去和亲,而其他的公主要么已经嫁人、要么还年幼。那就只能是别国敬奉公主前来为妃,可当今圣上年迈,且后宫充盈,再纳妃不现实。至于太子殿下,也已有太子妃和几位侧妃人选,只有良娣和选侍低等位分,别国来的公主自然不可能屈尊。
“你是说和亲?”
“正是,”丞相拱手谏言,“臣斗胆进言,元硕长公主金枝玉叶,天人之姿,若是将公主嫁出去和亲,再签署百年和平,圣上定高枕无忧。”
元硕的恶名,京城无人不知,不少言官成天想尽办法把这位公主除了,眼下多了和亲的由头,要是能把这位公主嫁出去,岂不是两全其美。可文武百官万万想不到,当今圣上继位以来,多年不曾启用过和亲制度,甚至一度废弃,正是因为他不仅仅是天子,还是一个父亲。
自古以来重男轻女,皇子奉为天,皇女多半是用来和亲。
可他却觉得手心手背都是肉。
他疼爱元硕,也疼爱其他的女儿,这些年来每个成了家的公主都是按照自己的心意找郎君,他从不委屈他的女儿们。
将心比心,别国的公主也是人家一口饭一滴水喂大的,因为自己的夫君、兄弟、国家战乱生事,而她们却要为此牺牲一生。
还有成天听这些高高挂起的百官,冠冕堂皇。
“你说得轻巧,”圣上脸色一冷,将手头的镇纸猛地砸下去,“敢情不是你的女儿受罪!”
百官齐刷刷地跪地,“请陛下三思,为国为民啊!”
“不用再说,和亲之事朕不会同意。”圣上面无表情地扫视跪下的一众官员,“朕养你们多年,不是让你们在国家危难之时推来推去!大云武器库充盈,武官也不是没有,难不成还找不到一个带病出征的?”
“……这,臣有一人选。”殿内响起一道声音。
“爱卿直言。”
“此人头脑睿智,善于攻心,亦有作战经验丰富的军队,是最合适出征讨伐的人选。”官员顿了顿,背脊弯了弯,底气有些不足,“只是那人怕是无法出征。”
圣上皱眉,“为何?”
“因为——”另一人道,“那人正关押在诏狱内,她就是前骠骑大将军,凌爻。”
圣上一瞬间冷了脸,胸口堵着团团火气,攥紧的拳头青筋暴起。
可他无言反驳。
正如凌爻当日所言,她若是不在,大云无人能用。
他这个龙椅怕是也坐不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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